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10月16夜,峰城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
樹化病十週年紀念日,經歷過那場災難的倖存者們在市中心的廣場上獻上鮮花,象徵祝福的天燈懸浮在海面上,街邊是巨大的熒幕廣告牌,紀念那些因對抗病毒而死的英雄們。
街邊的紅綠燈交替變化,陸子呈在超市裡掃碼買了一根棒棒糖,眺望着繁華的夜幕輕聲說道:“不知不覺,十年了啊。”
十年過去,他的容貌滄桑了不少,氣質也變得穩重了許多,煙癮也已經徹底戒了,甚至多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
有點像他的司令老爹。
一輛輛黑色的奔馳停在路邊,西裝革履的暴徒們巡視四周。
四處的高樓上還有紅點若隱若現,對他形成了嚴密的保護。
冷豔的女人從駕駛座上下來,把一部手機遞給他。
陸子呈皺着眉接過電話:“扶桑神宮的維度入侵又出現了?”
電話裡,琉璃的嗓音依舊冰冷:“放心,贏副會長趕到的時候,那尊始祖的血已經染紅了大地。我只是通知你一聲,酆都需要有人善後。以你姐姐的性格,不太適合處理這些事,還得靠你。”
陸子呈一愣:“誰殺的?”
如此彪悍的戰績,能做到的人不多。
最有可能性的那位,目前不可能出現酆都。
“當然是黑暗世界的那位新王。”
琉璃淡漠說道:“回見。”
電話掛斷。
陸子呈嘀咕道:“原來是她啊。”
陳青把手機收起來,瞥了他一眼,嗓音冷淡:“有什麼好奇怪的,她能夠隨意穿梭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正好也帶他散散心。”
“說起來也好久沒去看看他們了。”
陸子呈攬着她的肩膀,笑道:“老婆,要不要去見一面?”
陳青白了他一眼:“在外面別這麼喊我,副司令閣下。”
“這不是我姐不在嘛。”
陸子呈聳肩:“這女人也真是的,老大不小了死活嫁不出去,上次給她介紹相親,愣把人家給嚇得不輕,直呼不敢煉……不過如今她帶着她的海陸空三軍滿世界平定原始災難,也沒空處理私事吧?”
陳青輕哼一聲:“陸司令是九階的太玄神,婚姻對她而言本就不太重要。而且據我所知,成教授上個月已經幫她完成了第三法的適應,她的實力再次提升了一個臺階,打伱十個綽綽有餘。”
“實力強有啥用,獻祭的是智商。”
陸子呈上了車,打了個哈欠:“還好有牧叔隨時盯着她,我也不擔心她繼續胡來。”
陳青坐進駕駛座上,隨手用視網膜啓動了引擎,再切入深空網絡的自動駕駛模式,沒好氣說道:“說起來,牧叔的女兒菀菀,已經晉升成七階的聖域級禪宗了哦,跟你只差一階的差距了。”
“傅朝陽也即將通過七階的試煉,晉升滅矢師。”
她脣邊流露出一絲笑意:“年輕人可不得了啊。”
陸子呈眼神感慨,嘆了口氣:“是啊,不比當年。”
距離岡仁波齊的戰役已經過去了十年。
秩序世界重組也有十年了。
這十年裡,傳承途徑斷絕,人類再也沒有辦法靠着之前那種方式繼承超凡力量,只能靠着更難的生死試煉,向太陽祈禱。
祈求得到原初的迴應。
倘若那位少年神明是甦醒狀態,或許還能嘗試修復傳承途徑。
但如今他睡了整整十年,還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人類只能靠着超越極限的意念,嘗試喚醒一絲他的潛意識。
由此得到精神的昇華。
這個過程非常艱難,但人類必須進化。
十年前的岡仁波齊一戰,燭龍徹底消失在宇宙裡,麒麟超越極限反噬了原初以後陷入沉睡,朱雀在極致的憤怒裡試圖焚燬整座星球,最終卻被羲和以無上之力阻止,燭照一系的至尊們幾乎同歸於盡。
最終的結果是羲和尊者回到祂的世界裡沉睡。
朱雀尊者依舊留在現實世界。
如今敵人還沒有放棄毀滅這顆星球的決心,那位恐怖的神明經過岡仁波齊峰的決戰以後並沒有隕落,而是回到了祂的扶桑神宮。
史詩級的原始災難,也持續了整整十年的時間。
“只要有這些年輕人在,我們就還有未來。”
陸子呈無聲地笑了笑:“萊茵和凜冬怎麼樣了?”
陳青搖頭彙報道:“他們還在洛東小區附近的湛山寺贖罪。”
“嗯,兩位副會長坐鎮峰城,就算她有時候要出去一趟,小顧的安全問題也不用擔心。說起來也是奇怪,小顧就算在沉睡狀態也是有戰鬥意識的,這世界上誰還能動的了他?”
