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信仰之辯

跨進熟悉的城堡,莉雅卻有種很陌生的感覺,看起來似乎什麼都沒變化,卻又明顯的有些不同。比如城堡守衛,他們見到自己仍會恭敬的行禮,但他們的臉上卻洋溢着有別於往日的輕鬆和愉快。

包括看守糧倉的老羅恩,也新添了一位年輕的學徒,當他們笑盈盈的打開糧倉時,莉雅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排排整齊的木架上,碼放着麻袋,一眼望去滿滿當當,整齊有序。用手摸着鼓脹的麻袋,感受着麥粒帶來的飽滿觸感。

不用統計,只需要目測,就能判斷出收成比去年至少翻了一倍。

“莉雅,這些麥粒總不會說謊吧?”愛麗絲滿意的拍着麻袋:“不僅我們黑石堡裡的人有充足的糧食,那些農奴們也分到了比往年多兩成的口糧。”

“卡瑞克叔叔。”愛麗絲衝着卡瑞克笑眯眯的點點頭,卡瑞克會意一笑,揮手命令埃裡克取出兩把曲柄鐮刀,來到莉雅的面前。

看着那奇怪造型的巨大鐮刀,莉雅顯得有些驚訝:“愛麗絲,這就是你說的鐮刀?”

“是的。”愛麗絲點點頭:“它可不僅僅可以用來收割莊稼,收割草料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快。目前我們製造了三十把,由卡瑞克叔叔精挑細選了三十個男丁,經過訓練後,他們的收割效率,相當於100個人。”

“100個人……”莉雅眼裡有些複雜,她親自接過鐮刀,模擬着收割莊稼的動作,即便收割的是空氣,她也能體會到這把鐮刀的輕盈和快捷。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一個問題,皺起眉頭:“愛麗絲,我們這裡沒有鐵匠吧?這可是貝思卡精鋼,究竟是怎麼打造的?”

“這個還是稍後再談。”愛麗絲神秘兮兮的眨着眼睛,拉起她的手:“還有棉花,走。我帶你去看看。”

棉鈴採摘完畢,但棉花和棉籽的分離工作,還在秘密的進行。地點就在另一間空置的糧倉中,由卡瑞克親自挑選的可靠的六個女僕,操作剝棉機。

當卡瑞克推開大門,莉雅一眼就看見了倉庫的角落裡,堆放着的還未裝起來的棉花垛,雪白蓬鬆,像一座座小山。

而在小山的中央,六個女僕各自守着三臺剝棉機,一人搖動搖柄,另一人負責進料和出料,以極其驚人的效率,將棉鈴變作蓬鬆的棉花。

莉雅滿臉驚奇的走過去,看着那構造奇特的機器,在旋轉中撕裂棉鈴,卡住棉籽,而勾齒則將棉花拽出來,再有毛刷刷到出料口。

程序一目瞭然,原理看起來也非常簡單。

但效率,令莉雅感到震撼。

“莉雅,要來親自試試嗎?”愛麗絲打斷了女僕的工作,手裡扶着搖柄:“她們六個人同樣做着將近一百個人的工作,全靠這種剝棉機。”

“剝棉機……”

的確很形象,莉雅懷中一種莫名的激動,輕輕的握住搖柄,隨着旋轉,一顆又一顆棉桃,輕而易舉的變成棉花。

“這會是幻覺嗎?”愛麗絲笑着眯起眼睛來:“假如是我的幻覺,那麼她們呢,你呢?我們所有人都處於幻覺中嗎?”

“這……”莉雅有些無法反駁。

“莉雅,我可以作證。”卡瑞克微笑着道:“每一個棉桃,都是我們的農婦們從棉花田裡採摘下來的。”

“莉雅大人,我也可以作證。”埃裡克嘿嘿笑着說道:“這玩意兒我親自試過,我可從來都想象不到,剝棉花會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足夠的棉花,足夠的糧食,黑石堡的冬天,幾乎不用擔心。莉雅的思緒更亂了,作爲領主,她是高興的,但作爲愛麗絲的姐姐,她心裡又充滿困惑。

驚訝還遠遠沒有結束,但愛麗絲帶着她來到更加神秘的榨汁工作間,指着那一罐又一罐的梨汁,並告訴她,就是這些東西,治癒了海神詛咒時,莉雅的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

“愛麗絲,你真的沒在開玩笑?”莉雅的臉上都是難以置信,海神詛咒的困擾她太清楚了。

卡瑞克苦着一張臉道:“莉雅,嚴格來說。我們是被一種,嗯,怎麼說呢,果醬還是什麼的,給治好的。那味道,嘖嘖……”

愛麗絲嘻嘻一笑道:“那時候我還沒完全領悟神明的智慧。還有,榨汁機也沒製造出來呢。”

“這……這就治癒了海神的詛咒???”莉雅感覺世界觀都開始顛覆了:“果醬,不,梨汁,能治癒海神詛咒?”

