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畫室。
顧夜寒進門時,洛辰心專心在她面前的畫布上,並沒有聽到開門聲,全神貫注之下,也忽略了不斷靠近的腳步聲。
唯有她手上的畫筆,在沾了顏料之後,一下一下觸碰着畫布,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顧夜寒看了一眼畫布上的圖案,立刻了然於心。
洛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特別是牽扯出了十八年前洛辰心母親死亡的真相,對她來說的確是一個不曉得衝擊,可是這些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洛辰心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不至於讓她茶飯不思,心神不安,只能把自己埋首在繪畫裡,才覺得安心。
真正讓洛辰心心裡掛懷,擔憂不已的,反而是洛奶奶。
明天,洛奶奶就要做手術了。
此時,洛辰心畫布之上的,正是洛奶奶的肖像畫。
洛辰心曾經有一次去醫院裡陪洛奶奶,跟她一起坐在窗戶邊,喝着茶,吃着甜片,兩個人一起曬着太陽看着窗戶外面的綠樹,洛奶奶那是面色紅潤,看着窗外綠葉的雙眼也是閃閃發光的。
她在心裡牢牢地記住那一幕,那個溫柔慈愛又帶着生機的洛奶奶,記住在腦海裡,也想記錄在畫布上,怕自己有朝一日,記憶衰退時,還有這樣一幅畫在,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可是……洛辰心一遍又一遍的勾勒,一遍又一遍的上色,在畫布上最後畫出來的成品,她總是不滿意,跟她腦海中記住的畫面是不一樣的,總覺得卻少了些什麼。
此時,她的腳邊還放着幾幅覺得不滿意,畫到一半就扔掉的畫布。
洛辰心專注着,但是她拿着畫筆的手,卻控制不住合適的力量,突然的一抖,顏料畫出了原本的位置,她眼前的這副作品又白費了。
就在洛辰心伸手出去,再一次要把畫布扔在地上的時候,一直靜靜地觀察着這一切的顧夜寒,在這個時候阻止。
顧夜寒一把握住了洛辰心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也勸說道,“辰心,不要再畫了。”
洛辰心被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邊是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聽到顧夜寒的聲音,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心口上的惴惴不安才放了下來。
她轉身看向顧夜寒,瞧見他一身的工整西裝,身上還隱隱的帶着外面的氣息,應該剛進門不久。
“夜寒,你回來了。”洛辰心扯着嘴角,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對顧夜寒笑,可是嘴角僵硬,她露出來的那個笑容也變得奇怪。
顧夜寒依舊抓着她的手腕,一手輕輕抽出她手裡的畫筆放到一邊,另一手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腕上的肌膚,像是安慰。
與此同時,顧夜寒俊朗的臉上,也帶着安撫人心的淺笑,出聲道,“辰心,周媽專門準備了一些紅棗銀耳粥,我端上來了,我們一起吃點?”
“還不行,我的畫還沒畫完。”洛辰心拒絕道。
她神色還有些怔怔的,纖細的黛眉緊蹙,染着濃重的愁雲。
“不用急於一時,還有時間,你可以明天慢慢的話。”顧夜寒言語清淺溫柔,但是握着洛辰心的手腕卻一直沒鬆手,是他慣有的強勢關心。
放在平時,洛辰心早就妥協了,畢竟她知道自己是敵不過顧夜寒的,而她的心也習慣了臣服於顧夜寒之下。
但是今天,她變得格外的堅持,又反常。
“真的不行!我沒有時間了,必須今天畫好!”洛辰心繼續拒絕,揮了揮手臂,想掙脫顧夜寒的束縛,雙眼緊盯着那畫了一半的畫布,眼球上不滿了紅色的血絲。
“辰心,先休息。”顧夜寒加沉了語氣,手指上的力量也加重了些,但是並沒有真的傷到洛辰心。
“夜寒,我真的沒時間了。這一幅畫,我必須今天畫好。”洛辰心聲音沙啞的哀求出聲,“夜寒,就今天一個晚上,你不要管我,讓我把這副畫畫完。我就任性這一次,你就放開我吧。”
洛辰心一邊說,一邊掙扎顫抖着,眼眶越來越紅,眼底裡淚水打着轉。
顧夜寒見她這副模樣,心底裡一陣酸澀,也跟着心痛了起來。
他鬆開了手,卻不是把洛辰心放開,而是張開雙臂,一下子將洛辰心抱進了他的胸膛裡,緊緊地樓主。
顧夜寒緊貼在洛辰心的耳邊,說話時,熱氣刷過她冰冷的臉頰和耳垂,聲音堅定道。
“辰心,相信我。你有時間的,不只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後天……你有許許多多的時間。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對我有信心,對……對洛奶奶有信心,她不會就這樣離開你的。”
隨着顧夜寒提到洛奶奶,洛辰心強忍的眼淚再也含不住了,一下子從眼眶裡流了出來,順着臉頰滑落。
她埋頭在顧夜寒的肩膀上,這眼淚也就這樣沾染在顧夜寒的西裝上,跟他身上那股冰冷霸道的氣息融爲一體。
隨着一起傳來的,還有洛辰心一樣忍不住的嗚咽聲。
“嗚嗚……嗚嗚嗚……”她輕輕咬着下脣,悲涼的哭聲從脣邊溢出。
在聽到洛辰心的哭聲後,顧夜寒突然的鬆了一口氣,眼下這個時間,他不怕洛辰心哭,就怕洛辰心把這些擔心憂慮都藏在心底裡,一個人獨自承受着,連他也不願意說。
洛辰心在他的勸服之下,選擇了給洛奶奶做手術。
可是理智的決定,跟事情真的發生之前,你需要面對的那些恐懼,卻是兩回事情。
在那個時候,還是害怕,會擔心,會控制不住的想着最壞的結果……
洛辰心就是這樣。
“我畫不出來……顧夜寒,我竟然畫不出來……”洛辰心帶着哭聲,斷斷續續的說着話,“我的腦海裡明明記得那麼清楚,我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了,連奶奶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所以我想畫出來,還選了可以保存時間最長的油畫……可是我怎麼也畫不好……奶奶不是這個樣子的……奶奶是我最愛的人……但是我卻連她都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