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如夢重逢

和洛迦重逢是我從來不敢想的,從前我只想要安安靜靜的過完此生,不勞煩任何人掛念,亦不想有人爲我操勞。

奈何卻飽受蒼天眷顧,前有外公爲我操碎了心,後有李菱十幾年一直陪在身邊,成年之後更是幾乎寸步不離,還有一羣擁在身邊的家人,都想把對父母的虧欠補償在我身上。

大部分人都說,上天是公平的,拿走什麼就會還回來什麼。可是上天好像也不知道我更想要什麼,並沒有徵求我的意見問我是否願意接受。

而如今,與洛迦的相遇,更是讓我手足無措。相認,該說什麼?不相認,卻又百味陳雜……

昨日參加完時裝週便陪老師趕飛機,下飛機就被老師熱情的拉到家裡吃飯。

跟着樑老師讀研兩年多了,一直不曾有過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這次也是爲了即將來臨的畢業論文選題,纔有了這次參加香港時裝週的機會。

這麼多年爲了不再有離別、等待、失望,我一直和身邊的同學、老師保持着合理的安全距離,不依賴不親近自然就沒有遠離和分別,更不會有等待和重逢。

很顯然,昨天樑老師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兒子,媽回來啦,飯做好了嗎?”打開門樑老師就一邊換鞋一邊衝裡面開問。

“抱歉啊媽,我看書看過點了,現在去做碗炒麪咱們湊和吃吧。”客廳裡傳來一個男聲,略微低沉,很有磁性。

“等一下哦,這是顧瑾,我研三的學生,陪我去香港時裝週了,吃完飯你順路送她回宿舍吧。”樑老師叫住走向廚房的男生,“顧瑾,這是我兒子洛迦,Q大附院的醫生。”

聽到“洛迦”兩個字的時候,我彷彿聽到了心臟炸裂的聲音,如果不是多年的冷靜自持,可能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你好。”我聽到他和我打招呼的聲音,分明人就在眼前,卻聽着聲音離得那麼遠。

“你好。”我勉強迴應,努力擡頭正視那個無數次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容顏。

更加立體的五官,更加深邃的眉眼,比腦海裡日漸模糊的形象好看了很多。褪去了昔日的稚澀,周身散發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是啊,斗轉星移已是十幾載歲月,記憶深處的那個少年,如今也已經三十有餘了。

“哈哈,顧瑾啊,沒想到一向嫺靜淡然的你,也能爲洛迦失神啊。”樑老師的調侃聲把我拉回現實的時候,我才恍然驚覺,此時的我已非彼時的璐璐,如今我是顧瑾,早已不再是七八歲時稚嫩的容顏。

“額,老師,您說笑了。”我感覺我的臉越來越熱了。

“洛迦,我們顧瑾可是院花呢,這兩年以來追她的男生一撥又一撥,就是沒見到和誰傳來喜訊。”樑老師衝着廚房繼續打趣道。

“知道啦,媽,人家小姑娘臉皮薄,您就別打趣她了。”洛迦好聽的聲音總是能把我拉回現實,告訴我他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少年了。

“着急回醫院,一切從簡吧。”十分鐘後,洛迦端上三碗炒麪和麪湯,西紅柿炒蛋和油菜,色香味俱全。

“又是甜的,爲什麼你做西紅柿炒蛋總是做成甜的?”樑老師嚐了一口,抱怨道。

“這麼多年了您還沒習慣啊。”洛迦笑道,“快吃吧,顧瑾喜歡嗎?”

樑老師無意的抱怨卻又一次帶走了我的思緒。

那年,保姆趙阿姨出去買菜遲遲沒有回家,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我跑到洛迦哥哥那裡找吃的。

“可是我媽沒留飯呢,我給你做西紅柿炒蛋好不好?”洛迦哥哥耐心的說。

“可是我不吃西紅柿的,太酸了。”那會兒我挑食很嚴重。

“那我給你做甜的,好嗎?家裡只有西紅柿了,乖。”洛迦哥哥把我安頓在沙發上,就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就端出來一碗西紅柿炒蛋,一碗米飯,那是我第一次吃甜的西紅柿炒蛋。

“原來西紅柿也可以是酸酸甜甜的呀,璐璐喜歡吃西紅柿了呢。”小小的我開心的說。

“你以後要乖,不能挑食的,看你瘦的。”洛迦哥哥捏了捏我的臉蛋兒,嚴肅的批評我。

“知道啦,但是我只吃甜的西紅柿啊。”我繼續堅持。

……

“顧瑾,怎麼了?不喜歡嗎?”樑老師問道。

“喜歡啊,我不挑食的。”我笑着說,低頭認真的吃麪。

我沒跟任何人講過,我喜歡吃甜的西紅柿炒蛋,因爲在洛迦哥哥離開後的日子裡,有段時間因爲生病沒有味覺,在味覺迴歸正常之後,就不挑食了,畢竟人生的兩大幸運就是:失而復得和虛驚一場。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洛迦突然的開口讓我一時竟然接不上話。

