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一族的女子,都被外界尊稱爲夫人,事實上,她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未婚女性。
“百里大人,能記得我的名字,真是令我開心。不過,選舉當天,你可一直沒怎麼注意到我。”
他也笑:“那天人太多。”
她笑起來:“那次盛會人太多,百里大人沒注意到我也正常。不過,百里大人,那一次,我可是專門爲支持你而來。”
她聲音雖然平靜,可提起往事,眼裡頓時閃過一抹花火。
真沒想到,幾萬年之後,當初的紅髮少年,居然容色不變,只是多了一抹滄桑而已。
“後來,我們常常在想,若是那場選舉結果遵從事實,歷史會怎麼樣?”
若是遵從了選舉結果,戰爭就不會爆發,就不會有不周山之戰,可是,歷史不容假設。
“我們都認爲,如果是你繼任了中央天帝,地球上,最少有四分之三的領土直到現在依舊四季如春秋,而不是變成現在這樣連大神都沒有落腳之地了。”
百里行暮淡淡地:“所以,我還是罪人。”
“不止你,縱容那場戰爭的大神也都是罪人!所以,沒了落腳之地,也算是他們自作自受……”
他知道,這是她善良的安慰。
可他不能以此自辯,所以,只能沉默。
她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他的心臟處,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神情中多了一絲淡淡的憐憫之情,正要開口,忽然聽得一陣敲門聲。
百里行暮看她一眼,開了門。
“呵,百里大人,這麼晚你還沒睡?”
門口,鳧風初蕾四下張望,卻什麼都沒看到,她狐疑地看了百里行暮一眼:“我怎麼老覺得百里大人房間裡有人在講話?”
而且,有女子的聲音。
他還沒回答,一個聲音響起來:“這位便是小魚鳧王吧?”
如風吹過夏日的荷葉,那是鳧風初蕾聽過最美的聲音,叫你來不及關注她的容貌,便被這柔美的聲音所傾倒。
隨即,是一股淡淡的香氛,絕非俗世的胭脂水粉氣味,而是令周圍空氣都變得清新美好的天然之香。
簡陋的客棧就像多了一顆明亮的夜明珠,整個屋子都變得明亮起來。
女子的青袍光彩豔麗,遠遠勝過人間一切的綾羅綢緞。尤其她頭上的三角髻,齊腰的黑髮,加上那九雲夜光冠,真真是光彩奪目,明豔絕倫。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模樣,可舉止間既有氣派,雍容華貴遠超鳧風初蕾生平所見識之女性。
就連雲華夫人,也遠遠比不上。
鳧風初蕾萬萬沒想到百里行暮的房間裡,深夜會走出這樣一個女子,一時倒一怔,張着嘴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上元夫人也看着她,眼裡的一抹好奇一閃而過,她笑眯眯的轉向百里行暮,百里行暮卻淡淡地:“初蕾,你有事嗎?”
她慌忙搖頭。
“我……我只是聽到百里大人房間裡有聲音……我……我……”
他和顏悅色:“初蕾,我和阿環還要談一點事情。”
那是逐客令。
他爲了別的女子,不願意她再停留。
或者,不讓她打擾。
她還是慌慌張張地:“我……那我先走了,你們談……你們談……”
言畢,轉身就走。
在她身後,百里行暮輕輕關上了門。
他當然看到她滿眼的失望,甚至是滿滿的委屈之情。
上元夫人當然沒有忽略他眼神裡那一抹黯淡之情,低聲道:“能讓百里大人傾倒,天下怕也只有這個鳧風初蕾了!”
她的美,是一種無可爭議的。
無論你喜不喜歡,愛不愛慕,無論你是男是女,甚至你是一個瞎子,都可以毫無遮攔地看到她那種囂張到了極點的美!
縱然是統領十萬玉女的上元夫人也嘖嘖稱奇:“真是不可思議,人間竟然還有這麼美貌的女子!幾十萬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極美……”
那是人類漫長歲月裡,凝聚的天地之精華,日月之光輝。
她長嘆:“得知百里大人受傷後,我一直在暗忖,百里大人是不是真的傻了,原來!原來!”
