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有馬蹄聲傳來。
一羣精銳狼少年後面,是跌跌撞撞的厚普。
他奔下馬背便氣喘吁吁地問:“啓王子,我家少主到陽城了嗎?”
塗山侯人苦笑一聲,搖搖頭。
厚普便看向小狼王。
小狼王冷冷地:“別看我,這不是我的地盤。再說,鳧風初蕾又怎會來陽城?她不是說了要回金沙王城的嗎?”
厚普滿臉驚惶:“可是,我昨日才遇到蜀山出來的商隊,說從未聽到少主的任何消息。”
鳧風初蕾要是回了金沙王城,第一時間便會公告岷山和汶山的遺民,號召他們走出深山,重歸金沙。
可是,幾個月下來,音訊全無。
厚普更是驚惶:“難道我家少主一直沒有離開沙漠?”
塗山侯人心裡一凜,當時,他們趕到事發地點時,除了遍地屍體和黃沙,早已沒有任何活口。
所有人都認爲鳧風初蕾和百里行暮已經乘坐飛行器離開了。
小狼王跳上狼背,厲聲道:“走!”
厚普急了:“去哪裡?”
“你不是要找你們少主嗎?難道你以爲你們少主還會來陽城?笨蛋!大費不回陽城,已經天下皆知,快走,如果運氣好,半路上還可以碰見你們少主。”
厚普尚未回答,小狼王已經一馬當先遠去。
他看看塗山侯人,只得苦笑:“啓王子,告辭。”
塗山侯人點點頭。
一行人徹底遠去。
塗山侯人收回目光,看了看身後大門緊閉的王宮城門。
長達一年的乾旱之後,陽城的空氣也是黑乎乎的,地上滿是泥沙,明明是寒冬臘月,居然已經有了蒼蠅飛來飛去。
就連周圍的牆壁也是黑乎乎的,各種灰塵懸浮物沉澱在上面,也沒有水來刷洗。
長時間的乾旱,人畜的飲水都成問題,縱然是王宮也只能靠着深處的井水,至於日常灑掃,真是一點多餘的也不敢浪費。
此時,這座上千年的老王城,因爲乾旱,已經變得就像一個行將衰敗的老貴族。
塗山奉朝嘆道:“各地都在送來乾旱和饑荒的報道。國庫裡本來還有一些存糧,可是,前幾年戰事頻繁,損耗極大。加上大費徵調十萬徭役,又調走了大批量的存糧,現在,國庫整個幾乎都空了。就連最後的一點黃金,也全被大費用以賞賜權臣,收買人心,據說,光是有扈氏家族,上半年就從國庫裡拿走了一萬多黃金……”
這時候,要是有黃金,自然就能解決糧食問題。
可是,大夏的黃金庫存本來就少,僅有的一點給了有扈氏之後,就更所剩無幾。
更重要的是,大費御駕親征之前,幾乎將整個國庫搬空了,就連王宮裡剩下的一些庫藏,也在兩個月之前,由王后做主,在一夜之間,由有扈氏的親隨出動,全部搬空了。
現在的王宮,已經是一座空城。
王后顯然是個厲害角色,一得到準確消息,便當機立斷。
“大費手裡現在有錢有糧,再加上有扈氏幾百年的積累,他就算沒有回到陽城,也很是堪憂。啓王子,我們再不想想辦法,就真的危險了……”
塗山侯人忽然想起沙漠中那個巨大的金礦。
白袍怪等人早已消失,至少短時間不敢再回來。可是,要從那麼遠的沙漠,那麼深的坑礦裡調運出黃金,不知要耗費多麼巨大的人力成本。
再說,十萬徭役的風雨尚未平息,自己再徵集人手去沙漠,就算說是去採集黃金,誰信?
“今年春秋所有莊稼絕收,入冬之後,各地已經有人餓死了,要是得不到救濟,只恐明年春天會餓殍遍地,流民千里,啓王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Tтkǎ n •℃o
塗山侯人想了想,這才道:“我先去想想辦法。”
塗山奉朝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你能有什麼辦法呢?你總不好憑空變出糧食吧?
他想了想,低聲道:“啓王子,不如開門進宮,看看情況到底如何……”
塗山侯人搖頭:“此事萬萬不可!在大費尚未被徹底推翻之前,我擅自進宮,就真的是謀逆了……”
“可是,就算不進宮,那我們也該立即去聯絡其他部族,爭取他們的支持,否則,大費隨時會打回來,以我們的這點兵力,根本無濟於事。”
塗山奉朝的意思很明顯:當務之急是必須先幹掉大費。最好馬上出兵,趁着士氣旺盛時,決一死戰,還有幾分獲勝的機會。
大費不死,什麼都是空的。
至於糧食,可以以後再說。
但是,塗山侯人態度十分堅決:“這時候內戰一開,災難更重。別說老百姓了,就算我們的士兵也沒法吃飽飯,如何能打仗?”
