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最高的境界
“溫大夫。”西門若寒冰雪一般的聲音,清冽冷透,夾着巨大的穿透力傳入溫書的耳中。
“嗯?”是和她說話麼,溫書有些愣,她沒聽錯吧?
“若未及時帶回天山方芡芝,她當如何?”
溫書暗暗嘆了口氣,“那只有一個結果。”
西門若寒握緊了手中的寒劍,越過溫書,出了房間。
溫書望着西門若寒強大堅毅的背影,又看看牀上躺着的汪大小姐,有些東西似乎已不言而喻。
“哦,是麼,謝小跡要獨探神明宮?”
“他是這樣說的,可能這兩天就會動身。”溫書小心扶起金鐘樓,背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溫書的藥是上品,恢復得很快。
“若不是身上有傷,我還真想陪謝小跡一塊去。”
“那金六哥就得好好配合我這位大夫的醫治,早日好起來。”溫書一道一道給他纏着身上的紗布,傷口包好了,幫着金鐘樓穿上了外衫。
“溫姑娘說得是,鐘樓受教。”
“對了,金六哥,跟你說個事,你可別嫌我八卦哦。”溫書忙活完,拉了個凳子,就坐在金鐘樓的旁邊。那乖乖的小樣子,就像是等着金鐘樓爲她順毛一般。
金鐘樓側過頭,微笑,笑容滿是包容和柔和:“溫姑娘想跟鐘樓說什麼?”
“我方纔去了小九的房間,金六哥猜我看見誰了?”
“……是西門兄。”
“金六哥怎麼知道?”
金鐘樓但笑不語。溫書很快便反應過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對啊,我既然這樣問了,按照常理來說以這個性子不會過去纔對。不會過去,又過去看了小九。這樣想想還是很好猜的麼。”
“不過我也沒有想到,西門兄會這樣關心汪大小姐。”
“嗯,金六哥爲何這麼說?”溫書不理解。喜歡一個人,不是很正常的嗎?西門若寒就算外表再冷漠。但只要他是一個人,就總會有自己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人。
“因爲西門兄畢生追求的便是劍道的極致與巔峰,他練的劍法是無情的劍法,就連他這個人,也如他的劍一般,是個冷心無情之人。”
“冷心無情……這個世上,真的能有人做到嗎?”
“別人做不到,西門兄應該可以。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成爲劍中之神了。但我想,此刻西門兄的心,應該已經開始亂了。”冷漠如冰的西門若寒會心亂,放在以前他們決計想不到。
“練就無上的劍法,真的要捨棄七情六慾,成爲一個冷心無情的人?”溫書嘟着嘴,“這樣一點都不好玩麼,生活中除了一把劍,連個喜歡着你陪你的人都不能有。縱使練成無上的劍法又如何,還沒有普通小倆口子快樂。想想真不合算。”
“要是全天下人都像溫姑娘這麼想,那天下就太平了,江湖也不會這麼多殺戮和紛爭了。”
“呵呵呵~我就隨口一說。我也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也有屬於自己的快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西門莊主雖然是一把寒意冷峭的劍,但他無時不在追求着他心中的劍道。能夠做到這樣,也很了不起吧。”
“西門兄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近百年來,劍術能達到西門兄那個境界的,也只有他和葉城主了。”
“那金六哥的意思是說,西門莊主是不可能捨棄他的劍道而喜歡小九了?”
“絕不可能。”這一點金鐘樓是異常地篤定。因爲他們都很瞭解。像西門若寒這樣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捨棄他的劍道。劍,在他心中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溫書歪過頭。仔細想了想,“劍道和感情並不完全矛盾啊,二者未必不可得兼。感情能讓一個人軟弱,卻也能讓一個人更加堅強。”
金鐘樓大概是沒有想到溫書會說出這樣的話,溫書不懂武功,執劍之人對劍的執着她未必明白。但轉而一想,溫姑娘是個心思通透的女子,加上她對醫術的執着與西門兄對劍道的執着是一樣的。
若非她的執着,以溫姑娘的年紀,是很難有這麼高的醫術修爲的。
“溫姑娘說得有理,然而就西門兄的情況來看,若他一日真的有了感情,那他不但是輸定了,而且是死定了。”
溫書被金鐘樓的話嚇到了,可她也知道,金鐘樓並非一個危言聳聽的人。他說話做事,會如春風一般溫和,像這樣篤定近乎有些殘忍的話語,能夠想見事情有多麼嚴重。
“金六哥的意思是說,西門莊主一旦動了情,他出劍的速度便會變慢。而習劍之人,慢上毫釐,便有性命之危?”
