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寶馬如同一柄利劍般,遊離在洶涌的車流裡。
明明是早八高峰期,這輛車卻在擁堵的公路上輕巧的鑽來鑽去,如同一條魚在礁石縫裡遊走,等到前方的道路豁然開朗起來,又如鯊魚般驟然加速!
轟!
引擎悶聲咆哮。
窗外風景飛速倒退,模糊扭曲,
“前方道路限速八十,您已超速……”
陸子呈無視了導航的警告,直接把油門踩到最大,衝刺向前。
“本來想着,等這次麒麟仙宮的精神污染事件過去以後,再去看看顧教授的兒子的,沒想到還會出現這種事。如果不出意外,那孩子是被墮落者盯上了。”
他肩膀上的那隻鸚鵡發出太監般的尖銳的叫聲:“倒黴孩子,凶多吉少!”
陸子呈冷冷說道:“閉嘴!說你該說的!”
鸚鵡眼珠子轉了轉,極有靈性說道:“陳青,連接深空!”
陳青坐在副駕駛上,居然連安全帶都沒系,拿出了一個平板電腦,登錄某網站。
“叮,身份驗證通過。”
“以太協會,B級調查員陳青。”
“歡迎登入深空,人工智能A01號太虛,爲您服務。”
陸子呈開着車,下令道:“啓動緊急救援一號預案,調動荷魯斯之眼衛星,查詢2022年4月6日,東海省峰城市市南區,車牌號LB6589的行程記錄。”
平板電腦裡,太虛發出機械般的聲音:“請稍候。”
幾乎只是一秒鐘,平板電腦上如海水般泛起波瀾,倒映出一張地圖。
峰城市的地圖。
地圖上,一條紅色的線,如蜿蜒扭曲的蛇,延伸到某處。
警署的速度太慢,真等他們查出來,估計就可以準備八人一桌了。
“西京路高架橋。”
陳青只是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結論:“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見鬼,早知道開一輛超跑來了。”
陸子呈面沉如水,輕啐一口:“可惜你我都不是那些專精速度的傳承途徑,現在只能祈禱那孩子福大命大了。陳青,把我的裝備箱解鎖。”
陳青愣了一下:“少爺,真的要這樣麼?家族可允許你在市區裡貿然……”
陸子呈擡起手,淡淡說道:“我不管家裡的那些人怎麼想,也不在乎顧教授到底做了什麼,我只知道顧教授對我有恩。如果他的兒子死在墮落者的手裡,那麼我就要把那個墮落者大卸八塊,就這麼簡單的事情,明白了麼?”
冷豔的女助理低頭,說道:“明白了。”
綠毛鸚鵡大叫道:“大卸八塊!血債血償!”
車內陷入了死寂,一路上再也沒人說話。
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座高架橋,陸子呈急忙換擋減速,下令道:
“陳青,感知附近的精神波動!”
陳青閉上美眸,忽然間卻聽到了一聲槍聲。
砰的一聲。
公路兩側的樹林裡,無數飛鳥被驚得振翅飛起。
“大概是不用了……”
陸子呈推門下車,循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愣住了。
·
·
時間倒退到五分鐘前。
猩紅的眼瞳,流轉着漆黑的詭異色澤。
顧見臨只覺得羣鴉撲面而來,意識驟然渙散,昏昏欲睡。
他被催眠了!
這是一個昇華者,也可能是墮落者。
總之對方具備超凡能力!
顧見臨當初在古墓裡遭遇的那個老人,自稱傳承途徑是煉藥師,只不過那傢伙從頭到腳裹得很嚴實,也沒暴露出任何的特殊能力,因此也無從側寫。
而這一刻,李長治背後出現的魔術師,大概也是類似的東西。
煉藥師,魔術師,同屬傳承途徑。
砰的一聲,手槍的槍柄重重的砸在額角,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溫熱的血橫流下來,帶着鐵鏽般的腥味,一直蔓延到鼻樑。
顧見臨被當場砸到在車後座上,強忍着腦顱的劇痛,意識清醒了一些。
如果這個人剛纔沒有刻意收手,那麼他的力量也就是跟正常的成年男性相當,拋開手槍和其他特殊能力存在的因素的話,並不是不能對付。
下一刻,李長治臉色猙獰如惡鬼,拔出插在後座靠背上的匕首,再次刺過來。
顧見臨這次卻連躲都沒躲,只是伸手摸向駕駛座的側面,拉下把手!