“難道就這麼白白錯失良機,等大費修整好了打回來?那時候,我們可不是他的對手了……”
話音未落,有腳步聲傳來。
遠遠地,一干老臣跌跌撞撞。
大部分是大禹王時期的老臣,其餘的便是大夏十二部族的大部分人。
他們遠遠地看到啓王子和他身邊的“塗山”這面大旗,便圍了過來。
夏后氏跑在最前面,心情十分激動,一見塗山侯人便行大禮:“真是老天有眼,大禹王九泉之下護佑啓王子啊。我們都擔心啓王子這次是有去無回,沒想到,啓王子還能平安歸來……”
有男氏也行禮:“啓王子能平安歸來,還能揭露大費的罪行,真是了不起……”
其他大臣也紛紛說了一些客氣話。
彤城氏卻有點狐疑:“大費真的因爲罪行敗露,從此再也不敢回到陽城了?”
夏后氏道:“大費不敢回來便是明證。”
斟灌氏卻不以爲然:“可目前爲止,並無確切證據證明大費王真的和妖魔勾結……”
有男氏立即道:“那你說,那十萬徭役爲何全軍覆沒,都死得那麼慘?而且,各地商旅都紛紛指證大費的所作所爲,他們可是全憑藉啓王子才被救出來的。而且,他們之中大部分不是中原人,可他們紛紛感恩啓王子,到處傳揚啓王子的救命之恩……”
斟灌氏還要說什麼,彤城氏卻打斷了他,“可大費要是再不回來了,朝政之事怎麼辦?大旱已經持續了一整年,滴雨不下,人畜飲水困難不說,糧食更是無以爲繼,已經開始有人餓死了,啓王子,你說現在怎麼辦?”
“對!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旱災!”
“一定要開倉賑糧……”
“若是處理不好,明年饑民就要攻入陽城了……”
“別說饑民,我們自己都快要沒水喝了,啓王子,你說怎麼辦?”
……
所有人都望着塗山侯人。
塗山奉朝暗忖,啓王子王位沒份兒,現在卻必須接手這個爛攤子——而王宮裡又空空如也,拿什麼開倉賑糧?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也別難爲啓王子了,啓王子無名無分,怎麼處理得了這麼大的事情?一無兵力,二無地位,三無財力,拿什麼來賑災濟民?”
夏后氏立即道:“那還不簡單?我們立即推舉啓王子做大王……”
有男氏也道:“啓王子是最合適的大王人選。”
其他羣臣卻默不作聲,你看我,我看你。
他們心中不無疑慮:大費登基不到兩年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在大費沒有露面之前,大家也沒法擅自做主,畢竟,搞不好便是血流成河,大夏江山必將徹底陷入一片內亂。
大禹王好不容易纔統一的大好局面,馬上又是腥風血雨。
大家都很慎重。
塗山侯人一揮手:“各位好意心領,但是,這個大王,小子萬萬不能做!”
夏后氏不服氣:“大費畏罪潛逃,啓王子正是衆望所歸。”
“小子才德淺薄,根本沒有資格做什麼大王。不過,身爲大夏之民,大禹王之子,小子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夏人民陷入災荒,所以,小子懇請各位給小子一點時間,小子看看能不能想一點辦法,先解決災民的問題。”
衆臣正苦於沒人肯出頭,現在見他主動攬下了這活兒,又不提王位之事,一個個自然異口同聲:“那就有勞啓王子了。”
彤城氏主動道:“大費已經離開陽城半年之久,許多政事都被耽誤也無人處置,啓王子不妨先進宮代爲處理。”
塗山侯人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小子只求爲災民盡一份力,絕無覬覦王位之心。而且小子行走江湖多年,散漫不羈,根本不是做大王的人選。好了,就辛苦各位先堅守各自的位置,其餘問題,只等小子解決了糧食問題再說。”
彤城氏還是猶豫不決:“俗話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陽城一直沒有人主政也不是辦法。除了災荒,還有邊境的摩擦,糾紛,小型的戰爭,盜匪,許多問題已經積壓已久……”
衆人紛紛點頭。
塗山侯人看了看衆人:“小子有一個建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啓王子但說無妨。”
“小子建議,在大費沒有公開露面並澄清其罪行之前,陽城的一應事務,不妨讓夏後首領、彤城首領以及有男首領三位協同處理,權宜行事。各位以爲如何?”
衆人齊聲叫好,這才紛紛離去。
直到城門口再次空蕩蕩的,一個人影才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