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珠推開洗手間的門,只見黑色的蕾絲內衣搭在衣架上,衣簍裡散落着西裝套裙和黑絲襪,瀰漫着凜冽的寒香。
“今天下班這麼晚?”
她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十年來的生活早就是三個人的電影了。
“嗯,去了一趟雲夢澤。”
浴室裡迴盪着嘩啦啦的水聲,透過水霧氤氳的玻璃窗能夠看到豐盈曼妙的曲線,混合着泡沫的熱水沿着地板的縫隙流淌。
唐綾刷着牙,嗓音含糊不清:“明天起以太協會的總部就會從魔都牽到峰城,在黑雲城寨的舊址上建立新的辦公區。以後如果姜子夜不在,也就不用你千里迢迢趕來接我下班了。”
這女人素來雷厲風行,而且她的想法一旦決定誰也無法改變。
“秩序世界的元老們會同意麼?”
“反正他們打不過我。”
“有道理。”
蘇有珠對着鏡子敷面膜,給自己紮了一個可愛的丸子頭:“太清的狂熱信徒應該已經所剩無幾,如果那羣人還有死灰復燃的趨勢,我不介意把他們都殺掉。或者……你也可以啓動司家的老頭。”
十年過去,曾經的狗頭軍師如今也已經今非昔比。
司家老太爺只差一步就可以邁入半神領域,而且還是全世界僅有的一位掌握着第三法的卦師。當然,老傢伙的戰鬥力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爲人老奸巨猾,行事陰狠毒辣,做人毫無底線。
髒活累活交給他幹,準沒錯兒。
而且他的手下還有屠夫和書翁。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是整整十年的時間。
作爲至尊手下的哼哈二將,屠夫和書翁這對組合也早已經晉升到了八階,成立了全世界最爲可怕的殺手組織。
號稱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
天機,夜刀,天樞,三位八階的聖域級也是組織的一員。
“只要我還活着,他們就不敢動。”
唐綾推開浴室的門,裹着雪白的浴巾,溼透的紅髮淋着水:“我只是擔心如果我們都不在了,這個世界還能交給誰。除了你我之外,沒人能撬動他的力量。當然……還有夏稚。”
她眼神裡流露出哀其不爭的幽怨,輕聲嘆息。
“夏稚是唯一接受過他恩賜的昇華者,可惜天賦太差。哪怕轉修到師祖母的禪宗途徑,距離成就淨世神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她輕哼一聲:“我已經把她送進前線了,希望她能撐得住。”
如今的傳承途徑已經徹底洗牌。
官方認定的最古途徑只有七種。
古武,霸王,劍宗,斬鬼,神司,天師,禪宗。
禪宗作爲最新的傳承途徑,卻展現出了難以想象的潛力。
僧侶,法師,經座,禪子,菩提,聖祖,大聖,聖佛,淨世神。
如今夏稚在這條路上走得最遠,如今是八階的聖佛。
之所以栽培她,是因爲她的體內流淌着無色之玉的力量。
只有那種力量纔可以撬動麒麟的潛意識,從而得到神的庇護。
“她弱得像個草履蟲。”
蘇有珠微微蹙眉:“真的不會死掉麼?”
唐綾吹着頭髮,滿臉無所謂:“反正關鍵時刻麒麟禁咒的影子會顯現在她身上,大不了就是她被那種力量撐爆,半死不活。”
她赤着腳走出洗手間,回到了臥室。
男人還在沉睡,完全意識不到她的到來。
“抱歉,最近有點冷落你了。”
唐綾捂着浴巾俯下身,在他的脣邊輕輕一吻,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聆聽着若有若無的心跳:“如果這次順利的話,這輩子我不會離開你身邊了。我已經選好了接班人,再忙兩年就辭職回家陪你。”
蘇有珠進門泡了一杯咖啡,心想秩序世界的王座是古往今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榮耀,結果在這個女人的眼裡似乎跟上班並沒有區別。
作爲以太協會的總會長,唐綾是迄今爲止最強大的一位。
她本身的力量,也就比前代總會長強出一線。
當然,這裡說的是作爲人類的太華。
但最可怕的是,她能夠撬動她老公的力量。
那是顧見臨的麒麟禁咒,象徵朱雀之力的影子。
這特麼還有得打?