陸子呈叼着棒棒糖吐槽道:“八年前他在睡夢裡進階,我剛拎着兩斤雞蛋上門進門,差點給我心臟病嚇出來。”
也就別說是他,當時整個峰城都差點湮滅。
半個星球都出現了強烈的維度紊亂,一百多個國家的交通停擺。
“萊茵和凜冬不是爲了保護小顧,而是爲了保護受害者和無辜羣衆。否則……但凡被刺激到,那就是至尊級的原始災難。”
陳青幽幽地說:“太可怕了。”
陸子呈也打了個寒顫,悻悻說道:“行啦,回總部吧。”
“我們的假期還沒結束。”
陳青頗感意外,頓時嚴肅起來:“有什麼事麼?”
“我們那位總會長大人想把深空總部搬到峰城來。”
陸子呈攤開手:“倒也不算什麼大事。”
陳青吃了一驚:“姜副會長能同意?”
“不能啊。”
陸子呈滿臉無奈:“但他的意見什麼時候重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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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澤,白霧瀰漫的湖泊如鏡面般沉靜,一葉孤舟盪開水波。
“我跟你說,你想都別想,祖宗之法怎麼能說變就變?歷代總會長都沒動過這心思,你怎麼就那麼特殊呢?”
姜子夜笑眯眯的狐狸臉上滿是無奈,義憤填膺道:“魔都裡那些世家不可能跟着你一起搬,你走了以後誰還能看着他們?中央靈樞院這麼重要的學府你也不管啦?就算陳伯均當了院長,也鎮不住啊!”
有人淡漠迴應:“閉嘴。”
姜子夜用力抹了一把臉:“我可是副會長,理論上是沒有你的官兒大,但目的就是爲了監督你的!這可是前代會長的遺命!”
總會長坐在船頭,深紅的長髮在霧氣裡飄搖,嗓音如刀劍碰撞般清脆:“我問你,現在擔任總會長的人是她還是我?”
姜子夜一愣:“你啊。”
總會長微微頷首:“那她的遺命有什麼用?有本事她回來,重新坐回這個位置。”
姜子夜目瞪口呆:“總會長怎麼養了你們這羣逆子?”
“秩序一脈的傳統藝能,習慣就好。”
總會長命令道:“劃你的船。”
“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又不是你的僕人!”
姜子夜表示不服:“別以爲你老公厲害我就怕你!這事我是不會同意的,咱們可都是要留名青史的人。你幹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而我卻沒能阻止你,後世的人會怎麼說我?嬴長生也不會同意的!”
總會長淡淡迴應道:“我不在乎。”
姜子夜苦口婆心道:“我說姑奶奶,你可不能不講理啊。”
總會長回頭瞥了他一眼,眼瞳裡的深紅宛若血色的閃電。
“我蠻夷也。”
姜子夜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白霧沸騰起來,湖面不安的動盪,泛起密集的漣漪。
總會長擡起頭,望向霧氣的深處,嗓音傲慢冰冷:“我還以爲你睡死過去了,既然知道我來了,爲什麼不出來迎接我?”
霧氣的最深處亮起一雙恐怖的眼瞳。
有人似笑非笑道:“我本來以爲,歷代秩序的守護者裡,太華纔是最傲慢無禮的,直到我遇見了你,才知道青出於藍的含義。”
姜子夜聽着雷霆般的轟鳴,隱約混合着人類的語言。
他不着痕跡地抹了一把汗。
總會長不以爲然,嗓音淡漠如舊:“如果你知道我在歸墟里跟那隻老王八說了什麼,你就會知道我對你已經算很客氣了。在我看來你們只是比我早出生了億萬年而已,沒什麼了不起。”
“如果我們生在同一個時代,成就至尊的人未必是你。”
她擡起凜然的美眸:“你信麼?”
霧氣裡的神明沉默良久,巨大的嘆息聲迴盪在湖泊裡:“首先,我的弟弟並不是烏龜,祂的生命形態是多元化的,你不能仗着祂懶得生氣,就隨意欺負祂,這樣不好。其次,你都把我的天衍閣給毀了,你還能讓我說什麼?最後,你老公厲害,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總會長凝視着他的眼睛,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來找我是想做什麼。”
霧氣裡的神明迴應道:“即便是我,也沒有任何喚醒他的方法,新的規則已經開始了。或者你也可以嘗試等我一千年,我三位一體恢復到巔峰狀態以後,大概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總會長甩了甩一頭紅髮,冷冷迴應:“一千年太久。”
湖泊泛起漣漪,隱約迴盪着凌厲的劍鳴聲,恍若雷鳴。
湖底暗藏洶涌,漩渦翻滾。
“那我再給你找把劍。”
白霧裡的那雙恐怖眼瞳俯瞰着她,聲音如洪鐘大呂般迴盪:“青之王的屍骨去了哪,不要問我,我找不到。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景辭已經快要掙脫封印了,十年過去鹿蜀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總會長微微一愣:“景先生?”
