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來之前,我已經詳細描述過這些死屍的情況了。所以大夥見這些死屍活過來,已經沒有好奇,全都是恐懼。個個臉色煞白。
我嚥了口吐沫,看了看腳下踩着的那些屍體。叫了聲:“還不快跑?”
衆人好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我這一嗓子像是發令槍。大夥紛紛四散逃命。門口是去不得了,那羣肢體殘缺的死屍正堵在那裡。我們在院子裡稍微遲疑了一下,向一處矮牆跑去。人多力量大,無論是疊羅漢還是怎麼樣,從那裡翻過去應該不成問題。
腳下的死屍一個挨一個,摸起來硬邦邦的,踩上去軟綿綿的,但是萬一碰上一個腐爛充分,露出骨頭來的就會很硌腳。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那種剛剛開始腐爛,身上的肉像是一灘爛泥,但是還沒有爛乾淨的。一腳踩上去像是踩在爛泥地裡。拔出來一走一打滑。
我踉踉蹌蹌居然跑在最前邊,突然身上一痛,身子打了個趔趄,兩手按地,勉強沒有摔倒。
我想站起身來,不料地上的屍體猛地伸出兩隻手來,緊緊抓住我的手腕。我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我叫了一嗓子:“幫忙啊。鼠毒發作了。”
這時候地上的死屍已經緩過勁來。個個伸胳膊蹬腿,整個院子就像是光禿禿的田裡長出一寸高的苗來一樣。
青龍大踏步走過來,專揀着死屍腦袋踩,一步一個,院子裡咔嚓咔嚓的聲音抑揚頓挫。這聲音聽得人牙酸。黃炎已經有點打哆嗦了。
青龍抓住我的腰,一把將我提起來,地下那些死屍被拉得坐起來,但是被青龍大皮鞋一腳一個給踹下去了。
然後我們四個左攙右扶向院牆走。但是剛纔耽誤了幾秒鐘時間,已經錯過良機了,而我腿腳又不利索。前面的死屍或坐或臥,或搖搖晃晃,或張牙舞爪。
青龍說:“走不過去了,這裡的死屍有個特點,越靠近外圍越活潑,你們看出來沒有?”
我想周圍一望,果然如此,靠近院牆的那些死屍已經要健步如飛了,而院子正中,拿着人皮圖的那些,還老老實實趴在地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刻不容緩,學着老麻頭的聲音,來了個悠長的雞鳴。
那些死屍猛地一頓。
我心中大喜:“這東西怕雞叫。”我話音未落,那些死屍又動起來了。而且速度明顯加快,似乎是要把剛纔落下的時間補回來。
我心裡一暗:完了,現在還是半夜。我雖然學了一聲雞叫,奈何沒人跟着我叫,制不住這些死屍。
青龍扶着我向後退,這時候也別想着逃出去了。越靠近院牆越危險,我們只能退回到院子正中,苟延殘喘一會算了。
黃炎急的直拍手:“這是飲鴆止渴,咱們越往後退,就越不可能逃出去。”
其實這道理我們都懂,但是被逼到這份上了。實屬無可奈何。我們正在內心痛苦無比的往後退,我突然覺得兩腿有些麻癢,漸漸地似乎有點站立不住。這感覺很熟悉。我心中有一陣莫名的驚恐。
我緩緩把褲管提上來,向腿上一看,真是欲哭無淚。兩隻五彩斑斕的大蜈蚣正趴在上面。
我輕輕喊了一聲:“都先別動呢。”
衆人紛紛奇怪的看着我。但是等看見我迅速的脫掉上衣,包住右手,伸向雙腿的時候,全都閉上嘴了。
幸好,這兩隻蜈蚣暫時沒有咬我的打算,我把它們讓到遠處,心有餘悸得抹了一把汗。
青龍眼神飄忽,面帶恐懼:“那裡,哪裡還有。”
我擡頭,正好看見一隻毛茸茸的蜈蚣從死屍的腦殼裡爬出來。隨後,我發現不止這一隻,我們周圍的死屍中,還有不少的蜈蚣在暗處來回爬動。
我搶過手電,迅速得掃了一下,我們好像已經被包圍了。
我現在真是欲哭無淚。不由得衝青龍抱怨:“這下可好,你把那些死屍的腦殼踩碎,蜈蚣們全被放出來了。”
青龍有些底氣不足:“蜈蚣住在人腦袋裡?這怎麼可能……”
黃炎到處逃竄,雖然逃到哪裡都不安全,百忙之中插嘴道:“我說這些屍體怎麼會動,我還以爲詐屍了,原來……”
青龍左胳膊拽住我,右胳膊拉着黃炎,招呼了八嬸一聲:“現在沒別的辦法了,咱們來個破釜沉舟吧。”
青龍拽着我們一個一路往人皮圖方向走去。一路上專門撿着死屍腦袋踩上去。那些死屍腦袋被踩扁,手腳瞬間癱倒在地,動彈不得,而腦殼裡邊的蜈蚣則蠢蠢欲動,從裡面把爬出來。我們就是利用這個時間差,一步步往那人皮圖方向跑去。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蜈蚣已經連成片,像是海面上的波浪,一層連着一層,黑壓壓的一片涌過來。
我心裡忐忑不已。如果人皮圖那裡不是出口,這些蜈蚣八成就要住到我們幾個腦子裡邊了。
青龍已經來到人皮圖前,探身把那張圖扯下來,塞到懷裡。下面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
那一圈死屍像是被鬆了綁一樣,紛紛張牙舞爪得衝他撲過來。
青龍趁他們沒有站起來,一腳一個,把他們踹到一旁,然後拖着我一躍而下,跳到地下的坑裡邊。
這個坑很深,但是我只下落到一半,就再也動彈不得了。因爲那洞壁上也有無數的死屍。他們像是被釘在洞壁上似的,伸出兩個胳膊來,死死抓着我的衣服。
青龍位置更低,也不好受,被那些手臂拉拉扯扯,懸在半空也使不上力氣。
這時候,洞頂上傳來八嬸和黃炎的聲音。這倆人還在猶豫要不要跳下來,不過語聲甚急,估計外面的蜈蚣和死屍已經到了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青龍大喊:“別磨蹭了。跳。”
我心說:“別忙着跳啊。這個洞這麼窄,一跳下來,不砸我身上了嗎?”
