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白旗鎮邊緣的一間僻靜客棧卻十分安靜。
包下這裡的,是昨日才抵達的一羣少年。
這些少年皆西域商旅打扮,出手闊綽,十分大方,他們付的並不是邊境上常見的貝幣,而是黃澄澄的金子——要知道,老闆還沒開口,他們就直接付的黃金。
老闆樂淘淘的收下了金子,除了按時送去飯菜,其他時間,絕不敢前去打擾。
此時,二樓的雅間裡,房門緊閉。
酒菜擺滿了桌子,狼少年們已經有了三分酒意。
爲首的小狼王也一身便裝,卻眉頭深鎖,他舉着金樽,連喝了三大樽,這纔開口:“消息已經發出了,你們估計還能召回多少舊部?”
陪坐的,都是曾經趕赴陽城追隨他的舊部,一共近百人,只不過在萬國大會上已經死傷大半,剩餘的,只有十九人。
這19人,便成了他最核心的團隊。
“大王放心,我們的主力並未損失,許多逃亡在外的人早已準備迎候大王。自去年年底發佈消息起,已經有三千人集結,等大王趕到目的地,至少能集結五千人馬……”
說話的是戎甲,也是他最親信的屬下之一,在白狼國裡號稱“智多星”。
另一狼少年尊甲接口道:“加上白駝國派來的一千人馬,至少,我們可以集結六千人!”
小狼王問:“戰馬也都到位了嗎?”
“每人至少可以保證一匹良馬!”
小狼王,並不覺得太過欣慰。
在白狼國的全盛時期,隨時便可以集結三萬、五萬以上的精兵,每人至少保證兩匹戰馬,一匹坐騎,一匹備用,如此,白狼國的騎兵隨時可以保持縱橫千里,這也是他能在多年邊境戰爭中來去自如的取勝法寶。
現如今,只能保證一人一匹戰馬了。
“大王放心,白駝國送來的三萬頭駱駝也已經到位了……”
小狼王稍覺安慰。
沙漠之地,駱駝,比戰馬更加珍貴,也更加有用。
他只是悶悶地又喝了一樽酒。
自離開陽城後,一路上,小狼王都心事重重,鬱鬱寡歡,在中途,更多次半路失蹤,常常一個人溜出去,少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也不告知屬下任何情形。
正因如此,耽誤到現在,纔到了白狼國邊境。
好在屬下們都以爲他是在獨自偵查周邊情況,或者是跟大費王有單獨的聯繫,不適宜被人發現,也不敢多問。
戎甲察言觀色,安慰道:“現在集結的人馬雖然不算多,可是,還有更多人在趕來的路上。去年年底,白狼國全境已經知道了大王平安無恙的消息,而且,還知道大王爲白狼國贏得了西北之北的萬里疆域,大王的威望在白狼國已經更上一層樓了……”
尊甲道:“何止是白狼國?大王在整個西北的威望都已經無出其右了……”
“沒錯,西北之北,大多數人都只知小狼王,不知大費王。”
“有了這一大片肥沃土地,我們便有了更好的遊牧基地,而且,還有大量的黃金,足以購買無數的鋒利兵刃,縱現在需要對大費王委曲求全,但假以時日,我們一定會遠遠超越大費王大王的威名也會真正威震四方……”
……
小狼王只是靜靜聽着狼少年們的高談闊論,自從得到上萬裡疆域之後,他們一路上都極其興奮,一路上都在籌劃着如何好好利用這萬里疆域,將白狼國發展成大夏這種天下的中心大國。
以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勝利。
一萬里疆域,是小狼王自己都沒想到的。
此時想來,都還覺得是一場夢一般。
可是,大費王已經昭告天下。
秘而不宣的,還有那座金山。
此事極度機密,可以說,除了在場的19人,小狼王嚴令不許再告訴任何人。
一場敗仗,卻擴大了三倍以上的疆域、金山……這在以前,縱然獲得大勝也是得不到的。
因爲好得太過分了,想起來就覺得不似真的。
大費的好處,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正因此,越是靠近故土,小狼王就越是惴惴。
一干狼少年們卻沒有他這麼多顧慮,反正陽城已遠,領土在手,金山在手,縱有變故,那也是放虎歸山,誰還怕他大費王不成?
小狼王卻沒有這麼樂觀。
可是,他也並不表露這種憂慮之情,畢竟,越是靠近白狼國,越是需要振作精神。
他知道,自己需要以勝利者的姿態,精神抖擻地重新出現在人民面前,如此,才足以重新調動全白狼國人民的積極性。
就在這時,一隻不起眼的怪鳥在窗外發出一聲鳴叫。
戎甲立即推開窗戶,從怪鳥足下解下一個小蠟丸,然後,匆匆將小蠟丸送到小狼王手上。
小狼王破開蠟丸,一看裡面的信息,面色微變。
戎甲低聲道:“大費王又要我們幹什麼?”
