康順風下午時來到了楊家,路上用曾勤生的錢買了些東西。本來進了市場,想狠心多買些值錢的東西,無奈骨子裡總是少了那份花錢的豪氣,已經咬牙切齒地在花錢了,轉了一圈卻纔買了不到兩百塊錢的東西!
看來由儉入奢也不像傳說中那麼容易,得有一個過程。
迎他進去的仍然是東叔,東叔看到小牛開的掛武警牌子地吉普車,不由地多看了兩眼,然後就帶他進去。
“楊先生和老太爺他們都在後院,你自己直接進去吧,我在前面有點別的事情要忙。”東叔將他帶到中堂屋後,就將他丟下,自己又往前面去了。
康順風輕輕搖了搖頭,笑笑,就自己來到後院。
到了後院,卻發現人挺多,不光是楊家祖孫三代,還有兩個中年人都在。楊臣聲正在中間走拳,其他人都圍着在看。
康順風進來後,楊震林只含笑給他點點頭,就轉頭繼續看場中的兒子打拳。
倒是楊老太爺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凳子,示意他坐過去。
康順風就走了過去,不過並沒有坐,而是站在他後面半個身位。對於這個和胡斜子同時代的老人,他心中自然而然地就有一種對長輩的敬意。
楊臣聲練的是心意四把捶,拳法不長,幾下走完勢,就下了場子,看到康順風,對他點頭示意了一下。
這時那倆個一直看着場子中間的中年人才看向康順風,有點遲疑地問楊老頭:“這位是……”
楊老頭就笑了道:“是我一個子侄輩,也是武行人,規矩都懂,不用避諱。”
那人就深深地看了康順風一眼,卻對另個人道:“坤生,你下去走一趟!”
那個叫坤生的漢子就點了點頭,下到場子中間,起手一抱拳,就開始走出一套拳,一開勢,康順風就斷定,是太極。
果然,一套拳打下來,沉肩墜肘,中正不偏,時而如驚濤拍岸、勢剛氣烈,時而如春蠶吐絲、連綿不絕。似退似進、似進又似退。
康順風心中暗贊:好拳!胡斜子早年走南闖北,對於各門拳法都有所交流,曾向他說過太極拳法。所有的太極拳架中,胡更推崇陳式和楊式,對於其他的,胡認爲沒有什麼創新出意之處,用他老人家的原話說,就是陳楊之後無太極。
胡斜子還特別提到了孫祿堂一門的開合太極,特別推崇孫祿堂於武學的造詣,但他認爲孫式太極雖叫做太極,但其冶八卦形意太極入一爐,和傳統的太極拳已經不是一回事了。而且孫氏拳法,是天才拳法,個性極強,可以說是孫祿堂先生自己的拳法,他人是無法學習和模仿的。
現在這個叫坤生的人的太極拳法造詣,單從勁法和演法爲說,確實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一套拳打完,不光楊老頭,楊老太爺他們連連點頭,就邊一旁的楊臣聲,康順風都若有所得。
這時,開始那個說話的漢子就轉身向老太爺深施一禮,道:“請老太爺提點一下小輩!”
楊老太爺道:“拳架子不錯,你們倆能不能再搭個手給我看一下。”
那人就點點頭,也下到場子中間,和坤生雙手一搭,就推起了手。他們推手可不是外面那種你來我往,一進一退的程式,而是打得亂採花。
只見兩人你來我往,掤、捋、擠、按、採、挒、肘、靠,進、退、顧、盼、定十三勢信手使來,端是嫺熟無比。
康順風看得津津有味,許多過往有疑惑的東西,都在這一時間,明瞭頓悟。
二人走了有五六分鐘,就停了下來,一齊望向楊老太爺。
楊老太爺就道:“來,都坐!”
大家就圍着他坐了下來。
康順風卻沒有坐,而是站在楊老太爺身邊,楊臣聲看他站着,也就沒好意思坐。
楊老太爺就道:“按說你們這套太極拳確實是下了苦的,但你們把練和用沒分開!我當年見過一些太極門人動手,和你們不一樣,倒和長拳有點像。”
兩人就露出迷惑的表情,康順風卻不由地點頭。
楊老太爺看到了,就道:“小康也是明家弟子,你怎麼看?”