我還沒想清楚這事,上面的人已經跳下來了。那人身子重的要命,黑暗中也看不清楚是誰,估計是八嬸。
我被砸的七葷八素,不過洞壁上的手臂顯然也承受不住這麼大的衝擊力。那些胳膊紛紛斷掉。我倆迅速的下落,然後砸到青龍身上。下墜的速度並沒有停止,我們迅速得往下掉。這個過程只持續了幾秒。然後,撲通一聲,我們掉到一個地方。
我身子下邊有青龍墊着,應該沒有受什麼重傷。不過也摔得全身腰痠背疼。
我把身上那人推到一旁,掙扎着想站起來。突然頭頂傳來撲簌撲簌的聲音,我意識到不好。忙向一旁滾動。不過已經晚了,又一個身體砸到我身上。一百多斤的重量,把我砸得直翻白眼。嘴裡倒吸了一口冷氣,連慘叫都叫不出來了。
砸住我的人正是黃炎,這老頭子身體還真是不賴,緩了一會,居然能哆哆嗦嗦站起來。和八嬸一塊,把我和身下的青龍拉起來。
青龍摔得鼻青臉腫,站起來之後歪歪斜斜就往暗處走。
我一把拉住他:“怎麼了你?”
青龍吱吱呀呀得叫了幾聲,誰也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黃炎搖搖頭:“腦震盪了。”
我急的直跺腳:“在這麼個地方腦震盪,這不是要命嗎?要不咱們來個以毒攻毒,找塊石頭衝他腦袋上砸幾下,沒準就緩過來了。”
青龍顯然聽懂這話了。雙手亂舞,想反抗。但是他身體協調能力顯然大爲受損,根本打不到誰。
我看的心酸:“也罷,也罷,讓老子扶着你走吧。”
我在心裡嘆氣:“我身上鼠毒未退,還在冷熱煎熬中。而青龍又成了個半柺子。剩下八嬸和黃炎兩個中老年人……”
我撿起青龍身上的手電。在四周照了一圈,發現這裡四樑八棟,雕龍畫鳳。居然是一座宮殿的模樣。不過,只是一件空空蕩蕩的屋子,什麼傢俱也沒有。
黃炎在我身後催促:“別看了,那些蜈蚣追下來了。”
我用手電一照。果然,從頭頂上的大洞裡爬下很多毛茸茸的蟲子,一個個探頭探腦,恐怖無比。
我耳朵裡全是這種沙沙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們幾個互相攙扶,奪路奔逃。
我對黃炎和八嬸說:“學雞叫,快點學雞叫。這玩意最怕這個聲音。”
於是我們三個開始此起彼伏得打鳴。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裡傳開,又彈回來,原聲加上回聲,一時間此起彼伏,鬼哭狼嚎。我覺得這裡更加陰森了。
不過,幸好那些沙沙聲不再響起。估計這些蜈蚣聽見四面八方都是雞叫。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所以逃走了也說不定。
我們幾個全都精疲力竭。再加上已經一天沒有吃飯,這時候再也堅持不住,紛紛坐倒在地。
黃炎起初還喘着粗氣一言不發,等氣息漸漸喘勻了,突然伏地痛苦,聲音悽慘,像死了親爹似的。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個黑咕隆咚的地方,你一會哭一會笑的,回頭把你當成鬼怪附體,誤傷了你可不怪我啊。”
黃炎很悲傷的說:“你不懂,我看見我們那個組織裡的人了。很多人,他們很多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