他拉的不是手剎,而是調節座椅的把手!
吱呀一聲,在李長治的身體重量,外加前撲的作用力下,駕駛座的座椅直接放倒躺平,直接導致他本人失去平衡,以一個狗啃泥的姿勢撲倒下來。
要的就是這個機會,顧見臨抓着鑰匙一拳砸在他的臉上,然後一個虎撲跳到他身上,第一時間按下了解鎖車門的按鍵,咔嚓一聲,車鎖解開。
他拉下車把手,直接用肩膀頂開車門,翻滾下去。
後背被石子颳得生疼,周圍的草堆和頭頂的高架橋,藍天白雲,旋轉倒滾。
這是一個高架橋下廢棄工地,除了凌亂的雜草以外就是碎石,肉眼可見的範圍內一個人影沒有,不可能跟任何人求助,只能試着逃跑。
那也要賭對方會不會開槍。
下一刻,顧見臨就知道不用賭了,因爲接二連三的槍聲響起。
砰砰砰!
三發子彈砸在地上,砸出觸目驚心的彈坑。
其中一發子彈彈射出去,擦着他的肩膀呼嘯而過,直接刮掉了肩膀上的一塊肉。
高架橋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似乎是一輛巨大的運貨卡車呼嘯而過,鋼鐵的顫動和引擎的噪音像是雷鳴聲一樣沉悶,恰好吞沒了這驚悚的槍聲。
槍法很爛,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也不會格鬥術。
顧見臨痛得眼角抽搐,翻滾到車後的死角里,強撐着起身。
如果對方受過專業訓練,顧見臨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被制服了。
“生存意識很強。我還真佩服你能從車裡跑出來,但那又怎麼樣?作爲顧教授的兒子,我倒是很驚訝你不是昇華者。下一次我會直接打穿你的腦子,但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李長治握着冒煙的手槍從駕駛座上走下來。
此人的臉色是扭曲的,眼瞳是一片血紅,扭動着脖子,骨骼發出脆響。
看起來似乎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
“顧教授到底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東西!”
他忽然暴躁地低吼。
以至於他背後的魔術師,都如惡鬼般嘶吼,歇斯底里。
熾烈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猙獰可怖。
顧見臨不動聲色地繞到車的另一側,躬着身子,回答道:“有啊。”
李長治明顯愣了一下,迫不及待吼道:“他留給你了什麼?交給我!”
顧見臨冷冷說道:“他沒還完的蟑螂借唄。”
這一刻,李長治徹底被激怒了,他的面容劇烈的扭曲起來,像是硫磺裡翻滾的惡鬼,又或是發怒的公牛,抓着手槍猛撲過來,嘴裡發出暴怒的低吼。
很好,生氣了。
顧見臨冷靜地圍繞着這輛大衆逃跑,他沒有選擇逃向遠處,因爲會被槍擊。
唯一的障礙物就是這輛車,只有圍着這輛車跑才能安全!
顧見臨在前面跑,李長治在後面追。
如果有幼兒園的小朋友路過這裡,大概會興奮的跑過來,要求加入。
因爲這一幕很像他們玩的捉迷藏,或者老鷹捉小雞之類的遊戲。
這一刻顧見臨是顫抖的,額頭和肩膀的疼痛分泌大量的內啡肽,生死之間的刺激讓他的腎上腺激素飆升,陷入了十七年來前所未有的亢奮裡。
短短三十秒內,兩個人已經圍着這輛車繞了好幾圈。
顧見臨愈發的亢奮起來。
而且越亢奮,他就越發的冷靜。
甚至,在心裡已經畫出了對方的人格畫像!
男,三十二歲,腎虛肝虧,常年單身,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辦公室文職人員,身體素質處於平均水平,擁有超凡的能力,但並不熟練。
而且,精神狀態有嚴重的問題!
“給我停下!”
李長治忽然在後面發出一聲暴躁的低吼,用力敲擊着車身,發出極富節拍的聲響。
這聲音彷彿具備着某種魔力,顧見臨竟然真的強行剎住腳步,停了下來。
彷彿意識不屬於自己,思維的慣性也被更改。
明明處在這麼巨大的危機裡,他竟然覺得自己就應該停下來!
大衆的反光鏡裡,李長治已經舉起了槍,朝着他的後背射擊!
隨時都會扣動扳機!