接連說了幾個原來,她便不說下去了。
內心不知怎地,竟然有點悽愴。
但凡見過這樣的一個少女,所有女子都會明白: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
那美,驚心動魄,囂張得無聲無息可以滅掉所有的敵人。
她向來自以爲是三界十萬玉女之中最美貌者,可見了這鳧風初蕾,方知顏值這種事情,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種感覺,令人很挫敗,卻又無可奈何。
上元夫人沉默了很久。
百里行暮也一直沉默。
只是,偶爾他會看看門口,不經意地聽聽隔壁的聲音:他想,這一次,她一定傷心了。
他的本意,從來不是爲了讓她傷心。
上元夫人很快恢復了笑意,淡淡地:“來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百里大人爲何會爲了她不顧一切。可現在,終於明白了……”
她頓了頓,好奇道:“以顓頊的相貌,居然能有這麼美貌的女兒,這不太符合遺傳學了……”
他還是淡淡地:“也許她母親極美。”
“奇怪。我們居然查不到她的母親究竟是誰。”
“也許只是古蜀中籍籍無名的女子吧。”
“就算是籍籍無名的女子,也不可能毫無音訊。真的,太奇怪了,我專門查過,居然沒有任何她生母的消息。可是,按照顓頊的體質,又無法通過自身提取基因單獨創造一個子嗣……”
這是個不解之謎,可百里行暮並不怎麼關心,目光只是轉向窗邊。彼時,晨曦初露,快天亮了。
上元夫人察言觀色,“時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擾百里大人休息了。”
他點頭。
“後會有期。”
他頓了頓才道:“也許,後會無期了。”
上元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心口,臉上一抹哀慼之色。
他的傷勢,已經明顯得肉眼可見了。
忽然有點憤怒,替他覺得不值。
“小魚鳧王,她竟不知百里大人的傷勢?”
他淡淡地:“她是人類,她不可能透視。”
“她並非普通人類!她只是粗心!”
她毫不客氣:“她跟你朝夕相處,卻不能發現你如此深重的傷勢,若不是極其的粗心,便是依賴你慣了,自以爲你有極大的本領,根本不可能受傷……”
他還是十分平靜:“大神的眼裡,看什麼都容易。可凡俗之人,真的不具有這樣的慧眼。”
上元夫人想了想,沒有反駁。
也無法反駁。
可是,終於還是沒忍住:“其實,百里大人可以不必去沙漠走這一趟。”
如果沒有沙漠之行,他縱然要死,也會推遲一段時間。
只要不死,就總還有辦法。
時間,往往會換來機會。
她來,爲的便是告訴他這一句。
沙漠之行,便是他的死亡之路。
可是,他卻搖頭:“我非去不可。”
“百里大人也說了,各部門各司其職,就算鬧妖,也該是法律司的事情,跟百里大人無關。”
“可現在,地球上已經沒有法律司了。”
“就算沒有了,那也該是大夏自己的事情。百里大人恕我直言,若是強行插手,只恐有違天意。”
“大費自己都跟妖怪勾結了,豈能指望他?也罷,反正我也是殘破之軀,多一事就多一事唄。”
上元夫人是何許人也?
她分明聽出,他這一去,絕非多管閒事,而是爲了贖罪——在臨死之前,能多救一些人,就多救一些。哪怕多救一個,也不虛此行。
但凡共工已經決定的事情,其他人豈能阻撓?
上元夫人長嘆一聲,似在自言自語:“故人都快散盡了,也許,此生再也見不到百里大人了。”
百里行暮只是爲她拉開門。
“百里大人,你多保重。”
“阿環,你也保重。”
上元夫人出門。
在門口,她看到一抹倩影。
鳧風初蕾也凝視她。
她對她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百里大人,再見吧。”
“阿環,再見。”
九雲夜光冠的光輝遠去,淡淡的香氛還殘留鼻端。
鳧風初蕾擡起頭,看到東邊已經日出高升。
她疑惑地轉眼,看百里行暮。
竟不知道百里行暮還有這樣的朋友。
自從被他“趕走”之後,她當然一直睡不着。
她一直傾聽着隔壁的動靜。
可是,隔壁的談話非常非常細微,她什麼都聽不見。
正因如此,她更是擔心,一刻也合不上眼睛。
也不知怎地,她老覺得他倆曖昧得很,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因此,百里行暮才把自己給趕走的?
這種難堪,委屈,折磨得她忐忑不安。
這不,聽到開門之聲,便跑出來。
目睹他親自送這美女離開,就更是難堪——彷彿自己那點小小的心思,全被他看破了。
他倒是若無其事,只是看了看她的黑眼圈:“初蕾,你一夜未眠?”
“我……我睡不着……”
廢話!
你隔壁房間那麼大一美女,誰睡得着?
她憤憤的,忽然覺得他該解釋一下,怎麼着也該敷衍幾句——比如,我們只是談一點公事,比如我們什麼都沒幹,比如,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他一句也不解釋。
“百里大人……”
百里行暮打了個哈欠,滿面倦色:“累了一夜,好睏。初蕾,我先去睡一會兒。”
然後,也不等她回答,便關了門。
鳧風初蕾一怔,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忽然覺得遭遇了生平未有的巨大冷漠,她氣得眼圈通紅,幾乎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