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妙手回春
“溫大夫,就是這了~”金老爺親自將溫書領到文叔病榻前,望着牀上已經陷入昏迷氣息奄奄的忠心老僕,臉上關懷擔憂之色盡顯。
文忠在金家這麼多年,忠心耿耿,他將他當作知己好友,幾個孩兒也將文忠看作自己尊敬的長輩。在金家,文忠並不只是一個下人。
幾位公子也都進了屋裡,圍在牀邊,擔憂着牀上之人的病況。
溫書放下藥箱,站在牀前,快速打量了一番。掀開被子,病人身上的血衣已經被換下,全身梳洗乾淨,傷口也已經做了包紮。只有胸肺之處,紅得扎眼。一圈圈嫣紅在素白的單衣上綻開,就像一朵朵催命妖~冶的紅蓮。
而牀上之人呼吸微不可聞,臉上血色褪盡,手腳冰涼。再看滿堂肅穆,恐怕是先前看過的大夫,已經交代他們替病人準備後事了。
若不是肺部還在不停向外滲血,誰都不會懷疑他已是一個死人。
溫書眉間微皺,伸出兩指,分別在文忠的手腳關節按了按,攤開文忠胸前染血的衣衫,望着被紗布層層包裹卻仍在不停滲血的傷口,向來冷靜溫和的臉上也不禁染上了兩分凝重的氣息。
“溫大夫,文忠他情況如何,還……有沒有救?”看出這位女大夫面色凝重,金老爺子心中一緊,忍不住出口問。
溫書一邊爲文忠探脈,一邊投給金老爺子一個稍安勿躁且放寬心的眼神。端坐在牀邊,微微側首,凝視着牀上的病人,心神高度集中。周遭全然靜默下來,房間裡聽不到一點聲響,甚至連氣都不約而同地憋住了,一瞬不瞬地等着那最後的診斷。
溫書的嘴角忽然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個笑容就像是嚴寒冬日裡徐徐升起的暖陽。融化了冰雪和寒冷,帶來了勃勃生機與希望。又像是春日裡柔煦的清風,吹過江河大地,拂走心底的塵埃。留下花香遍地。
在場的人無不爲這個笑容動容着、感動着,那是他們見過最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因爲他們都知道這個笑容背後意味着什麼——
金老爺子也欣喜起來,老爺子威嚴了一輩子,這種激動勁兒還真不多。
“溫大夫,莫非……”
溫書含笑點頭,手下動作半點沒停,轉身打開藥箱,邊道:“文叔傷勢很重,胸口和肩膀皆遭重創。四肢被內力生生折斷。”由此可見,出手之人的毒辣,而他的武功又是多麼霸道歹毒。“這些傷固然厲害,最致命的還是肺部受的這一劍。肺部被劍刺穿,口吐鮮血、呼吸困難。再加上雪塊堵住了他的氣管。造成他呼吸不暢、氣息微弱的假死現象。”
正說着,溫書取出兩根銀光閃閃的銀針,一根偏長偏細,兩寸七分長;還有一根,較前一根較短,略粗,長約兩寸。溫書神色不動。左右開弓,手上的動作卻是有條不紊。沉着自信的樣子,彷彿對文忠的病已經成竹在胸,讓旁邊人倒是安心了不少。
將銀針迅速而又精準地扎入它既定的位置,輕輕捻轉,接着紮上第二根。說也奇怪。她的動作很快,往往只看到針影一晃,還沒看清,銀針就已經好好地紮在了文叔的身上。而從溫書身上卻看不出半點焦急狼狽的樣子,動作竟然還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也不知是他們的錯覺。還是這位姑娘年紀輕輕,已經具有大家之風。
轉眼文叔的胸口已經紮上了五根銀針,這銀針外行人看不出什麼名堂,瞭解這一行的卻知道這五根銀針,無論是其扎入的穴道位置,還是粗細,深淺,以及接下來拔出的先後順序,都是有着極其精細的講究。
拔針與扎針速度又不一樣了,先拔下最上方的一根銀針,每拔出一根,溫書就朝牀上之人看一眼。而觀察仔細的人,會發現溫書的額頭上已經有一層細細的薄汗。
這是否意味着這一切並不如她說的那般簡單?又或許是說,即便心裡再有把握,也擔心着會有什麼其他未曾預料到的情況。畢竟每一場手術,每一次救人的過程,哪怕病情再輕,手術再小,總有着超出預料的情況。而在病人度過危險期之前,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和輕視的。
溫書心中慎重,面上半毫未露。是因爲不管情況如何,一個大夫,在危急關頭,是不可流露出一絲絲的惶急,更不能因爲未知的風險而致使自己方寸大亂、六神無主。
第二根銀針拔出的時候,牀上的人還是沒有動作。金老爺和其他幾位公子看看牀上的文叔,又看看聚精凝神的李半夏,呼吸更加輕不可聞。