千鈞一髮之際,顧見臨忽然聽到了似曾相識,宛若雷鳴般的憤怒咆哮!
吼!
那是他腦海深處的麒麟在仰天怒吼,也是他自己發出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咆哮。
那一刻,顧見臨再次恢復了意識,在最後的關頭側身!
又是一聲槍響。
這次沒有了高架橋上呼嘯而過的卡車,清楚的迴盪在這片公路上。
顧見臨背後鮮血橫流,子彈又險而又險的擦着皮膚過去,留下了一片灼傷,可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再次繞到了車前,保持着安全距離。
扶着車前蓋,劇烈的喘息,滿頭冷汗。
“怎麼可能?你是怎麼掙脫的?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李長治血紅的眼睛裡留下一行濃腥的血,他面容扭曲如惡鬼,發出難以置信的咆哮聲。
“你又不是我媽,我憑什麼聽你的?”
顧見臨冷聲迴應。
就像是再次陷入了死循環,李長治追,顧見臨跑。
兩個人圍繞着一輛車,你追我趕。
“給我死!”
下一刻,李長治徹底失去了耐性,像是野狗般縱深一躍,跨過車頂猛撲而來!
對,就是這樣!
彷彿早有預料般,顧見臨不慌不忙,竟是直接拉開車門,鑽了駕駛座!
車門在一聲悶響裡關閉,車門鎖死!
而憤怒如公牛的李長治再次撲了個空,在摔了一個狗啃泥。
他暴怒起身,扭頭望向車裡的少年,卻愣住了。
因爲顧見臨坐在駕駛座上,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熟練的掛擋倒車,陰影裡他的面容宛若凍結一般寒冷,一雙眼瞳幽深的,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油門踩到底,車輪劇烈的摩擦地面,碎石和塵埃迸射出來。
頃刻間,車子倒退了數十米。
李長治本以爲這少年要逃跑,正起身打算追擊。
然而車裡,顧見臨卻死死地盯着他。
少年滿臉是血,白襯衣上也都是灰塵和血。
神情卻沒有絲毫畏懼。
心跳如擂鼓般跳動,渾身的血液彷彿燥熱起來,一股暴虐的情緒在腦海裡滋生出來,像是野火般焚燒着一切恐懼,燃起一片洶涌熾烈大火!
顧見臨赫然擡起眼睛,後視鏡裡的黑麒麟強撐起身,暴怒低吼。
如君王般威嚴!
這是黑麒麟繼飢餓過後,帶給他的第二種強烈,無法抗拒的感受。
憤怒!
你要殺死我,那我就殺死你。
顧見臨單手繫好安全帶,然後切換正擋,猛的踩下油門。
引擎發出沉雄的咆哮聲。
如同開弓之箭,馳騁而去!
轟!
白色的轎車一頭撞進風裡,像是野獸般轟向前方的男人!
李長治眼睜睜看着這輛車衝撞過來,臉上的表情極度扭曲。
“不自量力!”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口中唸唸有詞,彷彿吟唱着古老的咒語,血紅的眼睛裡噴涌出的濃腥的血液,像是無數只血色的烏鴉般沖天而起。
“停下!”
“停下!”
“停下!”
明明是如此暴躁的嘶吼,卻像是無數鬼怪的竊竊私語。
令人昏昏欲睡,意識渙散。
顧見臨即便全力抵抗,但踩着油門的腳卻在緩緩鬆了下來,渾身鬆弛,意識沉淪。
這時,意識最深處,漆黑的麒麟再次仰天怒吼,咆哮聲貫穿靈魂。
李長治再次自信滿滿的舉起了手槍,準備對着他射擊。
砰!
子彈馳騁而出。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顧見臨面無表情地歪頭,前方的擋風玻璃連帶着右側的座椅靠背被驟然打穿,在迸射出來的棉絮和真皮碎片裡,他的眼神冷冽如刀。
油門再次踩到底,轟的一聲!
前擋風玻璃如蛛網般綻開裂紋,李長治重重的摔在上面,發出驚悚的聲響。
車子猛的剎車,李長治像是一個破袋一樣翻滾下去。
寂靜的車裡,顧見臨面無表情地扯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他環顧四周,撿起了一個破舊的馬紮子,應該是以前的工人留下來的。
他搖搖晃晃的走向那個倒地的身影,擡起了手裡的馬紮子。
彷彿舉起了沉重的鐵錘。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
切記,打敗了敵人以後——
要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