八年唐綾試圖以七階之位登臨秩序世界的王座,遭到了全世界在內的所有半神反對,這不合祖宗之法,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以太協會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任何一位七階的總會長。
結果這女人硬是召喚出了朱雀的影子,大殺四方。
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
於是乎,世界上最年輕也是位階最低的秩序守護者誕生了。
唐綾之所以要上位,只是爲了掌握權利。
但她這個會長當得可真不算稱職。
毫不誇張的說,是歷代秩序守護者裡最差的。
要是放在一千年前,高低得被扣上一個昏君的帽子。
《明史·佞幸列傳》記載嘉靖皇帝:“日求長生,郊廟不親,朝講盡廢,君臣不相接。”
到了唐綾這裡,可能就變成:“日求老公……”
剩下不敢說了,懂的都懂。
畢竟她太能打了。
當然,蘇有珠在十年前也能召喚燭龍的影子,因此幽熒集團就向她臣服了,新的赤之王就此誕生,威震黑暗世界。
這個過程非常的順利。
甚至不需要動手,只需要讓影子出來轉一圈兒就可以了。
尤其是她們並肩作戰的時候,影子們的力量還會進一步的昇華。
只需要把夏稚這個吉祥物抓過來,就能具現出至臻麒麟的力量。
麒麟尊者,燭照大神限定版。
那是顧見臨在昏迷前留給她們的饋贈。
就算陷入了沉睡,他的力量也會一如既往的守護着她們。
這十年的時間裡,雷霆和月姬成爲了同病相憐的好朋友。
爭來爭去也沒什麼意義,反正喜歡的男孩已經半死不活了。
索性就住在一起,還能互相有個照應。
沒事打打遊戲解解悶,也挺好。
顧見臨就在身邊。
哪怕睡着了,也跟醒着的時候沒區別。
無非就是不能說話不愛動而已。
畢竟他清醒的時候,也不怎麼說話。
至於動不動的,也無所謂。
她們可以動。
“白澤和玄冥也沒有喚醒他的辦法麼?”
蘇有珠喝着咖啡,坐在電競椅上轉着圈兒,細長的腿晃晃悠悠。
“沒有。”
唐綾已經到牀上躺下,隨意用右手支着腦袋,凝視着男人的睡顏,一縷紅髮在他臉上掃來掃去:“但祂們承諾給我找把劍。”
蘇有珠想到她沒有武器的事情,心想還好天叢雲劍沒有限制。
“景先生快要醒過來了。”
唐綾忽然說道:“如果我們不在了,他可以撐起這個世界。”
蘇有珠清冷的眸子微亮:“這麼快?”
唐綾把那位至尊的話複述了一遍,輕聲說道:“不得不說,景先生真的強到莫名,我想他也在適應着新的規則。”
蘇有珠眼神閃爍:“那就……動手?”
