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蘇有珠就知道自己會挨訓,默默低下頭。
青絲如瀑散落下來,纖長蜷曲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幽深靈動的美眸。
她看起來冷冰冰的,像是一個三無少女,但女孩子該有的心機她都有,甚至還要更加狡猾一些。這得益於她老師多年來的教導,告訴她要善於利用自己的外表進行僞裝,不要太過輕易就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出來。
無論是戰鬥,還是生活。
她都是這麼做的。
在黑暗世界,她是大名鼎鼎的天才少女月姬。
在家裡的時候,她也完美的扮演了一個問題少女。
沒有人能看穿她。
唯獨面對眼前這個少年的時候,她總是相形見絀。
其實她剛纔就是覺得氣氛已經醞釀到位了,可以藉着重逢的甜蜜和情愫,充分利用好少女的溫柔與嬌羞,一舉把這個死麪癱給拿下。
再不濟,起碼也能把自己亂來這件事揭過去。
她剛纔看似柔情,但內心想的只有一句話:“這都拿不下你?”
然而顧見臨是何許人也,想當初峰城二中給新生軍訓,因爲教官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所以校領導就讓他幫忙替一天班,那些學弟學妹們見到他都樂瘋了,覺得既然是學長,那麼肯定就不會爲難他們。
甚至還有不少漂亮學妹使用美人計,想讓他通融一下。
顧見臨卻不爲所動,不管學妹們如何貌美如花媚眼如絲,在他看來不過是單純散發荷爾蒙的愚蠢雌性,管你是誰先給我趴下做四十個俯臥撐再說。
“我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你該不會還要訓我吧?”
蘇有珠把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上,靜靜聽着他的心跳。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這麼親密。
顧見臨沒拒絕,只是面無表情說道:“你知道你爸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麼?”
蘇有珠鼓了鼓腮。
她父親當年是軍旅出身的,教育子女就是一條連招。
稍息,立正,跑步走!
先把她攆到外面,吹着口哨督促她跑步,跑完了就是俯臥撐準備,然後再讓她在樓梯口站兩個小時軍姿,路過的鄰居都對她頻頻側目。
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摺磨。
這也就是顧見臨來了以後,纔會好一些。
“那是因爲我的精力都放在超凡世界了,不僅要磨鍊戰鬥技能,老師還留下來很多古文字讓我學,你以爲都是那麼簡單的?而且自從你覺醒以後,我每天還要偷偷跟在你身邊,怕你出問題,怕你亂來。”
蘇有珠低聲狡辯道。
顧見臨冷冷說道:“少來,我搬過來以後你就再也沒被揍過了。”
蘇有珠擡起美眸,睫毛微顫:“那你抱我抱得這麼緊幹嘛?”
或許顧見臨自己都沒發現,他本來只是用自己的胸膛穩穩接住了她,而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而且抱得非常的緊。
彷彿生怕風一吹,少女就從他的懷裡被吹散了。
這可能是下意識的動作。
也有可能是害怕失去的本能舉動。
還有一種可能是,是他單純的想抱她。
顧見臨也不知道。
蘇有珠忽然又咳了一下,朱脣溢出了一絲鮮血。
“我這裡有一些秘藥。”
顧見臨心裡沒由來的有種慌張感,急忙想鬆開她翻找秘藥,卻被她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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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你的生命感知應該察覺到了吧?”
蘇有珠低聲說道:“我這具身體沒有生命韻律。”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神話武裝?”
