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外罩合上時,機艙內便彈出一個小小的方桌,方桌下面一個金屬櫃子,裡面琳琅滿目地各種罐子。
百里行暮長手一伸,拿出一個罐子,隨手揭開:“初蕾,你要不要喝一點?”
鳧風初蕾喝一口,居然是白旗鎮裡出產的酸梅湯,冰冰涼涼,十分可口,渾身的熱意一下就消退得無影無蹤。
她和委蛇一口氣喝了兩瓶,這才驚歎:“百里大人,爲何這酸梅湯一直是冰的?”
百里行暮笑道:“因爲這小櫃子有冷藏的效果。”
鳧風初蕾驚訝的次數已經太多,也不以爲奇,只是環顧整個小小機艙,但覺這一切真是越看越新鮮。
再看看窗外,忽見藍天白雲,烈日當空,方意識到,飛行高度已經高了許多。
她想起那道可怕的光圈,還是惴惴的:“我們馬上就要靠近東井星上那些怪物的老巢了嗎?”
百里行暮也一直目視下方,搖搖頭,一路行來,遍地黃沙,死氣沉沉到連那些徭役苦力的蹤跡都沒法發現。
他想起自己曾經深入地下最深處見到過的無數屍骨,忽然意識到,這個地方在飛行的距離裡,竟然再也找不到了。
明明定位的便是那個距離,可自動飛行中,就好像繞了一個圈,飛行器自動遠離了那個方向,只在無窮無盡的大沙漠裡盤旋。
烈日當空,他倒不擔心飛行器的燃料,只是慢慢意識到,如果繼續這樣飛行下去,必將是無用功。
白鸛慢慢下降,鳧風初蕾貼在透明玻璃上,能看清楚下面一望無際的黃沙,沒有一絲風,那些沙子就像已經沉寂萬年一般,在烈日暴曬下,已經徹底死去。
忽然,委蛇大叫一聲:“你們看,光圈……光圈……”
西南方向,一道微弱的光圈,速度很快,就像一條拖着尾巴的原蟲,竟比烈日更有穿透力。
這跟當晚捕捉大量商旅的光圈略有不同,也小得多,可是,穿透力卻更強了何止百倍?
“天啦,那是什麼?”
百里行暮臉色大變,飛行器立即掉頭,飛速就往西南方向而去。
叮叮噹噹的穿鑿聲此起彼伏,像是從幽深的地底而來,一如黃泉深處被囚禁的鬼奴在承受極大的苦役,但是,他們逆來順受,不言不動,只是麻木地揮舞着手裡的鐵錘,彷彿要千載萬載一直敲打下去。
塗山侯人和沙澤等人,死死盯着對面的奇異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那是懸垂萬丈的深淵,永遠不見天日,只有無數星星點點的鬼火照耀着那些幹活的人——每隔約莫一丈遠的距離,便有一名身上懸掛着繩子的勞役,他們的雙腳踩在不足一尺的小坑上,搖搖晃晃,令人擔心隨時會掉下萬丈深淵。
這樣的人,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竟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可金色的光芒,從星星點點的鬼火裡突圍而出,極其耀人眼目,一片一片,竟然全是金沙。
黃金!
令天下人夢寐以求的黃金!
這裡,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沙漠金礦,深埋地下,連綿起伏,低頭望去,才發現下面並非那麼深不可測……最多隻有十幾丈深,有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那是已經開採出來的黃金,堆積如山。
塗山侯人看看那些懸掛工作的工人,又看看地下的金山銀海,回頭再看看剛剛無聲無息關閉的石門,真是恍如夢中。
沙澤、牟羽等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以爲已經闖入了傳說中的地獄或者天堂。
而那些密密麻麻工作的苦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發現這些闖入者,竟然沒有任何人回頭看一眼。
塗山侯人疑心他們都是一羣已經死去的幽靈,是被人役使着靈魂在從事這繁重又危險的可怕勞役。
直到一道凌厲的白色光圈兜頭射來。
塗山侯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卻猛地攤開手心,將手裡的金奎砂對準了那道白色光圈。
果然,白色光圈照射了一陣,彷彿徒勞無功,又心有不甘,徘徊了好一會兒,才驀然消失了。
叮叮噹噹的穿鑿聲,忽然靜止。
黑暗中,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全部集中到了塗山侯人等身上。
真是比白色光圈更駭人聽聞,塗山侯人失聲道:“天啦,你們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無數道綠油油的目光,忽然全部消失。
就連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火,也徹底消失。
只有地底堆積如山的黃金,還依舊散發出悅人眼目的金黃色的光芒。
沙澤等人固然兩腿顫顫,就連塗山侯人也被這詭異的情形震撼,握着劈天斧的手也微微發抖,只是死死將那片金奎砂貼在胸口,彷彿這已經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符。
四周的空氣彷彿被抽光了,黑暗中,無聲無息。
塗山侯人心裡一動,忽然哈哈大笑:“沙漠中的妖魔!你們就是沙漠中的妖魔吧?哈哈哈,我可是大禹王之子姒啓!我,就是專門到沙漠裡來斬殺你們這些妖魔的!有膽量給我滾出來!”