溫書在心底長長吐出一口氣,頓了頓,繼續拔出第三根。指尖帶着針尾,從身體拔出,像是挾着鼓鼓力道,催促病人快快醒來。
“唔——”一聲悶哼,躺在牀上無聲無息的文叔身體顫了一下,而這一下,卻讓屋裡所有人都振奮起來。
待溫書拔出第四根、第五根的時候,文叔一口鮮血噴出,這口氣算是順過來了。
金老爺子激動得兩步踏上牀前,“文忠——文忠——”
“文叔——”幾位公子也都上前一步,前傾着身體,問候着剛從昏睡中醒過來的老人。
“老……老爺……咳咳……”鮮血隨着咳嗽一起咳了出來,文叔雖然醒了,身上的傷卻是還完封未動。
“先別說話,文忠,溫大夫正在給你治傷……”金老爺輕輕拍着文忠的手,轉而看向溫書。
阿嗣捧着溫書的藥箱,樂呵呵地爲她打下手,那有點狗腿的可愛小樣子,讓人看了忍不住好笑。
溫書也不和他客氣,從中拿出一瓶藥,又指使這小子叫人備好剪刀紗布,燭火匕首,還要打一盆水來。
胸前染血的衣襟已經被剪刀剪開,溫書執起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在燭火上煅燒片刻。
“文叔,會很疼,忍着點。”文叔四肢被折斷,全身都在痛苦不堪中,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麻藥根本就沒有效果。
文叔咬牙點頭,跟隨老爺這麼多年,刀裡來火裡去,他也是一堂堂硬漢,什麼罪都受過。如今老了,倒也不怕這點苦!
溫書心生敬佩,手下動作越發利索,刷刷兩下,已經將胸口捲縮的腐肉剜去。若是一般的劍傷,當不至如此。從文叔傷口可怕的捲縮和腐壞程度來看,對方的兵器倒像是三棱劍,抑或者劍尖帶着倒鉤,處理起這種傷來格外的棘手。有些即使表面上處理了,難保傷口裡面不會留下倒刺或是其他傷口缺漏。肺部又不是其他的地方,裡面要是破了個窟窿,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在阿嗣的疑惑外加目瞪口呆之下,溫書從藥箱底部取出一條細長的棉紗,往文叔傷口裡面探去。溫書一面側耳傾聽,一面用長銀釘疏導着棉紗,不斷往裡探入。這棉紗是經過特殊藥酒泡製,對治外傷和吸收肺部積血、疏散血塊有奇效,也是溫家獨特的治療之法。
另外,若是傷口裡面有什麼不乾淨和細碎的小東西,也都會被吸附住,利於徹底祛除傷口穢物,加快傷口癒合。
如此一番,總算將傷口處理乾淨,將藥粉均勻厚厚地灑了一層在染血的傷口上。說也奇怪,肺部出血,因爲太過兇猛,先前的那些大夫如何止血都止不住,而溫書手中這小小的一瓶藥,剛灑上去沒多久,流血就緩下來了。等溫書準備纏上紗布的時候,血已經止住了。
這是什麼藥,竟會如此神奇?而這位姑娘又是誰?以她的本事,先前本不該籍籍無名纔對,爲何完全都沒有聽說過臨陽城內竟然還藏了這麼位女神醫?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疑問。
溫書已經站了起來,輕輕抹去頰邊的汗,對金老爺和幾位公子笑着道:“金老爺,病人已經沒事了,肺部的血也已經止住了,這兩日讓他好好休息,不要多動,吃些流食即可。”
溫書說着,將那個白瓷藥瓶遞到金老爺手上,接着道:“這瓶藥,一半沖服,一半外敷。半月之後,病人便會恢復如初。”
金老爺連連道謝,只是思及文忠身上其他的傷,有些爲難地看着溫書。
溫書知他意思,道:“文叔肺部之傷,十分嚴重。將將止血,現在還不宜爲他醫治肩腿之傷。待文叔修養幾日,我過幾日再來府上。有這幾日,我正好回去爲文叔配好治肩腿之藥。文叔若有什麼事,金老爺差人讓阿嗣告訴我一聲便成。”
金老爺子心念一動,“文忠四肢遭人折斷,使的乃是青銅純陰指力,溫大夫莫非有把握能夠治這種傷?”
青銅純陰指力,乃是江湖上的一大禁~忌,凡受了這種指力的,這輩子恐怕就只能在輪椅和牀上度過了,成爲一個廢人。許多江湖名醫、武林智叟對這種傷都毫無辦法,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竟然能治?
而且聽她口氣,似乎很是輕鬆,沒有一點犯難,金謙越發疑惑了。唯有站在人羣最後的金鐘樓,嘴角浮現了春風化雨般神秘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