小狼王淡淡地:“我們在半個月之內,必須殺掉啓王子!”
“半個月?這麼匆忙?啓王子他們現在行進到沙漠的什麼地帶我們都是還不是很清楚,怎麼去殺?”
“他們走得不快,我們要追上去並非什麼難事。”
戎甲還是小心翼翼:“可啓王子的劈天斧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小狼王卻心不在焉:“大漠之中,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那就且走且看吧。”
狼少年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大王這是什麼意思。
不趕在半月之內殺掉啓王子,難道真的沒什麼問題嗎?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咳嗽聲,輕輕地。
那是感染了風寒的姬真。
剛出陽城,戎甲便買了兩名侍女伺候她。
對於小狼王這位失而復得的美人兒,下屬們都很尊重,畢竟,當初奉命去陽城,爲的便是搭救這位準王后。
衆人曾親眼目睹小狼王對這位美麗準王后的熱烈相思,爲此,不惜多次單人獨馬去大費府邸廝殺,幾次差點葬送了性命。
沒有任何人懷疑小狼王對姬真的感情。
就連戎甲、尊甲等人也從未看出異常。
尤其,王后節烈貞淑,落在敵人手裡後,也能憑藉柔順卻堅韌的性子,僥倖逃過敵人的摧殘,就更是令人肅然起敬了。
她已經成了白狼國女子的道德典範,一代楷模。
更何況,一路上,她對小狼王恭敬服侍,照顧得無微不至。
除她之外,自然,也沒別的女人配做王后了。
因此,聽得咳嗽聲,戎甲等便識趣地起身:“夜深了,大王和王后早點休息吧。”
小狼王卻沉聲道:“你等留步。”
“大王還有何吩咐?”
小狼王稍稍猶豫,還是硬着頭皮:“本王想將姬真送回白駝國……”
狼少年們好生意外,一時,無人接口。
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小狼王乾脆一鼓作氣:“我們必須長時間在沙漠作戰,生死不知,我也不想再連累姬真了,因此,不如送她回白駝國去,如此,她還有一條生路,此後,任憑她嫁人生子,我也不再過問了……”
狼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簡直不敢置信。
好一會兒,戎甲才道:“大王,此舉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先不說姬真姑娘對大王一片癡情,單單說白駝國送來的三萬頭駱駝。若是姬真姑娘不做白狼國的王后,白駝國首領豈會送來三萬頭駱駝?”
“沒錯!我們既然要在沙漠上作戰,就少不了駱駝。要知道,這三萬頭駱駝,抵得上三萬兵馬!”
“再者,整個白狼國皆知姬真已經是大王的王后,忽然又送她回白駝國,其他人民會作何想?她本人會作何想法?”
“我們都知道大王對她癡心一片,希望能讓她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是,戰爭不可能一直持續,作戰時,大王可以讓她在家裡呆着,戰後再回去跟她團聚不就行了?”
“沒錯!我想,姬真姑娘自己也是絕對不會離開大王的……”
……
衆人七嘴八舌,吵嚷得小狼王十分頭疼。
他一揮手,頹然道:“罷了,罷了,你們都下去吧。”
“大王……”
“本王只想靜一靜!”
狼少年們紛紛退下。
四周,非常安靜。
小狼王又喝了滿滿一樽。
可是,這邊境小鎮上的酒,根本不是陽城那種又純又清的“儀狄酒”,準確地說,只是酒釀。
所以,喝了一樽又一樽,依舊沒有什麼酒意。
小狼王越喝越是頭昏腦漲,正要起身,一雙柔夷,輕輕搭在他的肩頭,隨即,便在他的太陽穴上游走按摩。
他昏昏沉沉,十分舒服。
姬真,真是這天下最懂得服侍男人的一個女人。
燈光下,她一身水紅色的絲綢裙裳,雪白手腕上,翠綠色的鐲子,一路上,她都是如此打扮,漸漸地,其身上已經看不到太多白狼國女子的特色了。
當然,除了她金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眸。
此外,她和中原女子無甚區別了。
她知道,小狼王喜歡這樣的打扮。
比起塞外女子的奔放簡陋,小狼王更喜歡這樣的細緻風韻,楚楚可憐。
就像那一襲藍色的裙裳,充滿了詩意一般的絢爛色彩。
“姬真……”
她嗯一聲,靜靜聽着。
“我們即將開赴沙漠,要在沙漠上展開一場大決戰,生死不知。我想,你不應該再跟着我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派人送你回白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