四周,寂靜無聲。
沙澤們大氣也不敢出,都覺得啓王子瘋了。
塗山侯人卻笑得更是豪爽,他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這塵封黑暗的地底下一陣一陣的迴盪:“我乃大禹王之子姒啓,我的到來,就是要讓你們這些魔鬼顫慄!出來投降吧,我必將不饒恕你們……哈哈哈……”
一道很小的光圈,剛好無聲無息將一行人覆蓋,可能量比之前的光束強大何止十倍!饒是塗山侯人早有準備,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附,雙腳騰空,嗖的一聲便被吸附到了光圈裡面。
他急忙將金奎砂舉過頭頂,身子忽然大力下沉,可光束卻拼命上扯,一瞬間,兩股相反的力道拼命角力,劇痛鑽心,幾乎要將他拉成兩截,可他咬緊牙關,死死舉着金奎砂,忽然腳下一軟,整個人便脫離了光圈,重重墜落下去。
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光束扯着,一瞬間就直飛向了遙不可知的外界。
塗山侯人睜開眼睛,但覺頭暈眼花,四肢百骸都快斷了,可整個人還在不停下墜,好不容易穩住了,卻被一大堆軟綿綿的東西掩埋,他雙手亂推,好不容易重新探出頭,深呼吸一口,發現自己抓住的是一大把金沙。
居然掉在了金沙堆裡,若是平素可能笑醒了,但現在,他卻哭笑不得。
那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金沙銀海,可能正等待時機運出去,再簡易加工便會成爲黃澄澄的金子。
放眼一望,黑暗中也不知道這金沙堆有多大多深,但是,可以判斷,一定是一筆駭人聽聞的天文數字。
他是大夏的王子,從小生活在陽城的王宮,自然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之人,可是,這麼巨大的黃金,縱大禹王和他的十二部族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富有。
忽然想起小狼王曾說,大費允諾了他十萬兩黃金,當時,他以爲小狼王是開玩笑,因爲大夏傾盡王宮也不可能拿出十萬兩黃金。可是,要是這座金山是大費的,那他拿出十萬兩黃金,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了。
一念至此,許多困惑於心的疑問忽然迎刃而解。
他掙扎着跳出金沙堆,只見整個地下的燈火徹底熄滅,那些叮叮噹噹的聲音也完全靜止,頭頂一片漆黑,彷彿自己已經被獨自封印到了這個魔窟裡。
他大是駭然,又大爲後悔,早知如此,不如被那光圈拉出去,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幺蛾子,現在一個人被關在這裡,如何能出的去?
他跳起來,舉着劈天斧,在牆壁上猛力一砍,大喊:“再來,再來……魔鬼們,你們怎麼不敢來了?難道是怕了我的劈天斧不成?哈哈哈,劈天斧你們不怕是吧?那金奎砂你們怕不怕?你們想知道這金奎砂的秘密嗎?”
無論他怎麼叫罵,外界都無聲無息。
他連砍了幾斧,只聽得黑暗的地底下一陣一陣悶悶的回聲,可是,頭頂卻一點響動也沒有。
他終於筋疲力盡,委頓在地,靠着牆壁,長嘆一聲,難道自己真要死在這裡?
地底下空氣稀薄,他又累極,這一閉上眼睛,但覺呼吸不足,胸口發悶,很快便有睏意襲來,他情知不妙,立即要起身,可是,眼皮不停打架,不一會兒便閉上了眼睛。
一束光圈,無聲無息將他籠罩。
恰好能容下他一個人。
他的身子無聲無息地飛起來,輕飄飄地就離開了地面。
烈日已經從中空漸漸西斜,酷暑卻越來越加重,偶爾有風掠過樹梢,也裹着攝人的熱意,蟬鳴鳥叫,卻令諾大的廣場更加一片死寂。
姬真慢慢坐起身,驚惶四顧,但見樹蔭下,自己的父親、叔叔以及小狼王的兄弟們都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昏迷不醒。
她扭動一下脖子,不明白爲何只要自己一個人還清醒着。
背後,似有人在輕輕叫自己。
她掙扎着爬起來,四周卻看不到任何人影,可是,那細微的聲音又不期而至,好像不來自東南西北,也不來自穹蒼四野,只是來自於自己內心的一種感覺。
半晌,她忽然明白過來,徑直往帳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