唐綾知道這女人的心思,因爲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面向扶桑神宮的決戰,本應該是全人類的事情。
但她們卻打算揹着這個世界,私下了解。
如今的雷霆和月姬有着足以撼動兩界的力量,甚至可以帶着吉祥物重現燭照大神的偉力,那就沒必要把整個世界拖上。
如果她們贏了,那就再好不過。
如果輸了,再多的人來也沒用,無異於飛蛾撲火。
而且她們不可能輸得那麼慘。
至少也會把人類世界的叛徒給殺光。
甚至還要把朱雀尊者逼得沉睡十萬年。
至於那些人類世界的叛徒,在她們的眼裡已經不值一提。
黃金和白銀叛逃到朱雀氏族以後,始終就躲在扶桑神宮的最深處不敢出來,十年來未曾踏入現實世界半步,因爲他們知道自己一旦涉世,就會引來無窮無盡的追殺,下場必然是一個死。
好吧,現在已經不能稱他們爲黃金和白銀了。
因爲他們的名號已經被剝奪。
如今朱雀氏族應該賦予了他們新的名字,以古神族的名義。
但很可惜,時代變了。
如今是人類的時代。
也是人類最強大的時代。
天才層出不窮,半神領域強者的數量達到了歷史的巔峰。
秩序世界的嬴長生和姜子夜分別繼承了黃金和白銀的名號,陸子衿掌控着黎明作戰序列,陳伯均坐鎮中央靈樞院。
這就是四位半神級。
更不要說還有自幽在峰城湛山寺的凜冬和萊茵。
六位半神級。
要不是陸司令病逝,那就是七位半神級。
月姬和雷霆是準至尊級的戰力,而且她們只需要藉着麒麟的餘威向世界各國的半神們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就能再聚攏一波半神。
嬴燁和嬴鈺出來必死無疑。
當然還有那個該死的白金,這老傢伙也成了縮頭王八。
反倒是牧詩羽那個女人,如今在朱雀氏族相當活躍。
“時間定在七天以後,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情想確認。黑暗世界裡,真的沒有前代赤之王的消息麼?他就這麼失蹤了?”唐綾挑起精心描繪的眉毛,玫紅的眸子裡毫不掩飾她的猜疑。
“我也找不到,自從那一戰以後,他就人間蒸發了。”
蘇有珠微微搖頭:“那個女人也找不到他。”
“我總覺得青之王和赤之王沒有那麼簡單。”
唐綾幽幽地說:“可惜沒時間管他們了。”
咚咚。
古鐘轟鳴般的迴響,迴盪在寂靜裡。
這是隻有半神級以上的昇華者才能聽到的聲音。
曾經的青和赤,在踏入宇宙深空的時候,就曾記錄過這樣的聲音,迄今爲止都是超凡世界的一項未解之謎。
沒人知道它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當十年前岡仁波齊一戰結束以後,這個聲音在地球也能聽到了。
就像是有人在奮力敲擊着什麼。
迴盪了整整十年之久。
雷霆和月姬也曾探究過這個聲音的含義,卻始終找不到線索。
如今她們早已經習慣了這個聲音的陪伴,因爲它並不如何可怕,聽久了就像是催眠曲一樣讓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良久。
唐綾擡起美眸,詢問道:“聽說鬼車被你殺了?”
蘇有珠嗯了一聲。
唐綾猶豫片刻:“祂……出現了麼?”
蘇有珠眼神變得冷冽起來:“如果祂出現,我現在應該還在酆都。十年過去,祂變得越來越邪門,讓人看不懂。”
“師祖母曾經說過,新的規則誕生了。朱雀不愧是朱雀,至少這份魄力確實令人敬佩。誰都沒想到,祂竟然私藏了幽熒的屍骸。若非如此,白澤和玄冥一定會來參戰。根據兩位至尊的說法,祂們的確是幽熒一屬,不會被限制戰力。但祂們擔心,自身的存在會讓本該死去的母神復甦。因爲迄今爲止,沒人能夠參透新規則的全部。”
唐綾輕輕捂住男孩的耳朵,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上次我跟祂交手的時候,祂就已經變得很邪門了。分明是成就了第三法的至尊,我卻感受不到祂的半點人性,只覺得面對的是一個惡鬼。”
“後來我抓了老君山的林正淳來占卜。”
她頓了頓:“老不死的說,他看到一尊朱雀在啃食一具屍體。”
蘇有珠眯起美眸:“幽熒的屍體?”
唐綾幽幽地回答:“他說,那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蘇有珠感到一陣惡寒,這的確是太邪門了。
很難想象,那是跟她朝夕相處了十年的老師,如今卻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而且變得如此瘋狂邪異。
回想起過去的那些經歷,都彷彿夢一樣幻滅。
“根據事後的占卜和調查,朱雀的確在岡仁波齊一戰裡失去了理智,對於一位至尊而言,實在太反常了。”
唐綾低聲說:“沒人知道朱雀因爲什麼而瘋狂,或許是因爲原初被篡奪,也可能是因爲祂姐姐的背叛,亦或是意識到新規則的誕生?總不可能是因爲施阿姨的離開,祂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有琉璃在,或許會給出更有邏輯的分析。
但她們今夜的對話是絕密的。
絕不會外泄給任何人。
沉默良久以後,蘇有珠搖了搖頭。
“我不在意祂的想法。”
她一字一頓:“我只要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