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到未到,天空黑灰灰的一團。
可是,衆人已經熟悉了黑暗的目光,能將前方的河流樹影看得模模糊糊。
兩千狼少年,已經成陣,每人座下一匹壯健無比的單峰駱駝。
小狼王自己只有一千多駱駝,可他的岳父害怕滅族,又主動獻出了上千頭駱駝。
厚普和小狼王的一干親信也全部換乘了單峰駱駝,小狼王則依舊騎着他那匹巨大無比的白狼。
委蛇懷疑這白狼是以前那條老狼的後裔,便多嘴問一句:“這頭白狼怎麼和你以前的老狼長得很像?”
果然,小狼王回答:“它本來就是那條老狼的兒子。”
委蛇頓時對這白狼有了親近之感,雙頭伸出:“哈羅,夥計,你的父親真是一頭勇猛的老夥計。可惜死在萬國大會上了。”
大白狼居然聽懂了它的話似的,非常親切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委蛇大笑:“果然,這世界上的動物比人類有感情多了。夥計,這次戰鬥你可要悠着點,別枉送了性命。”
小狼王怒道:“你擔心自己吧,小心被妖魔砍掉你的兩個蛇頭。”
“放心,我的蛇頭強悍得很,沒人能砍動。”
厚普在小狼王手下僥倖存活一命,暗地裡對他有些感激,不由低聲提醒他:“大王何不換乘單峰駱駝?”
小狼王若無其事:“這是沙漠狼,在沙漠裡跑得比單峰駱駝還快。而且,單峰駱駝沒有戰鬥力,沙漠狼的戰鬥力不比第一流的勇士遜色。何況,本王還帶了兩匹換乘的駱駝,有備無患。”
擡頭,只見鳧風初蕾和百里行暮依舊站在原地,他猶豫一下,還是開口了:“鳧風初蕾,你不要駱駝嗎?”
鳧風初蕾搖搖頭。
他不以爲然:“別以爲你那條老蛇奴很牛比,我告訴你,在沙漠裡,什麼都比不上單峰駱駝。此去沙漠腹地距離尚遠,你的老蛇奴未必能擔此重任!只怕半路上就給曬成蛇皮了。”
委蛇怒目而視,他還是滿不在乎:“你瞪我幹什麼?你要真厲害,就留着力氣去對付魔鬼吧。”
也不等委蛇反駁,他還看着鳧風初蕾:“真的,我勸你一定要帶兩頭駱駝,沙漠裡,駱駝纔是真正的王者。你看,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兩頭。”
一共是三頭閒着的駱駝,其中兩頭是所有駱駝中最好的。
他指着那兩頭最好的駱駝:“這兩頭最熟悉沙漠環境,已經來去多次,它們不會迷路,也熟悉有水源的地帶,鳧風初蕾,這可是我特意留給你的,你帶上才知道它的好處。”
鳧風初蕾根本不搭理他這無故的殷勤,一轉眼,看着厚普:“厚普,你把這兩頭駱駝帶上,以防不測。”
厚普不安道:“少主,您真不需要嗎?沙漠畢竟不比平地,我們又不熟悉環境。萬一遇到點兒什麼……”
“我真不需要。”
小狼王馬屁拍在馬腳上,很是不爽,冷笑一聲:“好吧,鳧風初蕾,你真以爲百里大人無所不能,在沙漠裡也能天下無敵?最好別那麼自信,一旦吃了大虧,可別怪我沒事前提醒你。”
百里行暮淡淡地:“小狼王,你立即率隊出發,按照我指定的路線行駛,記住,途中不要滋生任何叛逃之心!你也根本逃不了!”
小狼王看他一眼,又看鳧風初蕾一眼,猛地一拍座下白狼,一狼當先奔了出去,在他身後,兩千單峰駱駝迅疾跟上,真是來去如風,前方天空很快被一陣煙塵徹底淹沒。
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無星無月,鼻端一大股塵土的腥味,鳧風初蕾捂着眼睛,半晌才睜開,嘆道:“小狼王這廝真是謊言連篇,之前明明說只有一千駱駝,可他明明有兩千駱駝兩千兵力。”
百里行暮還是淡淡地:“人們懼怕暴力已經幾萬年了,一點也沒有改變!”
只有暴力,才能讓人五體投地。
小狼王懼怕自己和親人的性命,所以,再也不敢藏私。
幾萬年之前,他和炎帝一樣,曾固執地不肯相信這一點,然後,一敗塗地。
直到他自己也開始使用暴力,玉石俱焚,然後,天下人都開始懼怕他。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內心模模糊糊,只是,和過去一樣,非常厭惡這種迫不得已的手段。
煙塵漸淡,晨曦初露,兩千狼少年已經去得無影無蹤。
委蛇有點擔憂:“我們還不趕上去嗎?小狼王這廝沒準會趁機跑了。沙漠那麼大,又到處是陷阱,他們熟知地形,要是躲起來,我們還真拿他沒辦法……”
百里行暮淡淡地:“他跑不了!”
