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金的界域從天而降後，顧見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怪體驗，就好像他整個人精神分裂了一樣，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在身體裡鬧騰。
其中屬於麒麟的靈魂，彷佛水土不服一般，當即就萎靡下去了。
而屬於人類的靈魂，卻宛若魚入大海，歡愉不已。
“放輕鬆，深呼吸，保持呼吸術的節奏，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毫無徵兆的，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顧見臨回過頭，只見那間熟悉的雜貨鋪已然取代了廢棄的船艙，店裡亮着溫暖的燭燈，屋檐下傾瀉着瀑布般的暴雨，一把紅木躺椅靜靜立在旁邊。
景辭撐着一柄傘，在暴雨裡微笑着地看着他。
顧見臨無言以對，這男人總是這麼神出鬼沒，讓人猝不及防。
“坐下吧，喝杯茶，壓壓驚。這可是老師在古神墓裡挖出來的清心茶，能幫助你穩固心神，排解憂慮，緩解抑鬱，延年益壽。”
景辭似笑非笑說道：“你剛纔見到誰了？把你嚇成這樣？”
顧見臨依言坐下，接過他手裡遞過來的那位熱茶，毫不猶豫地灌入了喉嚨裡，只覺得一股暖流遍及全身，緊繃的身體舒緩下來。
“燭龍氏族。”
他覺得這事還是不要隱瞞的爲好：“麒麟仙宮裡，有一位燭龍氏族，不確定是始祖還是祖，也有可能是普通的古神種？反正我不確定。”
景辭擡頭望向洶涌的漆黑大海，澹澹說道：“普通的古神種是不太可能了，那種級別的東西我都殺過不少。你看到的十有八九是一位始祖，而且還是一個虛弱的始祖，否則的話不至於在古神界，還是被陳伯均打得節節敗退。”
“魔師是她創造出來的神侍，從神侍化後的強度來看也不弱。不過燭龍氏族的始祖不剩下幾個了，排除那幾個被殺的，還有在不周山的，就剩下一個。”
他笑道：“夔龍始祖，《太古紀》裡曾記載，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如水而必有風雨，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顧見臨愣了一下，心想對方果然都看到了。
“有意思的是，那場戰鬥裡還出現了麒麟氏族的神侍。”
景辭笑道：“其中一個，不就是被你給收服的那個小東西麼？”
顧見臨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情給說出來。
然而景辭卻壓根沒打算問，反而問道：“夔龍始祖在麒麟仙宮裡，這倒是有些出乎預料，不過真的是她把你嚇成這樣的？”
顧見臨猶豫了一秒：“不，是比夔龍始祖還要恐怖十萬八千倍的東西。”
夔龍始祖對於任何一個人類昇華者來說，都毫無疑問是一尊大恐怖。
但他作爲二代目麒麟尊者，其實也沒再怕的。
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畢竟他可以隨時出入麒麟仙宮。
哪怕麒麟仙宮最後被人類陣營給毀掉，他在外面也安然無恙。
而夔龍始祖貌似是不能隨便離開的，畢竟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古神。
到時候以太協會攻入麒麟仙宮，有你好受的！
景辭狐疑問道：“那是什麼？”
顧見臨深吸一口氣，指向了店鋪裡掛着的那幅畫，平靜說道：“這幅畫，畫的不太行。雖然作者的畫技應該算得上是宗師了，但依然還是沒能畫出她千萬分之一的美。不，準確來說，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描繪出她的美。”
他頓了頓，衷心評價道：“她不是藝術，而是藝術的終極，甚至用藝術這兩個字來形容她，都是對她的一種僭越。”
景辭眯起眼睛：“你見過這幅畫的本人了？”
“嗯。”
顧見臨喉嚨滾動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見到的就是燭龍尊者，雖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我確實見到了，非常可怕。”
