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自古以來就是危險性極高的技術活,成功了黃袍加身,失敗了九族誅滅。但是,縱觀華夏曆史,王朝更迭,高舉反旗者,比比皆是,有的是爲了民族大義,有的是爲了權力私慾,而有的不過是爲了拼一條活路。
而其中能成大業者,要麼手握兵權,要麼民心所向,要麼大勢所趨。
秦頌從來都沒忘記,這是個爭霸的世界,不同信仰之間,不存在和平相處。現在的黑石領,夾在血肉吞噬者和聖靈之間,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必將掀起戰爭。
黑石防線基本設置完畢,除非獸人的實力在短時間內指數級暴增,否則要想突破黑石防線,幾乎沒有可能。
獸人的實力強大與否,和他們掠奪的血食是否充足。所以,在黑石領連續碰了好幾次釘子的獸人,在短時間內實力暴增的可能性不大。
道談鎮的獸人聚落和黑石領恰好相反,他們在前期擄掠了兩個農莊的人口,包括牲畜,甚至不傷一兵一卒,實力必定增長。
聖靈教會的聖堂武士,或許就是因此而來。他們兩者之間的戰鬥,不管誰是最終勝者,最後的目光,一定會挪到黑石領。
到了那時候,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腹背受敵。
而現在,是三方博弈。
當秦頌冷靜的向衆人分析了其中利弊,大家最後的一絲猶豫徹底的消除。
“那麼這個奸細,該如何處置?”
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望過去,這曾在勳爵面前爲了建功立業,自告奮勇來做奸細的騎士扈從,驀然發現,這和他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樣。
在他看來,哪怕被抓,只要表露密斯特勳爵麾下的身份,無非是囚禁,或者驅逐。
然而,那些人就在他的面前,公然談論着什麼異教徒、叛逆者,以及聽都沒聽過的克雷姆,還有最後憧憬的‘帝國崛起’。
別看在場有愛麗絲、琳達這些看起來純真可愛的女孩子,但涉及到黑石領的存亡問題,根本就不存在聖母這種生物。
“先留着他,或許還有點兒用處。”
造反,不,現在應該是起義,可不是立馬就繡一面大旗,然後高呼着‘爲了克雷姆’,殺出黑石領。
那樣實在是太蠢了。
在聖靈教會還沒做出一系列反應之前,有必要進行全面的,系統性的規劃。
華夏的古語——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在這個魔幻世界中,秦頌所學過的歷史,或許並不能拿來照搬,但其中一些經驗,是完全可以拿來借鑑的,比如一句響亮的口號——
大神馬克思曾經曰過: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對物質具有能動作用,一個廣泛傳播的響亮口號,就是意識的表現形式。在華夏曆史上,這種口號的成功範例,許多都流傳至今,幾乎婦孺皆知。
豪言壯志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預言版——蒼天已死,黃巾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神棍版——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接地氣版——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當然,以秦頌現在的身份地位和階級,以及將要實行的神權至上的國家架構,和豪放版和接地氣版明顯相悖,等於自己推翻自己,並不適用。
而預言版和神棍版,在魔幻背景下,更具可信度,也更具蠱惑性。
或許,兩者結合?
……
叮!
鐺!
叮!
鐺!
榔頭鑿擊岩石的清脆聲音此起彼伏,在一片廣闊的葫蘆形的露天礦場上,來自道談鎮的流民作爲礦工,正在賣力的開採着煤礦。
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逃難至此的農奴,對於體力來動並不排斥,再加上包吃包住,妻子孩子都住在安全的城堡裡,心裡尤爲踏實。
倒是剩下的一部分自由民,以及商人和手工業者,對此略有不滿。任何和農奴一起幹活,是種侮辱。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敢怨不敢言。
“該死的,我真不明白,採集這些破爛的黑石頭,到底要幹什麼。”原道談鎮自由民,因爲常年的辛苦勞動,沒到三十歲,就脫髮成地中海的巴尼·萊斯特,手裡拄着鐵鎬,一臉的不耐煩。
“少發點兒牢騷吧。”他的酒友老夥計蘭姆擦了把汗:“你管它是幹什麼用的,這不是閒的蛋疼嗎?有吃的有住的就行了,那位威瑪爵士人也算和氣,你還要求什麼。這總比待在道談鎮,等着獸人把全家都抓取吃了要好的多。”
“說好了每個人都有天地分配呢!”巴尼撇撇嘴:“這不是騙人麼?”
