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神婆

次日登機, 美國這邊合作的公司老總親自來送機,顧衾和他客氣地道了別,然後朝宋念知的方向走來。宋念知歸心似箭, 早早已經站在VIP通道門口等着了, 遠遠看見他邁開長腿走過來, 一身筆挺的西裝, 鼻樑架着一副金色眼睛, 倒有那麼點兒精英的味道。

這種身材加臉蛋,不去做明星實在可惜了。宋念知嘖嘖兩聲,轉身走在他前面, 先一步進了艙。

一趟長途飛行體驗,大家都有些疲倦, 機艙裡靜謐一片, 部分客人都已經睡了。

宋念知睡不着, 頭頂就是空調,冷的有些難受, 她忍不住看向旁邊的男人,顧衾正低頭看文件,陰暗的光線裡,男人的側臉輪廓如刀削一般硬朗,眼角微微翹着, 人畜無害的模樣。

他整個人懶懶的靠着椅背, 感覺到她的目光, 側頭對上她的眼, 一字見血, “冷?”

她點點頭,沒吱聲。

顧衾跟空姐要了一條毯子, 丟到她身上,然後收回視線繼續看資料,“睡吧。”

宋念知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面的冷氣之後,臉色才漸漸紅潤回來,她乖乖道聲謝,將腦袋縮進毯子裡開始醞釀睡意。

就沒見她有這麼禮貌的時候。

顧衾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她身上,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露在外面,估計是真累了,沒一會兒就聽見毯子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聽着聽着忽而扯着嘴角笑起來。

討個傻氣一點的媳婦兒,好像也挺有趣。

因爲工作原因,顧衾前幾年都在國外待着,前段時間剛忙完回國,就聽父親說給自己定了一門

親,對方是夏家二小姐。顧衾不喜這種家族聯姻,曾拒絕一次,但父親執拗,只好先應承下來,改日再出個下策對付一下。

夏家的當家對他是十分滿意的,那天他提禮上門拜訪,夏父親自出來接人,整個過程都是和顏悅色,唯獨他提出能否退婚的時候,對方臉黑下來,只問了一句,“我們夏家的姑娘哪裡配不上你?”

後來自然不歡而散,他將車開回家,倚在車邊抽菸,昏黃的晚霞,周圍煙霧四散。顧父退休之後將公司交給他,近幾年在顧衾的帶領下事業越做越大,相對的,私人時間也越來越少,加上他本就對情情愛愛這種東西沒什麼心思,這麼多年下來身邊還真沒出現過什麼女人。

古人講究先成家後立業,成家意味着必須獨當一面,意味着責任,意味着成長。

畢竟,人不可能永遠孤獨的存在。

這一點顧父十分贊同,當年他也是二十出頭就娶了顧衾的母親,然後挑起顧家大梁,將事業打拼出更高的成就。

一根菸滅,他接了母親電話,顧母在電話裡說顧佳羨生病住院了,讓過來看看。

到醫院停車的時候就遇到一個小姑娘鬼鬼祟祟往裡走,先下車的那個張望四周,發現沒人,才招呼另一個人往下走,兩人沒一會兒就消失在電梯口了。

他停好車上樓,董黎明在病房裡跟顧佳羨說話,他坐在牀邊準備給妹妹削個蘋果,門就被人推開了。這是他和夏茜第一次見面,女人看見他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後來看他的眼神就像藏了刀子,冷漠又尖銳,像看一個仇人。

顧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加掩飾的表情,愣了一下,又覺得好笑。

後來找了個藉口將她送下樓,兩人達成協議之後分開,那之後她就像變了個人,眼裡總是藏着驚慌失措和迷茫,沒有暴躁的脾氣,僅剩的冷漠就像裝出來的,毫無威懾力,跟外人描述的夏家二小姐完全對不上。

他後來瞭解過夏茜的資料,意料之內,她是一位很出色的女人,大學期間主修金融專業,畢業後去了美國深造,通意美法三國語言,讀書期間獲獎數不勝數。

後來她不再對自己面露敵意,他帶她去吃飯,找藉口帶她參加宴會,真是提出要將她帶去美國出差。

他總想找出她變得不同的地方,答案終於在美國找到——她根本不會美語,甚至連基本的對話都十分挫劣。

顧衾臉色低沉,側頭看向正在熟睡的夏茜。

女人已經睡着,毯子往下滑,烏黑的長髮垂在肩側,側臉看起來乖巧又柔和,完全沒有半點初次見面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如果眼前這位不是夏茜,那她又會是誰?

飛機在B市落地的時候,當地時間已經凌晨一點,顧衾還有點事情要回公司處理,宋念知稱有事要先走,出了機場就跟顧衾分道揚鑣。

夏茜不知從哪借來一輛騷包的敞篷車過來接機,宋念知坐上去,嘖嘖一聲,“小日子不錯啊,車都買上了,是不是用我的名?”