“可能是累了,回去睡一覺就好。”我笑道。

“顧瑾別介意,他的職業病很嚴重的。”樑老師笑,“在他眼裡咱們動不動就有點問題。”

“哈哈,還不是關心您呢,您可偷着樂吧。”我笑着對樑老師道。

一頓飯吃的很祥和,而我的內心遠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吃飽了嗎?”看我放下筷子,洛迦問。

“飽了,我吃的不多,這已經是極限了。”其實是吃撐了,好多年沒嚐到他的手藝了,再吃還是有點留戀。

“太瘦了。”沒想到洛迦會脫口而出這句話,我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樑老師也擡頭看着他。

“呵呵,媽,別這麼看着我,職業病犯了。”洛迦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這是他年少時就有的習慣,不好意思的時候喜歡摸鼻子,很可愛的動作。

“吃飽了你們先走吧,你不是着急回醫院,媽媽把碗洗了休息一下,也要去上節選修課。”樑老師催促道。

“我們走吧。”洛迦起身,對我說道。

沒想到無數次千迴百轉停留在記憶裡的人,會在此刻、在這裡和他重逢,更沒想到重逢後的他依稀還是當年的他,可我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姑娘了……

好像很難驚喜的喊一聲洛迦哥哥,更沒有勇氣說出那句:原來你也還記得璐璐啊。

於是就這樣一路無話的坐在他的副駕駛上,望着窗外的風景,希望能快點到學校,趕緊逃離這個熟悉卻陌生的人,回到自己的小窩裡去。

就像過去無數個黑夜一樣,我只想擁抱着自己,然後默默祈禱你一切順利,幸福喜樂……

“終於回來了,樑老師家的飯菜還好吧。”剛進宿舍門,菱菱就過來接過行李,“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真不該讓你出差。”

“菱菱啊,我見到他了。”我沒想到脫口而出的話竟然是這句,從來沒有哪一個時刻這麼想和菱菱說說話,那矛盾的心情急需找一個人傾訴。

“誰?洛迦哥哥?”認識菱菱的時候已經是高中了,那時候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到過這個名字。

有一次我發燒,她非得陪着我,趙阿姨拗不過她便同意了。第二天醒過來她便追着我問洛迦哥哥是誰,於是她便成了知道我心事的爲數不多的人之一。

“那你們發生了什麼呢?”菱菱看我不說話,追問。

“什麼都沒發生,我改了名字,他沒認出來。”我道。

“你這是典型的近鄉情怯,太重要的人,反而不敢輕易靠近。”李菱是心理學專業的研究生,說話沾染了心理學的味道。

我沒吭聲,坐在牀上暈暈乎乎的。

“你臉色不好,感覺怎麼樣?”李菱看我好久沒出聲,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問道。

“有點暈,我睡會兒估計就好了。”我迷迷糊糊的躺下,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沒想到會有無數的夢魘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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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耳邊還有菱菱時遠時近的說話聲。

“需要通知病人家屬嗎?”當這句話無比清晰的傳入耳朵的時候,我才真正的驚醒。

“不需要,我可以的。”我一邊睜開眼一邊開口。想要起身被一隻大手摁住了,擡頭看到的竟然是洛迦,我懷疑又陷入夢魘了。

“不要動,你還在發高燒。”洛迦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夢就夢吧,畢竟是那麼想念的人,我繼續思考着這個夢中夢。卻依稀看到李菱和她的男朋友李學鵬站在病牀的另一側。

“魏主任來了。”一個聲音響起,雖然想努力搞懂發生了什麼,但是還是很想睡覺。於是我趁着最後一點清醒,衝李菱說了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驚動他們”就又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竟然又看到了洛迦,校醫院怎麼會有洛迦呢,我充滿了疑問。

“醒了?感覺怎麼樣?”洛迦開口。

“好多了。”我撐着胳膊起身,被一隻大手扶了起來。

“洛老師,護士說查到病人病歷了,是嚴重的青黴素和蛋白質過敏體質。”護士小聲的在洛迦身邊道,我清楚的看到他看過來的眼神裡滿是詫異。

我笑笑,衝李菱道,“菱菱,我想去廁所。”

“你可是嚇死我了,還好過來碰上了洛醫生。”菱菱在我身邊小聲說道,“這邊醫生說必須通知家屬,是他攔了下來。你說讓爺爺知道不得打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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