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見臨握住麒麟之楔的一瞬間,意識彷彿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世界彷彿被黑夜所籠罩,漆黑的烏雲暈染開來。
夜色在蔓延,天和地一片漆黑。
這裡似乎是麒麟之楔內部的世界,並不屬於具體的某個古神界,而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瀰漫着漆黑的大霧,霧氣深處有無數個黑洞,彷彿能從中窺見到宇宙的原暗,還有無數寂靜的星體,懸浮在荒蕪的銀河裡。
他孤身一人站在霧氣裡,凝視着前方的黑暗。
久久不語。
因爲在他的面前,有一具墨玉般的厚重棺槨,棺身是半透明的。
隱約可以看到棺中的鬼東西。
那是一根暗金色的,浸泡在灼熱熔岩裡的,一根龍骨!
有那麼一瞬間,顧見臨彷彿出現了幻覺。
墨玉棺槨裡的,並不是什麼龍骨。
而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絕色女子,安靜地沉睡在裡面。
轟的一聲!
顧見臨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裡的黑麒麟就睜開了熾熱憤怒的黃金童,毫不掩飾童孔深處的飢渴和貪婪,暴露出了最原始的本能!
——吞噬!
少年的腦海裡,彷彿有億萬個靈魂在飢渴的尖叫。
不斷的告訴他。
吞噬掉這根龍骨!
“原來如此,這就是麒麟尊者從燭龍尊者那裡奪走的東西,逼得她在兩千多年前放棄了跟人類世界的決戰,而是趕赴東海,開啓至尊之戰。”
顧見臨呢喃說道:“燭龍尊者是爲了阻止麒麟尊者吞噬龍骨!”
原來如此,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初代目的麒麟尊者被囚禁在仙宮的最深處,跟外界隔絕。
而麒麟之楔也已經被打碎,被封印在仙宮的各處。
那位最初的古之至尊被囚禁,也感應不到楔的存在。
誠然,再過個千八百年,她或許還會復甦。
但顯然因爲某件事情,她覺得來不及了,所以強行讓麒麟仙宮現世。
自己也因此變得虛弱至極。
這本來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直到,顧見臨的出現。
顧見臨得到了麒麟尊者的力量,能夠在現實世界活動,就等於是破了局。
只要等到別人喚醒麒麟之楔,他就能夠感應到,將其召喚到手裡!
從而,得到這根龍骨!
一環扣一環,嚴絲合縫。
“難怪,當夔龍始祖發現我的存在以後,燭龍尊者立刻就降臨了,而且還變得那麼急,就蹲在麒麟仙宮的維度隧道里面等我。但她也想不通,我到底是如何脫困的,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在古神界和現實反覆橫跳的。”
“這是因爲,她是利用她留下的禁錮作爲錨點,才能夠找到我。她現在一定陷入了沉思,既然那些禁錮還在,我是怎麼出去的?”
“這不是通過占卜或者算卦能算出來的,因爲就算我再怎麼弱,我也有至尊的位格,事關兩位古之至尊的事情,沒人能算出結果。”
“沒錯,燭龍尊者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她急了。”
顧見臨想通了一切,他感覺到自己接觸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因爲麒麟尊者的權柄就是吞噬。
“我猜測,這個空間可以被打開,但沒有麒麟尊者的允許,沒人能把這根龍骨拿走。因此燭龍尊者只能各種威逼利誘,卻沒有別的辦法。那個老妖怪不擔心別人得到楔,因爲他們拿不走龍骨,也沒有能力吞噬掉它。”
顧見臨頓了頓:“但我可以,麒麟尊者可以。”
他遵從着靈魂的本能,一步步走到了墨玉棺槨的面前。
每走一步,他都能夠通過側寫,感受到那位初代麒麟尊者的惡意。
並不是針對他。
而是針對老妖怪!
針對燭龍尊者的惡意。
冥冥之中,彷彿聽到了初代麒麟尊者惡毒的笑聲。
“這到底是有多瘋狂?多憎恨?”
顧見臨凝視着墨玉棺材。
浸泡在熔岩裡的黑金龍骨,彷彿活了過來。
那一刻,顧見臨擡手按在臉上,漆黑的墨玉面具凝聚出來,頭頂生出了尊貴猙獰的麟角,軀體也遍佈漆黑的龍鱗,黃金童驟然點燃。
他手裡幽光一閃,憑空具現出了漆黑的斷劍,反手紮在墨玉棺槨上。
卡察!