夏茜淡淡撇她一眼,“想得美,這葉澤的。”

宋念知愣了一下,纔想起前段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的娛樂新聞,她當時就覺得很奇怪,葉澤那種娛樂圈大佬會看上她一個小小的三線明星?

答案是不可能。

所以她自動把這條新聞歸類爲炒作,新戲炒作。

但是現在聽夏茜這麼一說,好像又不是炒作那麼一回事兒。

……不會真看上她了吧?

宋念知手臂的雞皮疙瘩一層層冒出來,這要是以後換回來了,她要怎麼面對葉澤啊。

夏茜像是看穿她的想法,目光平視前方,語氣依然清冷,“放心,葉澤那邊我會處理乾淨的。”

她點點頭沒再說話,心想的是,自己和顧衾應該沒有什麼需要處理乾淨的吧。

夏茜的車開的飛快,冰冷的風呼呼往臉上招呼,車裡一開始還放着刺耳的搖滾樂,沒一會兒就被夏茜不耐煩地關掉了,然後右手在車上按了個鍵,沒一會兒敞篷也慢騰騰地合了起來。

世界重新歸於平靜。

車子很快停在夏家門口,宋念知先一步下車,在門口等着夏茜將車停好。

屋裡的阿姨聽見動靜,走出來開門。

宋念知撐着門,“家裡人呢?”

“先生和夫人前兩天去巴厘島了。”阿姨說,“您二伯過來了,還帶了一位客人。”

“知道了,你先下班吧。”

夏茜自從跟宋念知換了身體之後,不知道多久沒有回過家了,現在難得回來,屋裡的擺設和裝飾原封不動,熟悉的花香和狗叫竟讓她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夏小姐的朋友不多,阿姨也從不見她帶朋友回家,眼下見她領了個姑娘回來,十分熱情地進屋給人準備熱茶去了。

夏茜在玄關處換血,看見阿姨跑進廚房開始忙活着倒茶,心情十分奇怪,這種回到家被人當成客人的感覺,以後都不想在體驗了。

阿姨的動作快,兩人換完鞋走到客廳的時候,已經將茶水和甜品端了上來。

碩大的金毛從院子裡掙脫開衝了進來,歡快的步伐和震耳的叫聲把宋念知嚇了一跳,直直倒在邊上的沙發。

金毛是夏茜養大的,從小就特別黏她,但是宋念知在夏家的這段時間,這狗根本不黏她,甚至有些害怕,經常躲着她走,離得近了還會吠她幾聲。

眼下看見夏茜,它居然幾步跑過來撲了上去。

阿姨也愣住,側頭看着夏茜,尷尬地笑道,“這狗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該黏的人不黏,不該黏的客人偏偏貼了上去。

“我從小比較討狗狗喜歡。”夏茜自己也有些尷尬,揉了揉金毛的腦袋,解釋道。

這邊聊着呢,夏茜的二伯就從樓上下來了,腳步有些匆忙,似乎已經等了很久,“茜茜,你終於回來了,最近是出了什麼事?”

阿姨見狀,連忙退下收拾東西下班。

夏茜的二伯信佛,平日裡工作挺忙,但空閒下來總是不忘去拜拜佛祖,幾十年下來倒是結交了不少大師級的僧人,包括那些其他路子的人,神婆算一類。

前幾天突然接到侄女的電話,她字裡行間都透着一股着急和難受的意思,具體什麼事情也沒說,只讓他趕緊將泰國神婆請過來給她算一算。事關家人,他也不敢有半點遲疑,當下派人去了泰國一趟。

結果人請回來了,夏茜卻被顧家那位帶去了美國,沒辦法,他只好留在家裡親自招待神婆。

二伯下了樓,走到夏茜面前,這才注意到她旁邊還站着一位高挑又漂亮的女人,心存疑惑,“這位是?”

夏茜輕咳一聲,衝他微微笑,“叔叔好,我是夏茜的朋友,我叫宋念知。”

宋念知雖然上次給她二伯去了電話,這也是第一次見着,不過眼下也沒心思想那麼多,“伯伯,神婆呢?”

二伯也擔心侄女有什麼事兒,關切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念知也不敢說實話,只說是最近命數不太對勁,身上染上了什麼髒東西,要請神婆驅驅邪。

二伯平時就比較信佛信神的,聽完之後臉色突變,當即將她帶上樓。夏茜哼唧唧地跟在後邊,心想,要是二伯知道她拽着的那位不是自己,估計臉都得嚇綠。

走到二樓了宋念知纔想起現在已經凌晨快兩點半了,也不知道人家睡了沒,她拉住二伯,小聲道,“不如明天吧,現在太晚了。”

二伯也是心裡着急,沒想那麼多,正準備說話,角落裡那扇門就吱呀一聲,輕輕打開了。

三個人都在原地站定,沒敢說話。

屋裡傳來一道滄桑又渾濁的聲音,是一口流利的英語,請她們進來。

二伯明瞭,跟神婆打聲招呼之後,自己先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