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人百里行暮終於死了。
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儘管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但是,所有人都認爲他已經死了。
他死之前,和其他的白癡一模一樣,眼神空洞,神情呆板。
可是,令諸神震驚的並非這個複製人第二次慘死,而是他被剝離的腦電波(儘管他本來就只剩下一丁點)。
公然剝離一個大活人的腦電波,這是歷代中央天帝都從未有過的懲罰措施——亙古以來,從未有過!這也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
可在青元夫人這裡開了先例。
多可怕。
哪怕他只是一個複製人,他也不能被以任何手段剝離腦電波啊!
爲此,禹京不惜公然擅闖腦電波儲存禁地,甚至禹京自己也被禁地的防護性武器所殺死。
死神,終於也死了。
可青元夫人居然無動於衷,只是滿臉的興奮中混合了痛恨,後悔,厭惡,不甘等等:“該死的複製人……該死的叛徒,唉,我也算是多此一舉了……”
她話音未落。
她震驚地看着殭屍一般的百里行暮的眼神變了。
他那雙徹徹底底空洞下去的眼神轉移了方向。
可是,根本不是看着她這個“主人”!
他轉身,面對鳧風初蕾。
他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一個人站在金杖的光圈裡。
她渾身都是鮮血。
四周都是敵人。
她那樣子,令人想起剛剛隱匿的通天神樹上旋轉的飛鳥。
她用盡全部的力氣維持了最後一點戰鬥力,好不讓自己馬上成爲青元夫人的祭品。
任何時候,她都站得筆直。
縱然是面臨死亡。
但凡還有一口氣在,她從來沒有癱過。
有一種人,生命不止,戰鬥不止。
有一種人,氣息不停,精氣神不斷。
她,就是這種人。
縱然是躲在暗處圍觀的諸神,也無不茫然自問:如是我到了這樣的地步,我還能這樣筆直地站立嗎?
若是我到了這樣的絕境,我還能堅持下去嗎?
可是,他們不敢想下去。
一羣連站出來都不敢的人,如何能一直站立下去?
天地之間,一片死寂。
殺氣騰騰的戰場忽然蕭瑟無比。
明明四季恆溫,可這一刻,每個人都覺得涼颼颼的。
大聯盟的王殿之前,竟然也有寒冬的感覺。
唯有百里行暮清晰地聲音劃破天幕的死寂。
“初蕾……”
她也正看着他,彷彿被這一變故驚了,一直反應不過來。
青元夫人也驚呆了。
這怎麼可能?
爲了剝奪他的腦電波,死神都死了!
現在,這該死的腦電波是哪裡來的?
百里行暮一直盯着初蕾,空洞的眼神慢慢地起了變化,於是,試探性地又叫了一聲:“初蕾……初蕾?”
她的聲音很乾澀很微弱:“百里大人?”
“呵……是初蕾……竟然真的是初蕾……”
初蕾心裡一震,手裡的金杖竟然捏不穩似的,差點掉在地上。
他往前一步。
一大步,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看到她滿身的血跡,忽然伸出手,可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又落下了:“初蕾……你爲何在這裡?我們怎會來到了這裡?”
“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他的眼神,分明寫滿了一個疑問:我不是已經死在了周山之巔嗎?我怎會來到了這裡?
她無法回答。
“呵,初蕾……我是死在周山之巔了嗎?我怎會在這裡……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遙遠的過去,就像一個個零碎的片段在他腦子裡閃爍遊離:周山之巔的第一次相逢,湔山小魚洞的真相揭露,萬國大會上的再次相逢,西北大漠的不離不棄……然後,纔是周山之巔的生死離別。
片段很破碎,他記不真切。
許多鏡頭都是一鱗半爪,就像是一場破碎的夢境,無論如何都無法串聯起來。
可是,他認識這個人,千真萬確是認出來了。
鳧風初蕾。
鳧風初蕾。
周山之巔第一次相見的女孩。
是她將他從萬年沉睡中喚醒。
是她將他從劇毒無比的金棺裡釋放。
“初蕾!”
他忽然伸出手。
他仔細看清楚了手上的藍色絲草戒指。
他忽然笑起來。
“初蕾……呵……初蕾……這是你送我的啊……”
她淚如雨下,雙手發抖。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的心都在發抖。
之前積蓄的所有勇氣一掃而光。
ωwш •Tтkд n •¢ o
直到這時候,她才真的心脈盡斷。
直到這時候,才知道什麼是心碎的感覺。
無論滄海桑田,無論日月轉換,無論斗轉星移,無論天地絕滅……破碎的心,再也無法還原了。
永遠也不可能了。
她淚如雨下。
淚水,滴滴都是鮮血。
她沒有中毒,也沒有感染病毒,卻比他還衰竭而痛苦。
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
他居然是真的百里行暮。
多麼可怕的慘痛。
多麼可怕的絕望。
既然他一直在那裡,既然他一直記得,我這又是如何的背棄?
“初蕾……初蕾……”
他凝視她,目不轉睛。
零散的記憶片段在迅速消散,他終究再也無法回覆失去的腦電波。
可是,她的身影,千年萬年,已經烙印在靈魂最深處。
縱然他只是一個基於仇恨和瘋狂而被誕生的複製人而已。
就像他無名指上永不腐爛的藍色絲草戒指。
…………
“咯咯……真是感人啊……真是感人的對白啊……多麼感人的場面啊……我的複製人,竟然自行有了意識和過去的記憶……天啦……天啦……這是怎麼辦到的?這是爲什麼?”
青元夫人的笑聲響起了。
“複製人百里行暮,你居然自行記住了她?怎麼會?怎會這樣?”
她瘋了。
她不敢置信。
她反而冷靜了。
死神禹京已經徹徹底底清除了他最後的一點腦電波,他原本該和另外一百個複製人一模一樣,只是具有人形的工具而已。
怎麼就變異了呢?
他怎麼就突變了呢?
以前無數的醫學實驗從未出現這樣詭異的變異啊?
爲何這個複製人居然自行突破了天穆之野和腦電波數據庫如此強大的封鎖,自行復原了最初的記憶?
而且,他根本無法復原其他的記憶,只能回憶起她一個人的往事——有關一個叫做鳧風初蕾的女孩的一切往事。
這得是在心底多深的烙印?
這得是如何擊穿了他的靈魂的記憶?
居然能突破醫學和病毒的極限,自行生長。
那是從心生長起來的!
多可怕。
多可怕。
青元夫人徹底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