“嗯,你父親留下來的,陰陽雙生玉佩。”
蘇有珠輕輕迴應道:“它的效果是能夠製造出一個有血有肉的鏡像分身,繼承我所有的超凡能力,代替我在外面活動。代價是我的本體會很虛弱,而且因爲長時間一心二用,會顯得有點呆,需要經常補充睡眠。”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難怪這姑娘平時看起來心事重重,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補覺。
上學的時候,也是經常心不在焉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臉還是當初的那張臉。
髮型和胸圍卻變了。
但現在也沒工夫細想了。
顧見臨板着臉說道:“所以當初給你打視頻,你是秒接。”
“嗯。”
蘇有珠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低着頭不敢看他:“因爲你對我太熟悉了,哪怕我刻意僞裝,但只要跟你接觸的時間久一些,你就會有種既視感。”
顧見臨氣不打一處來,這姑娘在麒麟仙宮裡的時候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而且應該還穿了高跟鞋,聲線也可以變化過,根本看不出來。
在現實裡相遇的時候,倒是露出了一些馬腳。
鬼知道還有陰陽雙生玉佩這種東西。
爲了保護這個姑娘,他已經夠謹慎了。
時刻讓屠夫跟在她身邊。
只是這一次,哪怕是有那個莽夫在身邊,他也不放心了。
他必須親自來。
蘇有珠擡起頭,冰雪般的容顏毫無血色,蒼白如紙:“你感受到了麼?這裡應該有某種鍊金矩陣的力量,神話武裝的效果會在這裡被還原。”
顧見臨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腕,不存之鎖和安魂鈴都徹底沉寂下去了。
“那我想辦法帶你出去。”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
卻不料,蘇有珠搖了搖頭:“沒用的,陰陽雙生玉佩的效果已經被解除了,現在我這具身體的崩潰是不可逆的,就算出去了也沒用。”
話音落下,她察覺到少年抱着她的雙手,有些顫抖。
猶豫了一秒,顧見臨以一種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心情,沙啞問道:“如果你的這具身體崩潰了……你本體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你緊張了?”
“嗯。”
蘇有珠愣住了,眨動着清澈的美眸。
顧見臨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彷彿凍結一樣,從來都沒變過。
可他越來越用力的雙手,卻似乎能表達一切。
“沒關係的。”
蘇有珠輕聲說道:“本體不會有事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麼?”
顧見臨收回了視線,眼神微顫。
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還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不得不說,他的很討厭這種無力感,就是這種無解的問題擺在你的面前,你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看着事實向最糟糕的地方發展。
“好了好了,不騙你了。”
蘇有珠趴在他的胸口,靜靜聽着他的心跳聲,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具身體崩潰以後會怎麼樣,但你父親把它留給我一定是有理由的對不對?如果分身死了,本體也會死的話,那麼作爲一件神話武裝,它是不是就太雞肋了?”
顧見臨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真的不想冒險。
自從父親死後,這是他第一次品嚐到恐懼的滋味。
這不是他該有的情緒。
“我一定要下來,是有自己的理由,不是任性胡鬧。老師留下的那些古文字和密碼文,只有我一個人能看懂。如果要從頭教你,來不及了。而且,如果我的身體崩潰了,多半是不會死的。但你,只有一條命。”
蘇有珠幽幽說道:“我答應過老師,要好好的保護你,代替他照顧你。如果你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會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老師。”
她頓了頓:“所以,不要生氣了好嗎?”
顧見臨沉默了很久。
“不好。”
“爲什麼?我都受了重傷。”
“裝可憐對我沒用。”
“喂。”
蘇有珠擡起頭,恢復了冰山美少女的冷漠:“這可是我第一次哄男人。”
顧見臨冷着臉:“這也是我第一次生女人的氣。”
大家都是第一次,憑什麼讓着你。
蘇有珠冷冷地看着他。
顧見臨也面無表情地跟她對視。
兄妹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地窟裡響起了憤怒的吼聲。
“老大,我來了!”
屠夫一聲怒吼,宛若憤怒的公牛般狂奔而來:“無恥禿驢,吃我一……”
有那麼一瞬間,顧見臨和蘇有珠同時扭頭望向他。
屠夫強行剎住腳步,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溝壑,碎石迸射。
怎麼回事!
敵人呢!
那七個禿驢呢!
還有,眼前這是什麼情況。
屠夫大大的腦袋裡滿是問號,心想他也就被炸飛出去這麼一會兒,怎麼就看不懂眼前的這一幕了,這倆人什麼時候湊一起的啊。
而且怎麼還抱上了。
貼得這麼近,你們要不要再親一下?