墨玉棺槨的棺蓋驟然破碎,湮滅在黑暗裡。
顧見臨手裡的麒麟之楔繼續下落,終於落在了那根浸泡在熔岩裡的龍骨上!
轟隆!
他的掌心彷彿撐開了巨大的黑洞漩渦,驟然將那根龍骨吞噬進去!
幾乎在一瞬間,意識深處的黑麒麟縱聲咆孝。
宛若太陽般燃燒的黃金豎童裡,多了一抹妖異的血色!
咆孝聲恍若龍吟!
顧見臨觀摩着這尊黑麒麟,她古奧威嚴的軀體沒有任何變化,但看起來卻彷彿是一條破空而起的黑龍,龍吟聲貫穿靈魂深處!
與此同時,意識深處的神司虛影,瘋狂顫動閃滅。
悄無聲息的,分裂出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幻影!
那是一個渾身浴血的少年,渾身都是淒厲猙獰的血痕,被無數鋒利的刀鋒貫穿,彷彿踐踏在無數的屍骸之上,血腥氣濃重至極。
而他的面容妖異詭魅,陰柔至極。
顧見臨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吞噬掉龍骨以後,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竟然擁有了第二個傳承途徑!
第二個傳承途徑,斬鬼!
下一刻,巨大的轟鳴聲震得他頭腦發昏。
只見那具墨玉棺槨的熔岩裡,黑金的龍骨已經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
她是如此的妖嬈絕色,披散着如瀑布般的黑髮,血紅色的衣裙黏在窈窕曼妙的嬌軀上,肌膚如玉般白皙透亮,不似人間應有。
只是那雙血紅色的豎童泛着殘忍的意味,眼角的淚痣魅惑人心。
顧見臨內心狂顫,老妖怪!
“麒麟。”
燭龍尊者的嗓音是如此的寒冷空寂,彷彿迴盪在荒蕪的宇宙深處。
“——你想死麼?”
·
·
轟的一聲。
顧見臨恢復了自己的意識,驚魂未定。
他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以麒麟之楔的碎片,貫穿了那顆血色的晶石。
剛纔過去了那麼久,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洞窟內崩潰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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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因爲他以自身的意志,強行逆轉精神領域,從而引發的動靜。
冥冥之中他似乎能夠感覺到,籠罩着整個古神屍體的死意驟然間消弭無蹤了,然後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磅礴生機,規則徹底被顛覆。
懷中的少女在瀕死的邊緣走了一遭,柔軟的嬌軀無聲無息的放鬆下來,蒼白如紙的肌膚也逐漸泛起了一抹血色,那些藤蔓般的血管也都消失了。
他來不及去細想關於那些古之至尊的破事,連忙低頭問道:“怎麼樣?”
蘇有珠蜷縮在她的懷裡,眨動着纖長蜷曲的睫毛,凝視着他的臉,輕聲說道:“本體那邊已經沒事了,你師兄已經把我接到北歐了,請了一位大天神來替我療傷,那是神官途徑的頂點,世界上最厲害的醫生。”
顧見臨微微愕然:“師兄?把你從峰城,帶到了北歐?”
“嗯。”
蘇有珠輕輕嗯了一聲:“就用了五分鐘。”
顧見臨陷入了沉默。
仔細想想,從他踏入超凡的世界以後,最讓他感到心安的,不是麒麟之力。
而是那對雜貨鋪的師徒。
老師和師兄,真的對他太好了。
只要有他們在,就不會出事。
“死意被生機所平衡,互相抵消過後,已經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蘇有珠輕聲說道:“那位大神官很厲害,生機灌入進來以後,她就幫我屏蔽了分身和本體之間的聯繫,哪怕現在鍊金矩陣再被逆轉,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顧見臨凝視着她逐漸泛起血色的臉,如釋重負。
他知道,她這次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有珠美眸裡倒映着少年的臉,輕聲問道。
“我是怎麼做到的,不重要。”
顧見臨說道:“只要你不死就可以了。”
蘇有珠無聲地笑了笑,她並不是想探究眼前這個少年的秘密,只是擔心他有沒有逞強而已。
顧見臨正想說什麼,忽然就看到少女的身體變得虛幻起來。
隱隱約約,看到了一根藤蔓。
“分身和本體之間被屏蔽了聯繫,這這身體也要消失了。”
蘇有珠雙手捧住他的臉,輕聲說道:“我沒辦法繼續在這裡陪你了。”
顧見臨猶豫了一秒:“領域逆轉過後,分身死亡會怎麼樣?”
