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的思緒猶如狂風暴雨,那是一場足以終結整個人類歷史的浩劫,地球上的環境或許會被徹底改變,古神族也會完成最終的進化,統治這個世界。
屆時,人類迴歸被奴役的黑暗時代都算是好的結局了。
更有可能的結果是,人類這個種族不復存在。
成老教授打開佛龕上的香爐,頗爲嫺熟地壓了壓香灰,點燃盤旋交錯的檀香,凝視着嫋嫋瀰漫的煙霧,坦然說道:“我能爲你解答的只有這麼多,對抗原初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從最初的三皇五帝,再到商周時期的君王,春秋時期的百家和霸主們,乃至秦漢及以後的皇帝,以及秩序世界的守護者。”
“古往今來沒有人能贏得了原初的意志,太華也只算是贏了一半。”
他轉過身,滄桑的老臉上沒什麼表情:“如今這份重任落到了你的身上。”
顧見臨知道他還有下文,因此沒有接話。
“起初我不知道爲什麼要選擇你,因爲你沒有接受過一天的正統教育,哪怕你表現出來非常早熟,但你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現實並非動漫,如果要靠一個高中生來拯救世界,那我覺得還不如坐等末日的到來。”成老教授淡淡道。
“我有必要糾正一點。”
顧見臨打斷道:“我還有兩個月成年,理論上是大學生了。
成老教授憋了一下:“你不算大學生,因爲你被開除了。”
顧見臨的檔案早就在六月份的時候被轉移到了中央靈樞院,他的學歷按理來說是不會有問題的,可惜那場變革中被秩序世界定義爲叛逃人員。
最後連帶着學籍都被開除了。
此刻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尷尬的問題,沉思片刻以後說道:“沒關係,只要讓秩序世界換個主人,我還能順利地完成學業,拿到畢業證。”
成教授瞪大眼睛,這話說得簡直囂張到極點,但仔細想想還特麼有點道理。
尤其是說出這句話的人。
血月屠戮事件,那是審判庭歷年來做得最骯髒的一件事,沒有之一。
眼前這個少年跟他們又有着血海深仇。
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至於這場戰爭的勝負率,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變化的。
拖得越久,顧見臨的優勢就越大。
因爲審判庭面對這個少年,唯一的優勢不外乎是早出生了很多年而已。
在麒麟尊者的面前,這種差距微乎其微。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那羣燭照信徒?”
老人家不得不再潑一盆冷水,沉聲說道:“古往今來知曉他們存在的人都死了,或者是被同化……包括我也隨時有可能死去。”
顧見臨毫不猶豫地回答:“找到他們,殺了他們。”
成老教授被這番話的邏輯給震驚了,這跟沒有計劃有什麼區別。
“你怎麼找到他們?”
他試探問道。
顧見臨認真回答道:“我很聰明的。”
成老教授再次試探問道:“那你又怎麼殺了他們?”
顧見臨再次認真地回答:“我很強的。”
成老教授無言以對,因爲他忽然想到了幾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個時候扶桑神宮即將入侵現實世界,以太協會還沒能從古神之亂事件裡緩過勁來,那個時候大家都以爲地球要完了,唯有總會長一人對這場戰爭抱有信心,而且說了一句很沒邏輯的話:“我很聰明,也很強的。”
當時大家都以爲那個女人在開玩笑,直到她在扶桑神宮裡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偉力,硬生生轟爆了整個古神界的維度,把尚未復甦的至尊葬送在了深淵裡。
那時人們才知道,她真是說真的。
沒想到事隔經年,眼前這個少年竟然也說出了差不多的話。
或許這就是傳承?
“好吧。”
成老教授搖頭失笑,遞給他一個硬盤。
“這是什麼?”
“關於我對第三法的一些理解,裡面記載着一部分關於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徵的救治方法。我研究了十年,絕不會有錯。你可以用它來救治很多人,你也可以看情況要不要交給你的老師和師叔,他們或許也需要這東西。”
成老教授解釋完以後,轉身背對他跪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雙手撐着膝蓋,坦然說道:“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動手吧。”
顧見臨凝視着他的背影,平靜說道:“你是要我殺了你麼?”