康順風不好意思地撓頭,看着那兩人,不好意思說。
楊老太爺就道:“沒事兒,這倆人都算是自家人了,都是部隊上下來的漢子,可直爽着呢!重拳不看人,不會因你年級小就瞧不起你。”
康順風就道:“我對太極不瞭解,不過我姥爺給我說過一句話,說現在練太極的,把閉眼的越練越好,把睜眼的東西丟了!”
楊老太爺用力一拍桌子,道:“一語中的!真想能見見你姥爺,和他燙兩壺老酒,談他個不醉不休!”
那年齡大些的漢子沒說話,那叫坤生的人就道:“什麼睜眼閉眼,能不能說明白些?”
康順風就訕訕地笑道:“我姥爺說,太極是陳家先人從外家化來的,是一種境界,是添功夫的東西,怎麼說呢?如虎添翼的意思你明白吧?就是那麼個意思!”
那坤生還是一臉迷茫,那個年長的漢子卻若有所得,忙道:“你再往明白說說!”
這時楊老太爺卻笑道:“怎麼,乾生你就這麼地掏我們小康的東西嗎?”
那叫乾生的老臉一紅,就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了過來,道:“我叫嶽乾生,在S市有什麼事你只管打這名片上的電話,能幫上忙一定盡力!”
康順風雙手接過名片,白白一張小卡片,上面卻只有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其他職務頭銜什麼都沒有。但他可不敢小看,藏龍臥虎的人,都是不顯山不露水,忙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口袋裡。
這時那個嶽坤生叫了一聲哥,顯然不願意嶽乾生將這個名片給康順風,而且還做出那個承諾。那個嶽乾生卻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而是雙眼盯了康順風。
康順風看了一眼楊老太爺,看到他目光中鼓勵的神情,就清了清嗓子道:“您二位剛纔走的,應該是太極推手的亂採花吧?”
嶽乾生點點頭。
康順風接着道:“其實一般都說亂採花是太極推手的最高境界,練到這就可以練打了。但我姥爺說,亂採花也分境界的,真正的亂採花是閉了眼睛練的,所以推手亂採花在太極裡又叫閉眼的功夫。”
嶽乾生和嶽坤生對視了一眼,眼中有一絲驚喜,然後又轉向康順風,道:“那睜眼的功夫呢?”
康順風就道:“我姥爺說過,以前練內家拳的前輩裡,凡是出名的或打出名的,沒有一個是單練某種內家拳的,基本上都有外家拳做底子。武術有許多東西是要互相印證的,形意八卦太極這些內家拳,沒有一個不是從外家發展來了,又怎麼能在成拳後,拋開外家呢。所以說內家拳是一個境界,是屬於添功夫的。如虎添翼就是對內家拳作用的最合適的描述。但問題是,你首先得是虎,而不是一隻貓。”
嶽乾生點點頭,道:“是呀,現在許多人練內家拳,本身沒有二兩勁,還整天講鬆沉。”
康順風就接着道:“打法也一樣,太極講究的四兩撥千斤,如果對方沒有二兩勁兒,你怎麼四兩撥千斤?難道碰到這種人就不打了嗎?太極的搬攔捶、披身捶、肘底捶等,無一不是至剛至猛的拳法。野馬分鬃、白鶴晾翅都是名打法,這些東西都用推手來代替嗎?那是代替不了的。”
嶽乾生似乎有些明白,道:“難道說,練太極也要練外家嗎?”
康順風搖搖頭道:“那倒不用,練太極有一句話叫以柔致剛,可見其用也剛!用我姥爺的話說,用規矩是爲了破規矩,練太極要求的中正不偏、隨屈就伸、不丟不頂,是在練習中爲了提高自己的能力和境界的東西,真正用的時候,就不能這麼教條。你力不如我大,該頂我爲什麼不頂?你速不如我快,該丟爲什麼不丟?何謂陰陽?何謂虛實?如果說不頂爲陰,那何爲陽呢?”
