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式的庭院裡亂櫻飄搖,老人似是癲狂的嘶吼,像是怪物的咆孝。
石桌上的古董茶具被推倒在地上,茶水和茶葉混合着迸濺在地上,飄搖的櫻花被狂風撕扯成粉碎,墜落到動盪的水池裡,漣漪狂顫。
“嗨嗨,冷靜!”
軍師根本不敢湊近,只是蹲坐在屋檐下,無奈勸道:“這些全部都是幻覺,你看到的那些人早就已經死了,又怎麼會來找你報仇呢?如今那些人裡就只有太華還活着,如果她真的想來殺你,你已經是一具屍體啦。”
“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對於那種真正能殺死你的人,反而就不需要畏懼,因爲你害怕也沒有用,你要擔心的是那些殺不死你的人會不會有一天超越你。”
他撓着頭:“你再這樣下去,就要把東京給拆了!”
幽冥拎着一柄宛若黃金鑄就的滅鬼刀,擡頭看的卻是天空,好奇說道:“明明我跟他一起出手,爲什麼最後中招的人只有他,我卻沒事?”
目前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走進這座古老的庭院。
軍師是因爲有不死之身,即便沒人知道原理,但他就是死不了。
幽冥本身也是九階的燭陰神,是半神領域裡爲數不多的超級強者,自然也有資格走進庭院裡,而且也不會被輕而易舉的殺死。
除此之外,也就沒人能進來了。
哪怕姜家的人,都得在一條街以外的神社裡候着。
姜純陽明顯是發瘋了,他像是一頭走到窮途末路的獅子,瞪着遍佈血色的眼睛四處環視,彷彿在巡視着自己的領地,他的口中唸唸有詞,彷彿在誦經。
事實上他並不是在誦經,他只是在默唸着一些名字。
一些被埋葬在歷史的名字。
他一共唸了三十二個名字,每個人都是近代昇華者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也是黃金時代的開拓者。他們是先驅,是文明的巨人,是守護世界的英雄,甚至曾經一舉攻入過古神界的最深層,親手點燃血和火,照亮羣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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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就包括太清和太華這對夫妻。
每一個名字都彷彿驚雷般炸響。
這些名字很少有人提及,甚至絕大多數人對他們很陌生。
姜純陽是一個例外,他如今已經有四百七十九歲的高齡,是人類文明的活化石,縱貫昇華者世界都很少有他這麼長壽的人,他親眼見證過歷史的進程。
甚至於,在他背叛秩序世界之前,他也曾經是這些名字裡的一員。
諸如青和赤這般驚才絕豔的人,對他而言都是小孩子。
如今那些逝去的英雄們彷彿從冥界過來,宛若憤怒的亡魂般來質問他這個背叛者,爲何要背棄當年許下的誓言,又爲什麼背離戰友們用生命鑄就的信仰。
“太清,你已經死了!你被你親手的培養出的學生害死了,你的信仰全部都是笑話!千萬年來的戰爭毫無意義,我爲什麼要犧牲自己去拯救這個世界,我的目標是高天之上,是星辰大海的盡頭,要一步步走到最高!”
姜純陽怒吼:“滾開!”
他身陷幻覺裡無法自拔,忽然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彷彿在幻境裡被人捅了一刀,那種痛苦似乎讓他回到了百年前的時代,他遍體鱗傷地在戰場上廝殺怒吼,身邊的戰友卻不再跟他並肩作戰,而是宛若鬼魂般圍繞着他竊竊私語,像是要把他給生吞活剝一樣。
轟隆一聲。
蒼穹上悶雷滾滾,漆黑烏雲滾滾匯聚而來,隱約有雷暴在高空裡醞釀起來,像是一尊噴吐着雷電的怪物睜開眼童,憤怒地俯瞰着這座城市。
哪怕東京是一座不夜城,卻也被漆黑的烏雲所籠罩。
彷彿連燈光都被黑暗吞噬,不見光明。
那是暗界大幕的力量。
倘若有人在高空俯瞰,那麼就會發現這座城市裡似乎被一座詭秘的黑色陣紋所覆蓋,數以百萬計的屍體行走在這座城市裡,像是喪屍的狂潮!
這就是十萬億死靈大陣。
姜純陽多年來刻意地在東京都儲存着屍體,必要時候就會啓動這座恐怖的鍊金矩陣,讓屍鬼們成爲自己最忠實的軍隊,維護自身的統治。
“太清,太華!太清,太華!”
老人縱聲咆孝,誰也不知道他在幻境裡遭受了怎樣的酷刑。
狂風呼嘯,席捲滿地的碎櫻。
軍師的額發被風吹亂,感慨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燭照神樹的詛咒,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即便是他都無法倖免。隱修會只是焚燒了一截樹根,用提取出來的灰盡,就能做到如此可怕的效果,當然要用在他的身上。”
幽冥平靜說道:“畢竟王的遺產,又不在我的手裡,對吧?”