他知道這個老人的意思。
因爲成老教授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若非他知道關於燭照信徒的一些隱秘,必然是活不到今天的。再者,今天他透露了太多關於原初的秘密,很有可能會被某些人找上門來殺死,死亡是他不可避免的結局。
顧見臨擡起手,最後又放下了,拿起硬盤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直到他握住門把手的時候,才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
“你不殺我麼?”
成老教授低聲問道。
“如果真的感到愧疚的話,那就用餘生來贖罪吧,在實驗室裡爲科學獻身,或者在戰場上把命豁出去,哪怕讓那些孩子們殺了你來泄憤,都比死在我的手上要值得多。我知道那並非是你的本意,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顧見臨頓了頓:“至少,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對着受害者們道歉。”
成老教授沉默片刻,無聲地笑了笑,擡頭望着悲憫的佛像。
“根據老君山那邊的預言,依舊不能確定總會長把天人之楔藏在了哪裡,但至少確定了它會在一個月內出現。現在是非常時期,審判庭會很謹慎。青和赤經過虹橋機場的戰鬥以後已經銷聲匿跡,而你的高調必然會引來更多的視線。”
他停頓了一下:“今天被你殺死的獵魔人們,已經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接下來會請一位大師來定位你的位置。”
顧見臨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推開房門走出去,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陽臺,蒲團上跪坐着懺悔的老人,那尊古樸的佛像安靜地俯瞰,眼神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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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稚在操場的長椅上坐着,默默啃着一個涼透的漢堡,眼見着熟悉的人影從樹蔭道下走過來,驚喜地起身招了招手,嘴裡卻抱怨道:“怎麼這麼久啊?”
顧見臨來到她面前,她卻伸手遞給自己一份便當。
“今天太晚了,晚餐就隨便將就一下吧,回去我再給你做夜宵。”夏稚遞出去的手忽然僵住,眼神變得忐忑起來,因爲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是來自大家族的少爺,估計看不上這種廉價快餐廳的簡易便當。
顧見臨卻沒多想,接過來以後坐在長椅上,平靜問道:“不是讓你回去?”
有影子貼身保護,這個姑娘的安全不是問題。
“我怕你沒禮貌說錯話,成老教授的脾氣其實沒有那麼好。”
夏稚雙手托腮,仔細揣摩他的表情,生怕他會嫌棄:“你們都聊什麼?”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總之是你聽不懂的話題。”
他低頭打開盒飯,裡面是一份簡單的炒土豆絲和搭配米飯,吃起來味道倒也算可以,反正他一直以來都不是那種喜歡挑剔的人。
他還在消化着之前的對話,今夜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思考。
包括那份硬盤,記載着關於第三法的秘密。
倘若他能夠研究透徹,大概能夠拯救更多的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徵的患者。
譬如夏稚,就可以拿她先當小白鼠。
“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稚有點生氣,但看到他竟然不嫌棄自己的廉價便當,又開心地伸着懶腰說道:“我跟你們的追求不一樣,我纔不要研究那麼深奧的東西。”
顧見臨隨意問道:“你有什麼追求?”
夏稚歪着頭想了想:“我能活下去就很好啦,也希望家人能夠幸福快樂。”
顧見臨微微頷首:“還有呢?”
夏稚認真地思考道:“嫁到豪門當闊太太?”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明顯已經在幻想被霸道總裁包養以後的快樂生活了,對她而言豪門就意味着別墅和豪車,還有用不完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可以隨時隨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可惜她想到一半就蔫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畢業呢。”
顧見臨淡淡問道:“怎麼?”
“我有病。”
夏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有病。”
顧見臨嗯了一聲:“看出來了。”
夏稚一時間竟然沒發現他在嫌棄自己愚蠢,沮喪說道:“我的病最近嚴重了很多,想要順利通過考試的話,還是有點難的。如果畢業評級很低,說不定會被派到比今年更糟糕的崗位,到時候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呢。”
她也知道,戰爭要來了。
顧見臨想了想:“放心,會好起來的。”
此刻的夏稚並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以爲他是在鼓勵自己,笑眯眯說道:“那就承你吉言啦!走吧,我們回去吃夜宵咯?”
她剛一起身,忽然就被按下來了。
“幹嘛?”