嶽乾生聽到這裡,豁然開朗,一拍大腿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一旁的楊老太爺也含笑點頭,楊老頭和楊臣聲若有所思。
這時,那個嶽坤生卻有些不服地道:“說的挺有道理,不知動起手來怎樣?下場子搭把手怎麼樣?”
康順風看着他,含笑不語。
嶽乾生卻也看了楊老太爺,眼中別有意味。
楊老太爺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哈哈笑了一聲道:“點到爲止!小康就陪坤生走兩招吧,不然他回家心裡必然不爽,肯定會睡不着”。
嶽坤生就紅了臉,但卻挑釁般地看了康順風。
康順風就住前走了一步,應聲道:“那就點到爲止!”
嶽坤生就到場子裡站定,右腳在前,雙手懷抱琵琶,看定康順風。
康順風知道都是爽快人,假惺惺地客氣反倒惹人生厭!兩跨步住他面前一站,一抱拳,道一聲“請!”腿下一蹬,左腿往前一竄半步,打個斜角,一伸右手,一個反掌就叫手。
嶽坤生見他手來,右手上迎,準備先採了他的腕子。但康順風的反掌根本沒和他接觸,一見他應手就收了回來,右腿卻往前再趕多半步,就佔住了嶽坤生的側角。
一彎腰,右手往下,反着去拍嶽坤生的右足後裸。
嶽坤生一就手,就見對方人一閃,就沒了。還在失神間,就感覺一個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右足裸上。
康順風彎腰一拍他右足裸的同時,左腿一個倒打紫金冠就上去,直奔嶽坤生的臉面。
這一個打了個錯跤,嶽坤生腳裸被拍,身子一顫,還沒回過神來,一個影子就披頭蓋臉的來了。他本能地眼睛一閉,心道壞了。
那奔他面來的一腳在最後時刻卻一勾,往下掛了他的胸,他便一個仰躺跌了出去。
康順風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他起來,道:“失手!”
嶽坤生拉着他的手,一借力跳了起來,卻是笑道:“好功夫!你不用安慰我,這打我捱得痛快!”
康順風沒說什麼,只是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嶽乾生也站了起來,道:“好功夫!”
楊老太爺就笑道:“來,都坐吧。”
岳氏兄弟這下卻是沒坐,看着一邊坐着的康順風。楊老太爺就笑道:“小康也坐吧,不然他倆是不會坐的!”
康順風就不好意思地給老太爺告聲罪,坐了下來。
那邊楊老頭也示意楊臣聲坐下。
其實康順風打嶽坤生的這一個腿法叫美女照鏡腿,是紅拳門名師之一神腿楊傑的得意腿法。據說楊傑先生在西安國術館任館長期間,曾經有一太極師父(其名隱了,免起爭端,此爲真人真事)不服楊先生做館長,二人一次比試時,只聽一聲請字,只見楊先生住前一閃,其便跌出,面上足印宛然。
楊先生當時所用的,正是這一式美女照鏡,這一式腿法,把拳法中的陰陽虛實上下和聲東擊西演繹得淋漓盡致!
康順風正是借這一打法,出其不意。
接下來,幾個人就談天說地,聽楊老太爺講些武林典故,楊老頭就在中間問康順風有什麼事,康順風見有外人,彪盛堂的事情自然不能說,就先說了曾勤生的事。
楊老太爺就笑道:“估計收拾你那朋友的,是旺山那兔崽子!他就是S市武警總隊的參謀長,回頭震林給打個電話,如果是個有出息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楊老頭就在一邊點頭。
這時,岳家兄弟就告辭離開,嶽乾生走時,握着康順風的手道:“有時間來我家,咱們聊聊拳法,我們兄弟都好這個!如果能來,打電話,我讓人來接你,我那兒不好進……”康順風就點頭答應。
送走了兩個人,楊老太爺道:“震林,你和臣生招呼小康,我有點累了,去歇會兒。”
康順風見老人要走,卻忙道:“太爺,我還有一件事想說……”眼睛巴巴地就看了過來。
楊老太爺奇道:“有什麼事,還得我聽,你說吧……”
康順風就把自己加入彪盛堂事說了一遍,末了道:“我不懂這些道上的規矩,所以做了這犯忌諱的事,老太爺您看?”