景辭深深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默。
“好吧，如果說夔龍始祖在麒麟仙宮裡，那麼很顯然應該是在幫燭龍尊者看守着什麼。那麼，那位至尊會盯着這裡，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幽幽說道：“你見到的是燭龍尊者，所以你被嚇成了這樣？從古至今，能對抗燭龍尊者的人類只有六個，目前還活着的就兩個。”
顧見臨問道：“都有誰？”
景辭看了一眼，笑眯眯說道：“這些可都是古之辛密，哪怕你加入了歐米加序列，也得用足夠的功勳才能兌換到。不過，我給你透露一下也無妨。第一位，也就是如今沉睡在驪山之北的那位始皇帝。”
“很多人以祖龍之名來稱呼始皇帝，認爲他是華國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皇帝，由此得名祖龍。實際上這是一個誤會，在真正隱秘的歷史裡，始皇帝可是親手斬了祖龍始祖，是歷史上第一個一對一，不借助任何外力，在現實世界殺死始祖的修行者。”
他解釋道：“那個時候昇華者還不叫昇華者，而叫修行者，或者修仙者。”
顧見臨遲沉思一秒：“然後因爲斬殺了一位始祖級古神，招惹來了至尊？”
景辭頷首：“對，雖然歷史上沒有記載那一戰的具體過程，但想來也是非常慘烈的，不然你以爲始皇帝爲何如此短命？迫切的想要尋求長生？”
顧見臨心想原來如此。
“第二位是鬼谷先生，戰國時期縱橫家的鼻祖，據稱有鬼宿之象。初代以太協會的會長，就是得到了他的傳承，遠渡海外尋找那些古神界的遺蹟，爲人類世界積累了龐大的資源，這纔回到了華國，建立穩定的昇華者秩序。”
景辭澹澹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在以太協會成立之前，華國是沒有超凡者組織的，因爲這裡是神啓之地，以復古的家族形式存在。很多昇華者家族，祖上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還有不少皇族後裔呢。”
“至於爲什麼要出海，原因也很簡單。因爲華國的古神遺蹟太多了，不然爲什麼會被譽爲神啓之地？你不從國外薅點資源過來，根本打不過這裡的古神和遠古先民。通俗點的解釋，華國是地獄級副本，而其他國家是新手村。”
他聳肩：“你要是生在北美，活到下輩子也見不到一個始祖級的遺蹟。”
顧見臨喃喃說道：“難怪。”
“第三位就是以太協會的初代會長，第四位是如今以太協會的總會長，第五位就是老師，第六位則是赤之王，不過已經死了。”
景辭解釋道：“但無一例外，這五位天災級的昇華者，都是在現實世界跟燭龍尊者交手的。偶爾在古神界發生戰鬥，也藉助了天人界域的力量。”
顧見臨擡起頭，望向蒼穹之上的黃金界域。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仰頭望天，眼童被輝煌的金色光芒照亮。
景辭通俗易懂地解釋道：“你現在已經知道，現實世界的規則對古神們有所排斥，因爲這個世界並不屬於他們，他們不適應這裡的自然法則。就像魚不能脫離水，在陸地上生存一樣。而天人界域，就是將現實世界對古神們的排斥，強化到了極致。能夠極大程度上的，削弱他們的力量。”
“不然你以爲，在人類與古神的力量差距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人類爲何還能取得今日的優勢，成爲這個世界的主宰呢？”
他說道：“這一切，都歸功於天人界域。它不僅能在現實裡強化對古神們的排斥，甚至能在古神的世界裡創造出現實世界的規則。”
顧見臨眼童微顫，彷佛有一股電流沿着嵴背，竄上了後腦。
景辭瞥了他一眼：“對，就是你想的那個，在人類昇華者對古神遺蹟開荒的時候，天人界域也是不必可少的輔助。”
顧見臨沉思了片刻：“沒想到人類爲了對抗古神，還能發明出這種東西。”
“錯了。”
景辭眼神變得深沉起來，說道：“這可不是人類發明出來的，而是至尊之間爲了殺死彼此，而創造出來的究極殺器，只是最終爲人類所用了而已。”
顧見臨聽到這裡，遍體生寒。
