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羔根本就沒怎麼掙扎,就躺在它媽媽的懷裡,這一次,是真正和媽媽一起永遠地睡着了。
它的脖子上有一股新鮮的熱血,正一滴滴落在它媽媽的頭骨上面。
而它旁邊,那堆新鮮的嫩葉還一口也沒嘗過。
鳧風初蕾呆在原地,一陣慘然。
委蛇也心如刀割。
多可恨的餓狼。
可是,狼也死的很慘。
從它的皮包骨來看,和這片上林裡所有的動物一樣,已經餓了很久很久,所以,一嗅到羊的味道,才能這樣迅疾地撲上來。
可能它已經埋伏了很久,可能它剛好路過,只是震懾於鳧風初蕾和委蛇,才一直隱身不前。
他們一轉身,它的狼牙便發動了大屠殺。
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動物們必須自相殘殺才能活下去,而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
鳧風初蕾心中震撼,又十分沮喪,只能慢慢地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她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
沒來由的,想起自己的母親。
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子?
自己有過母親嗎?
爲何父王從來不提起有關母親的一切?
她忽然很後悔,爲何小時候不多問問父親?也許,多追問幾次,他總會說些什麼。
可是,那麼多年,自己竟然從來沒問過。
她心神不寧,漫步也不察覺時間的流逝。
委蛇的神情卻越來越不安,不時擡頭看看天邊的夕陽。
忽然聽得一聲咆哮。
咆哮,正是從峽谷關口傳來的。
咆哮其實並不太大,可因着這片天地實在是太寂靜了,因此,聽上去,竟覺得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顫慄。
委蛇失聲道:“天啦,傳說中的怪獸來了……”
一個巨大的花白黑影,漫步而來。
隨着咆哮聲出來的,竟然真的是一羣黑熊。
這些黑熊原來的面貌如何,已經不得而知,但此刻,每一隻都如鳧風初蕾早前見到的那一隻: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張熊皮貼在肚子上,可能躺下去,直接就可以鋪成一張熊毯了。
它們瑟瑟發抖地,遠遠就匍匐下去。
和傳說中少典射殺怪獸的場景唯一的區別是:合着熊羣一起匍匐下去的還有野狼、豹子、獐子等等幾十只大小動物。
它們無一例外,都餓得只剩下一張皮了。
明明這山林山清水秀,根本不可能餓死動物,現在,才明白,原來是這怪物作祟。
只見它一步一步走來,每一步,都地動山搖似的,熊羣匍匐着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可是,它雖然體型巨大,但絕對沒有傳說中的七八丈高。事實上,當它直立而起時,可能頂多一丈多長。
饒是如此,熊羣也早已嚇破了膽。
只見它一隻魔掌伸出,很輕易地就抓起了一頭瘦骨嶙峋的黑熊。黑熊不知是餓得已經沒有了絲毫力氣,還是壓根就不敢反抗,竟然一動不動,任憑它就像抓一隻小雞仔似的,三幾下就送到了嘴邊。
它張開血盆大口,正要一口咬破黑熊的喉管,享受一餐豐盛的美味,眼前,忽然金光一閃。
它可能是稱霸已久,沒料到居然會遭到襲擊,咆哮一聲,魔掌一鬆,將黑熊遠遠扔出去,隨即就往金光的方向抓去。
只可惜,它已經遲了一步。
金光的圓圈徹底將它籠罩,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頭頂而來,它悶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肥胖的身軀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野狼、豹子等野物嚇得夾起尾巴轉身就逃。
一羣瑟瑟發抖的黑熊也正要逃跑,可那隻僥倖從怪獸嘴裡死裡逃生的大熊卻大着膽子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彷彿從天而降的一人一蛇。
一人一蛇,卻死死盯着地上的怪物。
怪物還沒死,鳧風初蕾控制了力道,金杖只是戳在它的一個穴道處,只是令它暈厥了而已。
委蛇哈哈大笑:“我說是什麼怪物,竟然是它!”
鳧風初蕾也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她乾脆蹲下身子,扒拉了一下怪獸的頭,這一下,看得清清楚楚。
這哪是什麼怪獸?