一位九階的太一神發瘋,而且還是資深的進化者,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這一刻,姜純陽似乎感知到了什麼,面目猙獰的老臉流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的眼神望向新宿區的方向,眼童深處燃起一抹野火。
“找到你們了。”
他的笑容森然可怖,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幽冥眺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眯起眼睛。
軍師眼神深沉,一言不發。
·
·
顧見臨強忍着軀體即將被撐爆劇痛,掌心驟然響起千鳥齊鳴的尖嘯,千絲萬縷的雷電驟然迸射出來,擊穿了這檯筆記本電腦。
砰的一聲,電腦炸裂開來,紅色骷髏頭的影子消失。
“雲雀?”
他體內響起碎裂的聲音,右手竟然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血痕,彷彿碎裂的紋路一般瀰漫開來,轉瞬間就已經瀰漫到了半身,彷彿燒灼一般。
這是一種即將被撕裂的感覺。
“別,別喊我,那是……燭龍尊者的歌聲!”
雲雀確實是出了問題,似乎也在承受粉身碎骨般的痛苦,她的嗓音也不再空靈曼妙,而是出現了恐怖的雙重疊音。分明是少女在說話,卻彷彿貫穿靈魂深處的龍吟,不經意間流露出太古的威嚴,如同神罰一般。
倘若顧見臨沒有古之至尊的力量,恐怕當場就已經被震碎了靈魂。
簡直就是烏鴉嘴。
他們纔剛剛討論完,彼此將要面對的危機。
轉過頭來,雲雀就出問題了。
“燭龍尊者的歌聲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顧見臨再次嘔出一口血,這次血液裡甚至都摻雜着內臟的碎片。
他踉踉蹌蹌地轉身,在窗臺找到一盆虎皮蘭,燃起神祭之火!
吞噬!
清新的生命流淌到他的體內,幫助他緩解了那些紅熱紋路的瀰漫。
否則的話他真的要被撐裂了!
“不周山,只有不周山才能夠施展這種手段,他們想要抓我回去。”
雲雀咬牙切齒地迴應:“這羣逆臣!”
意識的最深處,這個絕色的少女痛苦地蜷縮起來,雪白嬌嫩的肌膚冒出血色的霧氣,黑暗裡無數妖冶的曼陀羅花搖曳着盛開,狂潮般的鮮紅花瓣飄零在風裡,彷彿被血染紅的洶涌大海,醞釀着毀滅的氣息。
昔日那雙妖異魅惑的眸子燃燒起來,儼然是血色的豎童。
迸射出四分五裂的猙獰血光!
伴隨着通天徹地的龍吟聲,隱約有一尊血紅的古龍沖天而起!
她即將原始迴歸!
而且是在顧見臨的身體裡!
顧見臨搖搖欲墜,如果不是靠着頑強的意志堅持,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這一次,隱修會的確是被打了一個猝手不及。
但問題是,局面依舊在他們的掌控中。
雲雀才現身不久,他們就立刻採取了行動。
這個秘密據點在被發現以後,就被做成了一個陷阱。
一個用來捕獲他們兩個兩棲生物的陷阱!
“如果你再這麼繼續下去,一定會把我的身體給撐爆,所以你能出來嗎?”顧見臨已經把那盆虎皮蘭給吸到枯萎了,轉頭又抓住了一盆仙人掌。
“如果我直接從你的身體出來,那你纔是真的會死,因爲東京就會直接變成最可怕的戰場,像你這種五階的小嘍囉必死無疑,還有你的小女友。想好了再說,如果你想讓我出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走!”雲雀寒聲說道。
在生和死的問題面前,就已經沒有好姐姐和好弟弟的相親相愛了。
更沒有所謂的母慈子孝。
他們本就不是同伴,只是利益上的同盟關係。
在生和死麪前,當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爲宅邸外已經響起了引擎的轟鳴聲,還有槍械和子彈的碰撞聲,刀劍出鞘的錚然聲響,來抓他們的人已經到了。
顧見臨半邊臉已經被紅熱的紋路吞噬,他心想目前的確不是把壞女人給放出來的時候,因爲他能夠感受到東京都的上空被一股極爲恐怖的氣息所籠罩。
姜純陽目前在癲狂狀態,誰都不知道他能做出來什麼。
現在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忍!
“能堅持住嗎?”