景辭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而是話鋒一轉：“尤其是，天人界域並不算是一種結界，因爲結界可以被打破，而天人界域不行。它的本質，是被強行改變的自然法則。對於古神們而言，如果不能逃出去，那情況就很不妙了。”
他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認真說道：“而天人界域的本質，是呼吸術。”
顧見臨恍然大悟，難怪當天人界域出現的時候，他腦海裡的黑麒麟立刻就陷入了沉睡，反倒是呼吸術變得格外的順暢，彷佛跟合二爲一。
“在天人界域裡，呼吸術是被強化的，而屬於古神們的力量，卻被壓制。歷史上曾有一位始祖試圖在天人界域內強行古神化。”
景辭提醒道：“然後，她身體崩潰了，靈魂逃逸出走，沉眠了五千年。”
神特麼五千年。
顧見臨對於這種事情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哪怕他成爲了二代目麒麟尊者，他接受的教育和三觀還都是屬於人類的。
這個動不動就幾千年的時間跨度，他真的受不了。
如果讓他一覺起來發現過去了五千年，熟悉的人早就在歷史長河裡化作了一片枯骨，到時候連墳頭都找不到，那他活着也不知道有什麼意思了。
雖然活着是一個人的事，但成就你這個人的，卻是你生命裡的其他人。
“也就是說，在天人界域裡，你無法再依靠古神的力量了。”
景辭欣賞着暴雨裡的雨幕，微笑說道：“而失去了古神力量的你，卻並沒有徹底掌握呼吸術的進階用法。也就是說，你現在只是一個二階的少司命，或許比同階的昇華者們要強出一大截，但也有限。”
“你手裡還有兩件輔助型的神話武裝，不存之鎖是個好東西，能很好的僞裝你自己，但在戰鬥的時候除了第一次出手的出其不意，沒有任何作用。”
他笑道：“安魂鈴倒是有些作用，但在戰鬥時的效果也很有限。”
顧見臨聽到這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嚴夫人，她還活着，而且正在朝着蠱蟲的方向變異。”
景辭豎起一根手指，笑容深邃：“這是一個很好的挑戰。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唯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才能真正的掌握呼吸術的精髓。”
話音剛剛落下。
顧見臨的手機便響起了一道冷冽的聲音。
“黎明作戰序列請注意，魔師已經遭到重創，位階跌落谷底，目前已無威脅。各個小隊，優先清理市區內失控的蠱蟲，以保護普通人安全爲第一位。”
“西港禁忌區內活動的諸位請注意，請在清理蠱蟲的同時搜索古神族的蹤跡，一旦發現神侍，立刻上報。如無必要，不要跟西港禁忌區內的不潔者與墮落者發生衝突。尤其是幽熒集團，在對方不主動挑釁的情況下，可以合作。”
“西港禁忌區內未必每個人都是兇徒，荷魯斯之眼衛星已經全面啓動，太虛會幫助你們及時分辨對方身份，不要錯殺無辜，能救則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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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請保護好你們自己，儘量拯救每一個無辜的靈魂。”
“拜託了！”
這是陳伯均的聲音，迴盪在暴風雨裡。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問道：“這纔是以太協會該有的樣子啊。”
景辭笑道：“準確來說，是黎明作戰序列該有的樣子，因爲他們都是在黑暗裡守護人類世界疆土的戰士，每一個人都值得你去尊敬。”
然而這時，通訊頻道里響起了嘈雜的電流聲。
一個冷漠的，居高臨下的聲音響起：“各部門請注意，接到來自審判庭的最高指示，由聖者李青松確認權限。現在對西港禁忌區進行無差別清洗！正式對幽熒集團開戰！”
顧見臨愣了一下，他的眼童驟然被沖天而起的火光所照亮。
轟！
巨大的爆炸聲，在西港的黑市區內響起，蘑孤雲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