那尊神明如此說道:“景辭掠奪了鹿蜀的第三法。”
放在十年前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秩序世界也已經掌握了量產第三法的方法,除了適應者要有足夠強大的天資之外,無色王座和基因結構圖的變化也是至關重要,還需要輔佐靈性交融秘術,以及第三法的源質等等。
這項技術如今在成有餘的手裡發揚光大,而小胖子本人也藉此打響了名號,被人冠以中央靈樞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授名號。
很難想象,景先生被封印了十年,卻能自行掌握第三法。
“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去迎接他。”
總會長嗯了一聲:“決戰之前,你和你弟弟不來幫忙?”
霧氣裡迴盪着嘶啞的笑聲。
“你知道的,我哥哥招來了什麼東西。”
神明嘆息道:“我們不宜出面,否則只能徒添困擾。”
總會長想了想也是,擺了擺手:“那我回家了。”
姜子夜微微欠身行禮,轉身划着船離去。
白霧在風裡散去,溫潤如玉的男人躺在遼闊無際的湖面上,輕聲呢喃:“唐綾,真厲害啊,遠遠強出了當初的太華……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怎麼變成這麼強的?嗯,通過雙修汲取了原初的力量。”
祂頓了頓:“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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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月亮爬上枝頭,房間裡迴盪着曼妙的歌聲。
“もうあなたからあいされることも,ひつようとされることもない……”蘇有珠披散着白金的短髮,輕輕用溼巾反覆擦拭着天叢雲劍上的鮮血,坐在牀邊輕聲哼唱,歌聲婉轉悠揚。
十年過去,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冰雪般的容顏依舊稚嫩精緻,寬鬆的粉色連衣睡裙下是窈窕纖細的嬌軀,肌膚瓷白細膩。
粉色的公主牀上睡着沉靜的男孩,像是一副千年的壁畫。
“最近黑暗世界總有些事情要忙,越來越多人想要叛逃到朱雀氏族,尋求進化的契機。我沒有辦法,只能把他們都殺了。”
蘇有珠以手托腮,凝視着男人的睡顏,低頭在他的脣邊輕輕一吻:“當初太華會長的設想實現啦,黑暗世界成爲了所謂的暗部,負責做那些明面上見不得光的髒活。不然,唐綾壓力太大。”
她無聲地笑了笑:“她都半個月沒回家看過你了。”
男人始終沒有迴應。
“今晚出去是因爲朱雀氏族出現了一位新的始祖,如果你還醒着的話應該會覺得很眼熟。嗯,鬼車始祖,可惜不是之前的祂了,否則的話我也可以體驗一次殺死祂的樂趣。”
蘇有珠幫他打理着額發,輕聲說道:“這一趟出去還得到消息,你在歐米伽序列的隊友們也都順利晉升了部長級。夢公和夢魘還在轄區裡考古,試圖找到喚醒你的辦法,曙光和毒師在醫學上也很有成就……哦,你知道新任歐米伽序列的總教官是誰麼?”
她生性清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也就只有在他的面前,纔會一次性說這麼多字。
“姬小鈺。”
蘇有珠欲言又止:“這一代的歐米伽序列可能已經完蛋了。”
“完蛋啦,徹底完蛋啦!”
鸚鵡大帝在牀頭櫃上尖叫:“人類的未來徹底完蛋啦!”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胖乎乎的爪子給打掉了。
橘貓俯瞰着這隻蠢鳥,眼神不屑。
蘇有珠摸了摸貓頭,嘀咕道:“果然每一隻大橘都逃脫不了發福的命運啊,明明我已經在儘量控制你的飲食了,你卻還能跑到爸媽那裡去蹭吃蹭喝。至尊養的貓,就這麼任性麼?”
喵的一聲。
橘貓親暱地蹭了蹭她的手掌。
十年過去,這貓已經胖得像只老虎了。
哪怕雲雀死而復生,看到這大肥貓估計都不敢認。
“爸爸最近的身體不太好,自從媽媽離開了以後,他就鬱郁不振,要不是有神官給他續命,他可能也早就不在了。”
蘇有珠幽幽地說:“那個女人現在回來照顧他,分開那麼多年再見面,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尷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的美眸幽深,睫毛微微顫抖:“如果你能醒過來一定能處理好的吧,至少也不會讓我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客廳外響起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唐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