“有一些副作用,但不會死的。”
蘇有珠在他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認真說道:“雖然很想讓你永遠思念我,但我還是覺得……能陪在你身邊比較好一些。”
顧見臨抱着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用力了一些。
“井上秀一那個老鬼子已經死了。”
他頓了頓:“四爺是不是也針對過你?我會去追殺他。”
蘇有珠嗯了一聲,叮囑道:“小心一些,四爺不止跟隱修會有合作,他應該還得到了黃昏的庇護,如果遇到危險,不要逞強。”
其實她也隱約猜到了,老師應該給這個少年留下了什麼。
否則他的戰力強度,根本無法解釋。
“放心。”
顧見臨想到了剛剛吞噬的那根龍骨:“我現在,應該挺強的。”
蘇有珠抿起朱脣,輕聲說道:“那你要記住之前的承諾,不管怎樣我都已經活下來了,以後要每天笑給我看,不準出事。”
她擡起雙手,輕輕抱住了少年的脖頸。
黑白分明的美眸裡,只倒映出他的一個人的臉。
“嗯。”
顧見臨輕聲說道:“等我回現實世界找你。”
有那麼一瞬間,蘇有珠輕輕擡起頭,微涼的朱脣輕輕印在他的耳垂上。
巖窟崩塌的轟鳴聲裡,一陣狂風吹來。
少女驟然崩散成了漫天閃爍的碎屑。
顧見臨的懷裡,只剩下了一根枯萎的藤蔓,看着漫天碎屑消弭。
轟鳴聲震耳欲聾。
巖窟裡卻陷入了死寂。
“顧哥兒。”
屠夫撐着洞頂,顫聲說道:“老大……老大她是不是死了?”
這個彪形大漢的聲音有些變調,顯然是怕了。
“不知道。”
顧見臨無聲地收緊手掌,在地上留下了深刻的溝壑:“但在生死的問題上,她沒有撒謊騙我。”
話雖如此,說不擔心是假的。
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迫切地想要回到現實世界。
回到她的身邊,
屠夫陷入了沉默,忐忑不安。
“走吧,事情還沒結束。”
顧見臨起身,走進了黑暗裡。
·
·
北歐,格陵蘭島。
“噗。”
鮮血染紅了冰屋的牆壁。
蘇有珠躺在簡陋的木牀上,淺青色的短髮散落下來,半遮美眸。
“好了,這下沒有生命危險了。只不過,這八年來分身受過的所有傷勢,都會以接近十倍的痛苦,反饋到你的本體上,這個連我都沒辦法解決。”
只見一個穿着貂皮大衣的冷厲女人,操這一口並不太嫺熟的漢語,冷冷說道:“這個只能由你自己來扛,短期內不要跟人戰鬥,更不要使用任何超凡能力,只要熬過去以後,對你未來的晉升,其實是有好處的。”
她擡起雙手,舉過頭頂:“還有,能把刀從我的脖子上移開了麼?”
景辭微微一笑,隨手把那柄漆黑的太刀一收,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
“抱歉,朱迪雅前輩。”
他澹澹說道:“畢竟這是我師弟的妹妹,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朱迪雅這位九階的大天神倒是沒說什麼。
只是冷哼一聲:“槐蔭那個老東西又收徒弟了?造孽啊。”
景辭也不在意,笑道:“您救了這個姑娘,改天我師弟會登門道謝,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他欠你一個人情,您儘管開口。”
朱迪雅聞言,本來難看的臉色變得好了許多:“這還差不多。”
景辭轉身,擡手搭住少女的肩膀:“準備好,送你回家。”
“等一下。”
蘇有珠俏臉蒼白,卻被冰屋外閃爍的極光所照亮。
現在正處極夜,漫天漆黑的夜色裡流轉着瑰麗的彩光,像是洶涌起伏的海。
海風混合着冰屑飛上天空,彷彿紛紛揚揚的雪。
她眨動着清澈的眸子,忽然想起了他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一個人並不孤獨。
思念一個人才孤獨。
但她現在覺得,思念一個人,其實蠻幸福的。
“以後有機會,讓師弟再來帶你看吧。”
景辭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嗯,現在你爸媽應該在學校門口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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