楊老太爺就微微笑道:“小人精,你尋思太爺好說話嗎?這事你和震林談,我早都不管事了。”說完,卻頭也不回地走了,臨走到門口時,卻給楊老頭說了一句話:“震林,眼光長遠點,欺老不欺少吶!”
楊老頭就點頭,目送楊老太爺離開後,回了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康順風。
康順風滿臉就通紅了。
楊老頭就大笑起來,道:“你好看得起我呀……”
康順風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傻傻地站在那裡。
一旁的楊臣聲卻解圍道:“你們不是軍訓嗎?怎麼你跑回來了,我們家靜予呢?”
康順風就紅着臉道:“靜予挺好的,就是曬黑了點兒,不過還是那麼漂亮!”說完,看到楊臣聲的笑臉,卻發現自己在人家父親面前誇女兒漂亮,似乎有一點點不妥吧,就變得更扭捏了。
楊老頭卻一屁股坐下,道:“好了,你倆都坐下說話吧。”邊說邊拿出一個懷子,給康順風倒上一懷茶,遞給他道:“小康,我們是以武相交,投機而忘年,算是朋友,彪盛堂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做那種短人心的事。和信堂不缺那點東西,不過,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加入彪盛堂,而不加入我和信堂?難道你怕我不照顧你?”
康順風聽他說了這話,一下子就放心了,就老老實實地道:“現在你們和信堂風平浪靜,我一個新人入堂口,你老照顧我,容易引起老人們不滿,反而難做!而且我功夫雖然有些,但對目前的和信堂作用並不大,反而不如我在彪盛堂,雖然不在和信堂,但在許多事情上說不定反而能照應上。更重要的是,富貴險中求,在那裡,我上位相對容易些。”
楊老頭就點頭道:“老成謀國之言!沒事常來,另外,看能不能安排老太爺和你姥爺見一面,他老人家唸叨過好多次了,我也想能見見你姥爺,如果能承他老人家指點一下,感激不盡!”
康順風知道,練武人的脾性就是這樣,如果知道那裡有什麼好招、好功、好法、好人,不見識一下,心裡總不美展。而且對於胡斜子來說,指點不指點楊震林放在一邊,如果能和楊老太爺見一面,肯定開心,因此就道:“我儘快和我姥爺聯繫!不過他老人家來S市可能性不大,我們那經濟不寬裕,他出行不太方便。”
楊老頭就道:“無妨,你先跟他老人家說,到時候我們去,老太爺也總嫌這S市太悶,幾次鬧着要回老家去,讓他出去轉上一圈散散心也好。”
康順風就點點頭,見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就告辭了。
告辭了楊家,小牛又載他回到帝都盛姐那裡,將情況給盛姐一學,盛姐就放了心,卻是笑道:“看來我們這次真的撿到寶了,楊老太爺很推崇你呢!”
康順風不解地道:“那有?”
盛姐就道:“欺老不欺少,不是就是說你嗎?如果不看好你,那又何必給你面子。”
康順風就笑道:“可以說是說我,也可以說是說彪盛堂,在堂口中,彪盛堂不就是少嗎?”
盛姐就笑了,放鬆了的她就少了那一份殺伐決斷的颯爽,多了幾份嫵媚,康順風的眼睛就忍不住瞟向她身上裸露出來的青花,心裡就忍不住盤算着那衣服裡面的風景。
盛姐臉孔上就微微地紅了起來,心道男人都是一個德性嗎?奈何自己的心裡卻提不起一點反感的感覺,就不動聲色地任他眼睛亂瞟,卻是開口道:“那四十個人最近練的不錯,你不去看看嗎?”
康順風這纔看到盛姐的不自然,知道自己的小不檢點落入了盛姐的眼睛,自己也就不自然地笑了,道:“我去看看!”便逃也似地出了盛姐的辦公室。
盛姐看他慌里慌張逃也似的樣子,臉上就盪漾出笑意來,忍不住就從辦公室的窗玻璃上打量了自己的身材,心道:還是蠻誘人的嘛。
然後卻是站了起來,也往樓下大廳裡走去,心裡沒來由地喜悅,連帶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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