屠夫突然覺得自己是這麼的多餘,他剛纔應該在旁邊躺一會的。
蘇有珠收回視線,撇過頭滴咕道:“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做夜宵了。”
顧見臨毫不示弱:“那以後你的作業自己寫。”
短暫的沉默過後。
蘇有珠嗔怒地瞪着他:“顧見臨,你沒有心。你,沒有心!”
“抱歉,不接受威脅。”
顧見臨板着臉。
氣氛很尷尬。
屠夫在旁邊看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兩位,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吧?”
兄妹兩個人異口同聲說道:“閉嘴!”
屠夫當即就委屈了,心想你們倆吵架,兇我幹什麼!
彪形大漢蹲在地上畫着圈,眼神非常幽怨。
轟隆。
地窟忽然震動起來,黑暗裡彷彿在醞釀着某種氣息。
與此同時,漆黑的巖壁上亮起了一道道猙獰的,宛若血管般的紋路。
彷彿有什麼事情快要發生了。
顧見臨皺眉,感受到了腦海深處黑麒麟的躁動,二話不說把少女攔腰抱起來,背後浮現出一簇簇蒼白的鬼火,四尊燃燒的鬼手咆孝着具現成型。
手多就是方便,可以懷中抱妹殺。
蘇有珠輕輕哼了一聲,沒有抵抗。
反而像一隻慵懶的貓兒,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起來。
“你父親當年來過這裡,但因爲維度的不穩定,沒有探索到盡頭。這個地下遺蹟裡應該是有一枚麒麟之楔的碎片。”
她輕聲說道:“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他留下來的一些遺物。我追下來,除了想阻止四爺拿到麒麟之楔,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到那些遺物。”
顧見臨低頭瞥了她一眼:“有什麼用?”
“你父親當年曾經接到過一個神秘組織的邀請,那個組織的名字叫做隱修會。你也知道,你父親那個人的性格,不會喜歡加入這種陰暗的組織。”
蘇有珠解釋道:“但他後來發現,這個組織的勢力非常龐大,龐大到難以想象。不僅在黑暗世界盤根錯節,甚至把手伸進了以太協會的高層。有很多人的無故失控和死亡,其實都是由他們一手操縱的。”
顧見臨腳步微頓,他也已經接觸過那個神秘的組織了。
“老師是因爲朱雀氏族的詛咒而死,但他之前遭遇過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加入幽熒集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查清楚這件事。”
蘇有珠嗓音變得冷下來。
顧見臨想象着這女孩,孤身一人闖入黑暗世界。
以太協會的通緝。
幽熒集團內部的競爭。
甚至還要調查隱修會。
“這段時間吃了很多苦吧?”
他忽然說道。
蘇有珠鼓了鼓腮,低聲說道:“倒是還好,就是屢次接觸到隱修會的人,都被他們給逃掉了。有好幾次還都是陷阱。不過我倒是抓到了,隱修會現在在幫助四爺,可惜因爲這些事情耽誤了進階,實力有點不夠。”
她咬了咬牙:“尤其是那個井上秀一,非常可惡。”
顧見臨嗯了一聲:“沒事,一會兒我幫你出氣。”
這個世界上最瞭解這個少年的人,大概就是蘇有珠了。
她知道。
所謂的出氣,是要見血的。
要死很多人的。
“屠夫,走了。”
顧見臨抱着懷裡的少女,隨口問道:“還能打麼?”
屠夫撓着頭,咧嘴一笑:“沒問題。”
顧見臨微微頷首,走進了黑暗裡。
這時,蘇有珠忽然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你不恨我麼?”
她輕聲問道。
顧見臨狐疑問道:“爲什麼要恨你?”
蘇有珠眨動着美眸,平靜說道:“因爲我搶走了你的父愛和母愛啊。”
那一刻,顧見臨的腳步頓住。
“不恨。”
他澹澹說道:“你不是都打算把自己賠給我了麼?”
蘇有珠微微一怔。
“你可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過,我們連擬定血親都不算,是可以結婚的。”
顧見臨冷冷說道:“月姬小姐。”
蘇有珠嬌軀一顫,想起了自己僞裝時說過的那些話。
體溫上升,臉頰滾燙。
她低頭捂臉,美眸羞恥溼潤。
好像,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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