夏稚望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顧見臨沉默片刻,忽然說道:“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不要害怕。”
夏稚一愣,忽然想到今天上課的時候,他說了一句非常沒有邏輯的話。
他說他在殺人。
可是當時是在上課,他怎麼能殺人呢。
而且這裡是中央靈樞院,怎麼能說殺就殺呢。
顧見臨卻感受到了藏在夜色裡的生命韻律,就像是刀和劍摩擦在一起的聲音,又像是戰錘擂鼓的沉悶聲響,他們潛伏在四面八方,伺機而動。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甚至連聖域級都不在少數。
他之所以這麼淡定,除了自身的實力夠硬以外,還有老師和師叔的承諾。
因爲兩位老賊說過,讓他放心行動,不讓他遭到半神級昇華者的狙擊。
至於八階的聖域,最多也只會讓他同時面對一位。
那他就放心了。
大不了來一出哥斯拉大鬧中央靈樞院。
也就是在這一刻,紅光席捲了整個校園,廣播裡響起冷漠的嗓音:
“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
·
咔嚓。
那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萊茵戴上紅外線掃描墨鏡,拎着修長的武器箱站在學院的門口,對着領口的麥克風說道:“林前輩,您確定占卜的結果不會出錯?”
長街上的勞斯萊斯里,一位穿着練功服的老人坐在後座上,沒好氣說道:“我不想再爲了你們一次次違背原則,這是絕對是最後一次了。務必解決掉那個孩子,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一覺起來,發現一尊麒麟蹲在老君山的山頂。”
他自信說道:“至於占卜的結果,我是以第三法的源質爲媒介來推演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可能有問題。
萊茵微微頷首:“放心,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
他的嘴脣微微翹起,擡起一根手指,下令。
獵魔人們端着自動步槍從黑暗裡走出,銳利的鷹眼無聲地洞穿了黑暗,鍊金穿甲彈的彈鏈套在身上,胸前還被安裝了高級的智能炸彈,一旦被檢測到失去了生命體徵,就會自動的引爆火線,跟敵人同歸於盡。
夜刀聖者握着一柄太刀,佝僂的背影卻透着一股子肅冷的殺氣,風衣鼓盪。
頭頂上盤旋着直升機,災星聖者戴着一副墨鏡,扶着耳機對麥克風說道:“根據預言的指示,麒麟還會有十秒鐘的時間到達,準備啓動酆都羅界!”
迴風聖者的聲音如同鐵石刮擦般難聽,陰惻惻說道:“我已經屏蔽了你們的生命韻律和靈性波動,保證他不會有絲毫的察覺!”
前線傳來聶執事的聲音,他興奮說道:“很好,我們通過攝像頭,已經鎖定了他的臉了!通過面部對比,相似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這是天羅地網。
麒麟一旦落入圈套,必死無疑。
通訊頻道里,萊茵一聲令下:“行動開始!”
轟隆!
直升機打下一束雪亮的燈光,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警報聲,街上的行人們四散奔逃,斑馬線上的轎車堵死在一起,司機們也紛紛棄車逃亡。
雪亮的燈光裡,有人默默擡起了頭,眼神困惑。
似乎不理解,自己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那是一個清俊滄桑的男人,黑色的西裝搭配白色的襯衣,偏灰的修身褲線條流暢,一雙昂貴的皮鞋踩在雨泊裡,腳邊是他的行李箱。
他的容貌非常具有識別度,就像是老了二十多歲的麒麟。
這一刻,無數道紅點鎖定了他的胸口。
他感受到了恐怖的元素亂流。
凌厲的刀意,森然的劍氣,混合在一起。
這是有預謀的埋伏,而他的預知竟然沒有預判到。
看來是第三法的反噬越發的嚴重,他的狀態越來越差了。
“審判庭……”
他的嗓音沙啞,透着一股子非人般的機械感,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
“白澤氏族的走狗。”
行李箱轟然爆碎,一柄森然的鐵劍沖天而起,伴隨着癲狂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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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
恐怖的爆炸聲沖天而起。
顧見臨的額發被風撩起,眼神錯愕。
夏稚的手機裡彈出深空網絡的消息,震驚說道:“審判庭在圍殺麒麟!”
顧見臨愣住了,不禁陷入了沉思:“我被圍殺了?”
他環顧四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