“誰騙你了?”蘭姆都氣笑了:“威瑪爵士都說了,在這裡勞動只是暫時的。第一,城堡裡都快擠爆了,住的地方沒安排好。第二,這些黑石我聽說是讓我們過冬用的,具體怎麼用,還不知道。但貴族說的話,應該是有譜的。第三嘛——現在又不是種田的季節,你慌什麼慌。”
“你到底心寬的很。”巴尼懶洋洋的揮起鐵鎬,敲開一塊煤,露出反射着銀光的切面:“這黑石,到底是啥玩意兒啊。”
“所以,人家是貴族咯。”
“貴族——你讓我想起了咱以前那位胖子領主,我都懷疑他不是被火燒死的,而是被渾身的肥油給燒死的。還有那位什麼狗屁勳爵,我還以爲他能庇護黑石領呢。”巴尼罵罵咧咧的說道:“最後呢,還不是自己夥同牧師,要把糧食都運到城堡裡,自己享受,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所以啊,什麼貴族,千萬不要抱太大希望。”
“少說兩句吧你。”蘭姆的性格明顯謹慎一些,壓低聲音:“你這是詆譭教會,褻瀆聖靈。”
“屁的詆譭。大家都看見了,你沒看見?那牧師就是魔鬼,教堂的墓地裡都是魔鬼的氣息。我老爹的墳都讓牧師刨開了,說不定就是釋放什麼邪魔之力。”
“閉嘴吧你,別連累我。”蘭姆連忙離他遠了一點兒:“貴族都是聖靈教徒,你這不是找死麼?”
巴尼下意識的瞅了瞅身邊,總算閉上嘴巴,猛地一鎬頭砸下去。
嘩啦啦……
眼前的煤層忽然斷裂,撲簌簌的坍塌下來,露出一個灰白色的方正的尖角,帶着明顯的雕刻痕跡。
“蘭姆,蘭姆,快來瞧瞧,我挖到了什麼?”
雕刻物上覆蓋的煤層很細,隨便用鎬頭扒拉幾下,就顯露出一大半,看起來像個碑文一般,上面還刻畫着許多的線條。
蘭姆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煤灰,露出個一手持天平,一手斜向下,高舉於圓拱上的人形團,他微微愣了一下,猛地想起,這和教堂的壁畫上有些相似。
巴尼也認了出來:“等一下,這是聖靈畫像?”
“好像是。”蘭姆繼續清理着石碑的煤跡。
“嘿,夥計,你們挖到了什麼好寶貝?”
尚未清理出來的石碑就足有一米那麼高,很快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還以爲挖到了什麼寶藏,都紛紛圍了上來。
“這看起來刻的是聖靈?”
“應該是!”
“怎麼會埋在這裡?”
“快挖出來,說不定下面有什麼寶藏呢。”
蘭姆在衆人的圍觀下,用鎬頭砸爛下面的煤塊,清理了一下,露出圓拱下的教堂,看起來十分宏偉,雕刻着各式各樣精美的紋飾以及裝飾物。
“這是哪個教堂啊?”
“誰知道呢?”
“聖靈在上,這難道是什麼聖物?”
“快挖,快挖,我來幫你。”
不少好奇者都紛紛幫忙,整塊石碑很快就完全挖了出來,經過大家的清理,完整的圖像展露在人們的面前。
但是——氣氛突然就變的詭異起來。
因爲教堂下面的大廳中,在進行着一場豐盛的晚宴,一個巨大的、長着翅膀的怪物,身材臃腫,隱約有人的輪廓,姿勢詭異的蹲在桌子中央,左手持着天平,天平一端盛着金幣,一邊盛着酒杯,似乎正在稱量。
在他的兩邊,一字排開衆多歡笑者,有帶着冠冕,穿着華麗教袍的教士;有穿着全身盔甲挎着大寶劍的騎士;還有一些大腹便便,渾身綴滿華麗寶石的貴族;大家姿態各異,有的端着酒杯,有的撕着肉塊,有的啃着麪包,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正在鼓掌。
總之,一片歡樂祥和,氣氛熱烈,和中央那造型詭異的怪物,形成強烈的反差。
最引人注意的是,靠近中間怪物的人,頭帶寶石王冠,身穿繁複華麗的袍子,滿臉諂媚的踩着凳子站起來,一手捧着寶石金幣,一手作勢要接過天平裡的酒杯。
當看清‘凳子’後,全場都寂靜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凳子,而是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婦女,懷裡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跪在地上,用手撐着地面的人肉‘凳子’。
再仔細看的話,幾乎每個人的腳下都踩着這樣一個人肉凳子,有的挎着斧頭,有的抱着鋤頭,有的拿着鍛造錘,有的拿着針線,有的甚至還只是孩子。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瘦骨嶙峋,衣衫襤褸,一副不堪重負,彷彿隨時都會被上面承載的人踩死的痛苦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