長嘯一聲,白鸛御風而來,正好落在他的面前。
委蛇小心翼翼:“我們就靠這個老夥計嗎?可它怎麼能承載這麼遠距離的沙漠之行?而且,沙漠裡那麼熱,溫度那麼高,它受得了嗎?”
這也是鳧風初蕾心中的疑問。
白鸛飛行能力雖然不錯,可是,進入沙漠之後,二人多半時間都是步行。
現在,要靠白鸛馱着二人一蛇,長時間在沙漠裡追趕小狼王的單峰駱駝,吃得消嗎?再說,沙漠腹心地帶溫度據說高達80到100度,白鸛再是神勇,可血肉之軀怎麼受得了?
百里行暮只微微一笑,溫聲道“初蕾,別急。”
他一揮手,白鸛煽動的翅膀撲簌簌便往下掉了一地,鳧風初蕾嚇一跳,定睛一看,只見白鸛的兩扇巨大的翅膀居然成了光禿禿的一片銀白色——是冷涔涔的合金,而非血肉之軀的骨骼。
這些合金,在黎明的微光裡呈現出耀眼而冷漠的金屬光澤。
再看白鸛的背部,濃厚的羽毛也瞬間裂開,裡面,冉冉升起一個小艙,艙裡,兩個寬大的皮座位,前方則是一個十分複雜精密的操控圓盤。
縱然鳧風初蕾自己有委蛇和飛行小屋這種神奇工具,也對這白鸛連連咋舌,竟是做夢也想不到,世間居然有如此神奇之物。
委蛇大叫:“哇,好神奇。白鸛居然是一艘縮小版的維馬納?”
百里行暮一笑,拍拍它的雙頭:“老夥計,你的記憶力真不錯,只坐了一次維馬納,你就認出來了。”
“坐維馬納的經歷,永生難忘,我怎會忘記?不過,百里大人,這維馬納比起我們上次坐過的那一艘怎麼小那麼多?”
“這是二人座小型私人飛行器,平常只用於近距離飛行。”
他解釋:“不周山之戰後,我回到炎帝的出生之地,也就是華陽,從炎帝的工具庫裡尋到了一批小型私人飛行器,挑選出最好的一隻。彼時,已經過去了幾千年,倖存下來的人們已經沒有再見過飛行器,爲怕引起他們的恐慌,我特意將飛行器改裝成了蜀中常見的白鸛模樣……”
柏灌王,實是白鸛王。
因蜀中口音,以訛傳訛,誤將“白”字唸了“柏”。
平常他一人乘坐,根本不用拆開白鸛,但現在二人一蛇,加上沙漠溫度極高,就不得不拆掉所有僞裝了。
委蛇驚歎:“我就在奇怪,爲何白鸛經常不吃不喝卻能一直飛行,原來,竟是一艘飛行器。真是太了不起了。”
鳧風初蕾卻好奇地問:“飛行器不是都需要燃料嗎?這白鸛以什麼爲燃料?”
百里行暮看了看初升的太陽,一笑:“炎帝是個環保主義者,平生最善各種生物和醫學研究,曾經從百草之中提煉出精粹藥物,也曾從太陽能中提取足夠的航空燃料。可惜,現代已經無法大規模製造這種燃料了,這艘白鸛飛行器只適合在烈日下行使,以便自動充值能量。一旦陰雨天寒,便只能燃燒積蓄的能量,能量耗盡,便會墜毀……”
難怪百里行暮有時乘坐白鸛,有時又不。
“這次,我們只能且行且看運氣了……初蕾,你看,今天運氣還不錯,太陽已經升起了……好了,初蕾,上來吧。”
鳧風初蕾有了一次乘坐維馬納的經驗,已經不用他指導,很麻利地上了座位,繫好了安全帶,委蛇也躥進機艙,樂得哈哈大笑:“以前老魚鳧王經常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告訴我們遇到稀奇事,切勿慌張,原來,他說的全部是真的。”
“要是你家老魚鳧王在,東井星上那些妖孽根本不敢露面。現在就是趁着老魚鳧王不在了,趕緊興風作浪了。”
太陽已經升起,越過綠洲,河流,再往前,已經是黃沙滿地,茫茫大漠。戈壁黃岩突兀佇立,偶爾有醜陋的土撥鼠一羣羣掠過,跑了很遠,又停下,探頭探腦地窺探那氣勢磅礴的沙漠之王。
單峰駱駝掠過時,何止飛沙走石?
沙漠裡一切的活物都望而生畏。
兩千單峰駱駝將黃沙踩下去一片片的坑,可風一吹,沙坑撫平,毫無痕跡。
小狼王勒住巨狼,回頭看了看,只見鳧風初蕾和百里行暮居然沒有跟上來。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目光轉向對面的厚普。
他的十幾名親信,也都紛紛盯着厚普。
厚普第一次騎乘駱駝,本不太習慣,但是,他功夫了得,又是騎術高手,平常駕馭野馬都不是問題,所以,一路行來,已經漸漸控制住了單峰駱駝。
忽見衆人停下來,所有目光轉向自己,頓時有點惴惴不安,好像自己已經成了這羣狼少年的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