“是,最重要的還是西門兄與別人不同。”西門若寒的劍法本身就是一種無情的劍法,心如止水,執劍之手方能穩定。一旦心中有了牽掛,出劍的手就會變慢,劍氣也會削弱。
面對一般的高手,西門若寒當然可以憑着他無上的劍法輕鬆取勝,那一點微末之別別人並未感覺得出。但若一日,西門若寒對上與他一字輩的高手,那情況就很難說了。他細微的變化都會被對手所利用,讓對手抓住出劍時機,高手對決,勝負常在一招間。這背後的意思,不用說溫書也會明白。
“西門兄劍術之所以天下無敵,便在於他心中澄淨空明,唯有劍道。每一次的頂峰對決,都是他對劍道淋漓的詮釋。無招無式,無慾無求。甚至不分善惡、不問是非,唯有四尺長劍。心中澄空,便是所謂的禪境。那股睥睨天下的劍氣與戾氣,就足以讓他手中的寒劍戰無不勝。”
溫書雖然不是很瞭解這些習劍之人的情懷,但對於那種追求和執着,卻能感覺得到。
“溫姑娘可曾聽過吳質魔刀?”
溫書搖搖頭。
金鐘樓並不意外,“吳質魔刀在江湖上已經消失百年之久了,溫姑娘沒有聽過,實屬正常。”
“那這位吳質魔刀是什麼人?”
“吳質魔刀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刀法。傳聞這種刀練成之時,驚天地泣鬼神,天下再無對手。吳質創立這種刀法,在江湖稱雄二十載,從無敵手。他生性好戰,狂傲孤高,一生從不應人所求,因爲在強者的眼中,他只接受能力與他可以匹敵的人。”
“這麼說來,與西門莊主還真是有點像呢。”
金鐘樓點點頭,“但一天夜裡,吳質忽然消失了,自此消失於江湖。時如逝水,吳質魔刀的傳說在江湖上也慢慢被人淡忘了。”
“消失,是什麼意思?”
“有人說,吳質死於一場決鬥,因爲魔刀動了情,再也無法揮出那毀天滅地的一刀,所以他死了。”
“這種說法有根據嗎?”
“有。幾年後,武當金頂,一位自稱是吳質妻子的人,將一本被羊皮捲紙包裹的刀法交給了當時最富盛名的武當掌門天鬆道長,天鬆道長將這本刀法秘密收錄在藍光洞,永生封存。”
天鬆道長既不想這本絕世武學焚燬於他之手,又不願讓這東西爲禍江湖,只有將它封存在武當的禁地藍光洞中。
許多人聽到了這個傳言,都想要奪得這本刀法。然而武當是什麼地方,天鬆道長又是什麼人,即便心裡再想,也不敢輕舉妄動。況且,那藍光洞,哪怕昔年稱雄江湖有吳質魔刀在手的吳質,都不敢擅闖,別人就更不必說了。
過了這些年,吳質魔刀的傳說逐漸被人淡忘,武當的藍光洞也終於不再令人虎視眈眈。
然而,最近江湖卻少有平靜。木犀劍重出江湖,衆武林同道紛紛將目光對準木犀劍,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除了一筆巨大的寶藏,還與昔年無上的刀法吳質魔刀有關。
而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就是謝小跡和金鐘樓,還是在臨行前從金老爺子那裡聽到的。武當的掌門是金謙金老爺子的故交好友,吳質魔刀與武當淵源頗深,這次木犀劍的事在江湖引起動盪,金謙纔將這些事告訴給他們兩人。讓他們兩人一路小心、多加留意,萬不能讓江湖再起腥風血雨。
溫書自然是不知道吳質魔刀與木犀劍有什麼關聯的,她此時想的是金鐘樓說的那個故事。
“莫非金六哥怕西門莊主有一日和吳質一樣,死在別人的手下?”
金鐘樓搖搖頭。“我並不是擔心西門兄,西門兄不是吳質,吳質也不是西門兄。我擔心的是西門兄就算接受了汪大小姐,有一日爲了他的劍道,也會離開她。”
因爲到那個時候,西門若寒便會懂得:感情是阻撓他追求劍道極致的障礙,爲此,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而選擇,從某種情況下來說,已是不言而喻。
溫書沉默了,“難道,追求劍道的巔峰,就必須與寂寞爲伍嗎?”爲了劍道,放棄自己的妻子與感情,不管是放棄還是被放棄的人,肯定都是痛苦的。
“或許,在劍術的世界裡,只有寂寞和無情,才能發揮出劍的最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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