愛麗絲伸出蔥白的手指晃了晃:“不僅僅是治癒了水手,它還爲我們帶來了鉅額的財富——足足三十磅金條。”

“什麼!!!”莉雅眼珠子瞬間就瞪大了:“三十磅金條,黑石堡三年的收入啊!”

“準確來說是三百磅。”卡瑞克笑着補充道:“阿拉貝城皮埃爾家族的梅森船長,買斷了解藥的配方,並會每年支付三十磅金條,持續十年。”

“十年,三百磅……”莉雅都快找不到詞彙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感覺她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瞭解。

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挫敗感,在她的朝思暮想中,愛麗絲應該孤獨可憐又無助,等待她的拯救。然而,事實上,孤獨可憐又無助的是她。

天哪!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吧?

“莉雅,你沒事吧?”

“沒事。”莉雅的聲音微弱,臉色一陣陣發白,從昨晚到現在,一波又一波的意想不到和難以置信,衝擊着她的心靈。

可她偏偏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幻覺?矇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最終,身爲姐姐的莉雅,神色複雜的看着愛麗絲,輕輕的嘆了口氣:“愛麗絲,我想我們有必要單獨談一談。”

莉雅發現,她沒有任何辦法,也沒有理由去質疑這些讓農夫們吃飽穿暖,帶來財富,造福黑石堡的事情。

那麼,她現在急需瞭解的就是愛麗絲和她的神明。

“當然。”愛麗絲也明白,問題的根源終將回歸信仰的選擇上,要想扭轉莉雅的看法,還需要做的更多。

在莉雅熟悉的房間中,一切都打理的和她離開時一樣,乾淨整潔,充滿溫馨。

“莉雅,你一定餓壞了。我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了些吃的。”愛麗絲笑吟吟的坐在她的臥牀上,拍拍身邊的位置:“坐下來吧。”

從出征前愛麗絲對她的依戀,到現在反而是愛麗絲佔據了主動權,這種心理反差,讓莉雅有點兒不太適應。

在愛麗絲的身邊坐下,心理千條萬緒卻不知從哪兒說起。

“莉雅,還記得你出征前嗎?”愛麗絲依偎着她的肩膀,給莉雅帶來少許的安慰:“我在夢裡,夢見了爸爸。是一位神明,帶我走出了悲傷的困境。”

“記得。”莉雅露出回憶的表情,嘴角帶着苦澀:“但我起初,只是認爲你是給自己找的心理寄託。我想,假如你能夠開心起來的話,就沒必要揭穿。”

“可我知道那是真的。”愛麗絲臉上滿是甜蜜:“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偉大,最仁慈,最博愛,也最睿智的神明。他的話光是聽起來就很有道理,他教會我要自信,要自強,才能得到靈魂的昇華。”

“愛麗絲。”莉雅滿臉擔憂:“在聖靈的教會記載中,魔鬼最慣用的伎倆就是僞裝和蠱惑。他們給予信徒美好,使他們的心智迷失,最終才露出可怖的一面,摧毀信徒的一切,讓他們承受苦難,製造災厄,以滿足魔鬼那扭曲的慾望。”

“聖靈?”愛麗絲端正身子,直視着莉雅:“那聖靈呢,它給予你什麼?”

莉雅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信念、忠誠、仁愛、榮耀和勇氣。”

愛麗絲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着些許嘲諷的意味:“我只聽到了一個個聽起來很美好的詞彙。在我們的農夫忍飢挨餓時呢?卡瑞克叔叔詛咒纏身時?聖靈的仁慈呢?你一定會說,神愛世人,只是那些人不夠虔誠吧?”

莉雅的嘴脣動了動,沒有說話。

愛麗絲反問道:“可他們從未感受到過聖靈的仁慈,又怎麼會虔誠呢?你們不覺得,這非常的矛盾嗎?”

“我的神明,從來不以仁慈自誇,在他的口中,偉大的是自然,是生命,是芸芸衆生,是智慧的造物。知識祛除了詛咒,趕走了飢餓和寒冷,讓每一個低賤的人擁有生存的權利。可是,他從未索取任何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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