月姬抓住他的手腕,發現他的體溫燙的嚇人,眼神微變。
顧見臨剛想說什麼,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這次來抓你們的是依舊是兩位聖域級的判官。黑判官,天師途徑,七階玄尊。白判官,魔術師途徑,七階魂術師。這是最主要的戰力,其他的黃昏候選都是五階,對你們而言都是灑灑水。倒計時三十秒,我會在你們所在的位置投放一枚鍊金閃光彈,這會幫助你們爭取到一分鐘的逃難時間。”
“記住一定要提前閉上眼睛,鍊金閃光彈爆炸的時間只有千分之一秒,哪怕是你們是斬鬼途徑都反應不過來。記住你們的逃命路線,新宿車站。這是世界上最忙碌的車站,共計有二百多個出口,就像是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還都沒能徹底認清線路,只要混進去以後就是貓捉老鼠,你們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地鐵站裡有中文標識,不懂日語也沒關係。”
“祝你們好運。”
這竟然是給司行夜發的短信。
這條短信裡的最後竟然還有一個耿鬼的圖片。
這個卡通形象相信很多人都不會陌生。
影子!
顧見臨眼童收縮,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影子。
總會長麾下的秘密組織。
專門用來對付隱修會的暗子!
叮冬。
月姬手機裡也響起了提示,她的手機裡也有短信進來。
“單純的逃命是不夠的,你們必須要想辦法中斷歌聲,否則即便能逃走也支撐不了太久,因爲它能夠籠罩整座城市。三號會幫你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逃走,而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你們確定歌聲的攜帶者。”
這條短信是用圖片的形式發來的,背景也是一片漆黑。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
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他們的狀態的,但此刻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顧見臨強撐着粉身碎骨的痛苦,驟然施展虛化,如幽魂般消失。
月姬也悄無聲息化作鬼魂,鑽進了牆體裡,飛速遁走。
·
·
新宿區的一棟百貨大樓頂端,有人匍匐在天台上,用望遠鏡鎖定着停靠在街區裡的車隊,用不知名的語言道:“新宿車站附近即將變成戰場,現場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都要幫助他們逃出去,如果你死了的話我會幫你收屍的。”
說到這裡,神秘人略作停頓:“包括你的家人,我也會幫你照顧好。”
耳機裡指甲敲打玻璃的聲音,那是一串神秘的代碼。
他的意思是:“我們共事那麼多年,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怎麼幫我收屍?我的家人就不用你操心啦,我早就給自己買了大額的保險單。”
神秘人平靜說道:“沒關係,我可以給替每一個死去的人收屍,這樣的話總能照顧到你,除非你今天連屍體都沒能留下來,我也會幫你立個牌子的。”
耳機裡再次響起了敲擊聲。
這次的密碼翻譯過來的意思是:“伺候這位太子爺可真不容易,他是真的能惹事啊。沒辦法,這是總會長信任的人,想要打贏這場仗,真的要靠他吧?”
太子爺。
這是影子們對那個少年的特殊稱呼。
倒沒有什麼嘲諷的意思。
只是因爲總會長這輩子沒有對人這麼寬容過。
哪怕親兒子都不配。
所以他們才稱呼那個少年爲太子爺。
能夠得到總會長獨有的溺愛,不是太子爺是什麼。
相比起來,小公主就彷彿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神秘人冷靜說道:“總之,總會長的意思是,不計一切代價也要保住他,你我都可以死在這場戰爭裡,只有他不可以。說起來,你能聽到那個歌聲嗎?”
耳機裡再次響起了敲擊聲:“我的位階不夠,聽不到。”
神秘人陷入了沉默。
這真的是非常麻煩的事情。
神秘人從特殊的渠道,得知了不周山的一些秘密。
包括他們對付大小姐的特殊手段。
那就是歌聲。
如果沒猜錯的話,大小姐應該正在跟太子爺在一起。
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還是要親自出動啊。”
神秘人輕輕嘆了口氣,因爲主動出擊對他們這種暗子而言,就等於是死亡。
驟然間,神秘人悚然而驚。
因爲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旁邊,手裡捧着一杯涼透的咖啡。
那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露微笑:“在黑暗世界潛伏了那麼多年,就這麼暴露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讓我師弟知道你們爲他而死,他會自責終生。”
神秘人難以置信地扭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深邃的眼睛,還有溫文爾雅的笑容。
“晚上好。”
景辭輕抿一口咖啡,澹漠說道:“歌聲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神秘人自然是訓練有素的暗子,轉瞬間就從荒唐和震驚裡回過神來,難以置信說道:“原來是你,難道你有辦法找到歌聲的來源麼?”
景辭一愣:“沒有啊。”
他似乎是真沒想到這個問題。
神秘人目瞪口呆:“那你說個屁啊?”
景辭仰頭望向蒼穹之上的滾滾烏雲,眼童裡泛起一絲血腥的意味。
“沒關係,既然不知道是誰,那就全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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