這花白黑的大玩意,竟然是一頭碩大無比的熊貓而已。
蜀中自來竹林遍佈,正是熊貓的樂園。
最繁盛時期,大街小巷都是熊貓的影子,許多小孩把小的熊貓養了當寵物玩。
一般情況下,熊貓是不吃肉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熊貓沒有殺傷力。
事實上,熊貓具有強大的咬合力,在山林中的奔跑速度遠勝老虎獅子,能輕易爬上幾十米高的大樹,隨隨便便把幾頭狼當坐墊玩。
一般熊貓都能做到這一點,就別說這隻巨大無比的熊貓了。
這隻逃到有熊部族的熊貓可能是基因突變或者適應了環境的變遷,在沒有任何竹林的情況下,便開始吃小動物,到後來,乾脆逮到什麼吃什麼。久而久之,體型便急劇膨脹,竟成了這山林的一霸。
委蛇搖擺雙頭,大笑:“自從洪水之後,蜀中就很少見到熊貓了。我就在想,那些玩意都跑到哪裡去了,沒想到,居然在有熊部族看到這麼大一頭。說真的,以前我在蜀中可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熊貓。就算汶山上那些野生的熊貓,最大者,體型也不過兩米多。可這一隻,可能足足有四米多長……哇,真是太了不起了……”
鳧風初蕾也笑起來,隨手揉了揉熊貓的頭,幸好沒有將它一掌擊斃。
轉眼,看到那頭狐疑的黑熊。
委蛇搖晃頭,笑道:“老夥計,過來吧。”
黑熊竟然真的一步一步走過來。
可能它聽不懂人話,卻對一條會講話的蟒蛇特別好奇。
“老夥計,現在好了,沒有怪物可以吃你們了。哈哈,當年少典大人救了你的祖先,現在,我家少主又救了你們。你可知道?我家少主便是少典和黃帝大人的後裔?”
黑熊居然匍匐下去,朝着鳧風初蕾的方向做出一個奇怪的動作,很顯然,是感激鳧風初蕾的救命之恩。
鳧風初蕾隨手拍了拍它的頭:“去吧,去吧,以後就安全了。”
黑熊站起來,搖搖尾巴,這才遠去了。
這時候,昏迷不醒的熊貓卻睜開了眼睛。
它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先是伸出兩隻熊掌捂住自己的雙眼,竟然羞答答的。
聽得委蛇哈哈大笑,它也不驚懼,只是慢吞吞地移開熊掌,瞄了鳧風初蕾一眼,然後,又看向對面那有兩隻蛇頭又會講人話的傢伙。
“哈羅,老夥計,你怎麼從蜀中跑到這裡來的?認得我們吧?我們可是老鄉。對了,魚鳧王在此,你還不快快跪拜?”
熊貓又慢吞吞地側了下肥胖的身子,其神情簡直就像溫順之極的小孩,哪裡有絲毫之前怪獸的樣子?
可聽得委蛇的話,它還是一本正經看着鳧風初蕾,下一刻,兩隻熊掌又捂住了臉孔,就好像羞於見人似的。
這樣的舉動,正是尋常熊貓最常見的。
可見這頭基因突變的大熊貓雖然體型變大了,但本性其實並未改變。
鳧風初蕾也被逗得笑起來,又輕輕拍了怕它的脖子:“夥計,你叫什麼名字?”
大熊貓還是盯着她。
“好吧,既然你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斑點,就叫你花熊好了。”
鳧風初蕾本是要隨手摸一下它身上的皮毛,卻見它肚子旁邊的一塊白斑處,竟然有一個傷疤,傷疤處,插着一枚極其尖銳的金針似的東西,可能是時間太久,竟然已經鏽跡斑斑了。
她大吃一驚,微一用力,那金針就像長在肉裡似的,竟拔不出來。
花熊受此刺激,疼得嗷叫一聲,猛地躍起,兇相畢露,金杖的速度比它更快,它龐大的身軀再次被翻轉,傷口上的金針一下被抽了出來。
隨即,一股黑色的膿血便噴涌而出。
鳧風初蕾急忙退開,空氣中頓時一股惡臭。
再看跌落地上的金針,竟然足足有一尺來長,可見這胖傢伙這些年來,一定被折磨得很痛苦。
委蛇大叫:“天啦,好毒的玩意,花熊,是誰在你身上下了這樣的毒?”
一把藥粉,猛地按向花熊的傷口,表情猙獰的大熊貓猛地安靜下來,可能是意識到傷痛的迅速減輕,不由得看向委蛇,目中滿是感激之情。
委蛇嘆道:“老夥計,你別看我,是魚鳧王救了你。魚鳧王,你看到了嗎?她可是我們的少主。你知道金沙王城的老魚鳧王吧?”
花熊低低嗷叫幾聲,如聽懂了委蛇話似的。
鳧風初蕾卻仔細盯着那根金色毒針,然後,慢慢地俯身下去。
居然並非毒針,只是一截又長又細的思茅草。
在蜀中的山坡上,這種絲茅草到處都是,春天茂盛生長,到秋冬便一片枯黃。這種草葉又細又長,邊緣有細細的鋸齒,一些割草人稍不小心就會被劃破手臂。
可是,這一截絲茅草,是被拆分過的,只有原小葉片的十分之一不到,真如細針一般。
可是,乾涸的絲茅草就軟得多了,別說穿透熊貓厚厚的皮毛插入腹中,就連劃傷手臂也不容易,更何況是深入長達一尺多。
她驚異地問:“花熊,這一截絲茅草,是有人刺入你肚子裡的?”
花熊看一眼那截絲茅草,一下移開了目光,滿眼都是恐懼之情,彷彿對這小小的草葉片無比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