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無誤後，王磊又來到病房。
這種高危手術，檢查得更細緻更全面一些，他才能放心。
手術也是外科、麻醉科、供應科、檢驗科……全院各相關科室齊心協力的戰爭，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可能導致嚴重後果。
確認術前準備妥善後，王磊將雲悠悠抱上推車，一路送到手術檯上。
“好了，悠悠乖，叔叔要出去做準備工作了。”
“叔叔，我的病真能好嗎？好了的話，爸爸媽媽就會回來看我了吧？”
“會的，他們一定會回來看悠悠的。”
王磊輕輕拍了拍雲悠悠小臉蛋，轉身出門。
走進洗手間的時候，自居江南省心外第一把刀的李一山正在給李東面授機宜。
今天李一山是上陣父子兵，他親自擔任二助，兒子李東擔任三助。
“HOCM（梗阻型肥厚性心肌病）猝死率比較高，你知道它猝死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嗎？”
“心衰、心律失常、栓塞。”
李東張口就答。
“嗯，看樣子是認真看過書了，不錯。”
李一山很滿意，接着問道：“這個病人心衰已經很嚴重，沒有辦法了，但是你知道怎麼樣減少心律失常的發生率嗎？”
李東繼續張口就答：“術中心律失常最常見的是傳導阻滯。”
“避免要點是室間隔切口寧左不右，可以保護左房室束，避免完全性傳導阻滯。”
李一山敦敦教誨的慈和麪容凝固了。
寧左不右？
老師沒講過這要點啊。
書上、期刊上也沒有啊。
但他說出來後，通過解剖關係推理一下，就好像說得有那麼幾分……很有道理！
這小子！
讓老父親的臉往哪擱？
李一山咳嗽一聲，威嚴地點頭：“不錯，你能發現這個要點，很好……”
正要換個話題，李東接着說道：“術後的嚴重心律失常是房顫和室性心律失常，容易導致猝死，是預後不佳的主因——但完全可以糾正，還可以大幅改善預後。”
HOCM手術的預後一直是個大問題，國際醫學界始終拿不出好的解決辦法。
看到李東信心十足的樣子，李一山的話被憋回肚裡，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要點在於‘早’、‘準’、‘合’三原則。”
“早，就是在整個圍術期嚴密監測，第一時間發現、第一時間用藥。”
“準，就是用藥必須準確，最快速度達到最好效果。”
“合，就是要綜合處理。因爲心律失常的原因往往不止一種，可能是綜合性的。”
李一山默默點頭，說得很有道理。
但是我該怎麼回答，才能繼續保持李家醫學第一人的尊嚴？
李東卻還沒說完，上面說的只是王磊發到團隊羣裡的應知應會，他學會後，又自行查閱了不少資料，有了一丟丟的衍生。
“三原則聽起來很簡單，但由於之前沒有充分認識到‘早’、‘準’、‘合’的重要性，尤其是疏忽了‘早’和‘合’，就容易導致預後不佳。”
“而HOCM的術後心律失常，真正做到最好的‘早’、‘準’、‘合’的話，是可以大幅改善預後、甚至直接逆轉心律失常的。”
“其中的深層次原因我還沒弄懂，需要請教王老師，但我初步揣測，應該是這樣……”
李一山機械地洗着手，聽着兒子巴拉巴拉，心中八分喜，一分驚，還有一分被後浪拍死的自艾自憐。
這小子！
在幽燕的時候，明明就是個啥都不懂的菜鳥實習生。
難道是祖宗保佑，幫他開竅了？
還是說，某個傳聞中極其擅長教徒弟的傢伙幫忙？
“李主任。”
王磊走到李一山身邊，踩下開關，溫暖的水流飛瀉而下。
“哦，王磊啊……王磊！”
李一山一個激靈，臉上浮現八卦+多管閒事+小心翼翼的笑容：“你還沒女朋友是吧？李東有個表妹，在南影上學，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
他想了想：“膚白貌美大長腿，男生一見魂就飛，品行好，性格好，還是未來的大明星——平後集團知道吧，已經跟她簽約了。”
剛剛到來的蘇新月惱火地瞪着李一山，又不敢出聲，只能憤憤地用力搓洗自己的胳膊。
哼，什麼膚白貌美大長腿。
能有我白？
能有我美？
能有我……哼，反正絕對沒我林師妹長。
而且本姑娘也不短的好吧。
什麼男生一見魂就飛。
王老師這塊笨石頭，缺心眼，他壓根就不會飛！
李東在一邊鄙視道：“老爸你就別瞎摻和了，就你還懂我們這一代的愛情？”
李一山眼一瞪：“你小子啥時候帶個女朋友回來？對門那小子剛上大一，就已經把女朋友帶回家了。”
李東脖子一縮：“我洗好了。”
他急匆匆走到隔壁開始消毒，然而李一山是跟他同時洗的，很快也跟了過去。
不依不饒的嘮叨聲隱約飄來，王磊聽得心裡暗笑。
沒想到整天舞着手術刀的李一山，也跟所有老爸一樣，愛嘮叨自家單身狗。
洗好手，回到手術間內，雲悠悠已經進入全麻狀態，李東已經完成消毒鋪巾等基礎準備。
趙主任主動報告情況：“生命體徵平穩，麻醉深度恰當，可以手術。”
王磊比出大拇指，給趙主任點了個贊。
穿好手術衣，站到主刀位，王磊接過手術刀，對所有人說道：“開始。”
進胸、延後肝素化、體外循環，從王磊到助手再到護士，配合得非常默契。
自打王磊改進整套程序後，一院立刻有樣學樣，醫生們學得怎麼樣暫且不論，手術室的麻醉師和護士們已經練得很熟。
此刻還沒正式對心臟動手，氣氛比較輕鬆，來自心外科的解說員笑着調侃道：“我覺得吧，以後我們一院的護士會非常走俏，其他醫院弄不好會使美男計來挖人。”
巡迴護士無所事事地站在一邊，聞言捧哏道：“一會你把這話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給我家那位聽聽，要是對我不好，可就被外院美男搶走了——但是爲什麼會走俏呢？”
“你想想，這個月咱們有多少新術式了？新術式就是整個流程的變化，整個團隊都得跟着適應——咱們能現場跟着王磊做，外院的學習難度就大得多。”
“有道理哎，李主任，您聽見了吧，是不是得給我們多發點績效？”
鍾湘櫻也在麻醉團隊裡，這時起鬨道：“對，多發點績效，我們保證忠心耿耿，絕對不被混賬鐘樓挖走。”
趙主任淡定道：“跟我說沒用，你去找張院長。”
鍾湘櫻撇了撇嘴：“我不敢，張院長會心痛到無法呼吸，我擔當不起。”
輕鬆的說笑中，體外循環很快完成，開始灌注心臟停搏液。
手術間內安靜下來，屏幕前的觀衆們也都提起了精神。
給心臟剜肉的重頭戲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