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風初蕾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委蛇和大熊貓把門,她也並不理睬,可是,那敲門聲最初是一下一下,後來,就變成了砰砰砰擂鼓一般了。
“開門,委蛇,開門……”
“喂,小狼王,你這麼早就來幹什麼?”
“早嗎?太陽都到頭頂了。真是奇了怪了,你家魚鳧王還沒起牀嗎?哇……你們怎麼住得這麼好?嘖嘖嘖,窗明几淨,二層小樓,這陶盤陶碗上居然還有花紋……甚至還有一大盤瓜果……不是吧,本王怎麼沒有?”
委蛇懶洋洋地。
他轉向大熊貓,誇張地叫了一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大熊貓嗎?哈哈,太好玩了,委蛇,這傢伙是不是成了你的跟班?”
大熊貓躺在地上,眼睛半睜半閉,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小狼王大叫:“喂,本王跟你講話,你怎麼這麼大架子?快快起來拜見本王……”
擡頭,看到鳧風初蕾從二樓下來。
他立即嬉皮笑臉的:“魚鳧王早上好。哇,你看看,你這驛站里居然有絲綢錦緞,本王的驛站卻寒磣多了。大家都是王,怎麼你就比本王高貴一點?姒啓這小子也真是太那啥了,看人下菜……”
她一夜噩夢,可醒來什麼都記不得,精神也不太好,所以,語氣便有點不耐煩了:“小狼王,這麼早找我幹什麼?”
“早嗎?都日上三竿了!魚鳧王,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鳧風初蕾走到大門口,只見天空陰沉沉的,根本沒有什麼太陽。
小狼王嬉皮笑臉:“烈日當空不宜散步,陰天就最好不過了。”
四個月前的土街,本來滿是泥濘,但鋪上了青石板之後,就顯得特別潔淨。加上昨夜下了一點小雨,勤勞的僕役又早期打掃,長長的一條石板路幾乎一塵不染。
石板路的盡頭,便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田野。
大雨之後才播種的二季小麥,長勢雖遠遠談不上大豐收的氣象,就連鼓起的麥穗也顯得有點可憐,但是,好歹已經有了莊稼在生長,再過半個多月,也有點貧瘠的收穫了。
但生命力頑強的甘薯、高粱、小米的長勢就好多了,尤其是甘薯,藤蔓鋪展,一眼看去,幾乎用綠色把整個曾經乾涸的大地都徹底覆蓋了。
“魚鳧王,你知不知道,發生大事了?”
小狼王神神秘秘的:“姒啓這小子,真是太可笑了,忙來忙去,一場空……”
鳧風初蕾聽出他聲音裡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不經意地:“姒啓怎麼了?”
“他可能要對你食言了……”
“……”
小狼王湊上去,“諸侯們都反對他做大夏之王,哈哈,這個鈞臺之享,他真是替他人做嫁衣啊。本以爲自己能夠樹立威望,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聽說,諸侯們堅決反對他破壞禪讓制的傳統,不讓他們父子相繼爲王,還說,要在四個月之內另外推舉德才兼備者做大夏之王。這四個月,姒啓只是負責維持秩序而已,所以,本王才覺得他可笑可憐,機關算盡,還用上了苦肉計,最後,居然兩手空空,哈哈哈哈……”
鳧風初蕾淡淡地:“你怎麼知道?”
他滿不在乎:“有黃金在手,還怕這世界上有辦不到的事情?一個諸侯收了本王一百兩黃金,把什麼都告訴本王了……”
這廝。
估計不知利用他的黃金優勢作爲賄賂,在大夏安插了多少眼線了。
這不,諸侯們前腳一走,後腳他便知道一切了。
“嘖嘖嘖,本王就說嘛,姒啓怎會那麼痛快許諾你漢中、南中一帶的土地,敢情他一直是空口白話,在慷他人之慨啊。哈哈哈,到時候,新的大夏之王登基,立即否則這個條約,而姒啓也有理由,反正不是自己毀諾。哈哈,魚鳧王,他們君臣這是耍着你玩呢。可憐你魚鳧國出兵出力,還援助那麼多糧草,到後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大禹王許諾的三十萬擔糧草賠償,就沒譜了,新王誰會承認這個要求?”
鳧風初蕾並未出聲反駁。
就算小狼王滿是幸災樂禍,可是,她知道,這是事實。
若是新王登基,姒啓根本就只是一個閒雜人等,所簽訂的合約,豈能作數?新王根本不可能承認。
按照大夏的傳統,那是寸土必爭。
“哈哈,魚鳧王,現在傻了吧?做冤大頭了吧?”
小狼王悠然自得:“你登基時,本王就專門跑來看你,勸你和本王合作,這不,和姒啓合作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還是淡淡地:“你怎麼就知道最後結局如何?”
“這還不簡單?四個月後,新王登基,漢中一帶,你馬上就必須得乖乖歸還?”
“他讓我還我就還?他算老幾?”
“這……”
小狼王一怔。
她還是淡淡地:“大夏誰做王者,我根本不在乎,可是,誰要是再來搶漢中、南中之地,那就是直接和我魚鳧國開戰。我們能趕走大費,也能趕走新王!”
無論誰登基做了新王,也得考慮一下這一場戰爭的後果。
小狼王訕訕地:“這麼說來,你是決意不肯歸還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幹嘛這麼關心?”
“哈哈,那啥,我這不是支持你嗎?好!魚鳧王,我就最是欣賞你這一點!要是新的大夏之王真的賴賬,敢於前來攻打你們,那本王絕對出兵相助。”
“謝了,不過,我們用不着!”
小狼王笑嘻嘻的:“魚鳧王……”
她打斷他:“小狼王你就這麼閒嗎?鈞臺之享已經結束了,你還不回你白狼國?”
“那你怎麼還不回去?”
“我打個招呼就要走了。好了,你要是願意,可以和我一起去跟姒啓打個招呼,一起離開吧。”
“這麼匆忙?”
“你身爲一國之君難道一直在外遊山玩水?”
他不以爲然:“我這哪裡是遊玩?不是忙於公事嗎?再說,就鈞臺這個簡陋寒磣之地,有什麼好遊玩的?”
鳧風初蕾轉身就走。
他追上去:“喂……鳧風初蕾……鳧風初蕾……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她並未放慢腳步。
他急了:“真的,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
昨天一見面,他便說有個天大的秘密,鳧風初蕾也懶得問他。
他乾脆跑步上前,攔在她的面前:“鳧風初蕾,你就不想知道這個秘密嗎?”
她淡淡地:“你直說不行嗎?”
他聽得她終於問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卻更是神神秘秘地乾咳一聲:“這個秘密嘛……這個秘密嘛……”
鳧風初蕾見他一再賣關子,大是不耐,又要離開。
“我休了姬真,真的……我已經把姬真送回白駝族了,她再也不是白狼國的王后了……”
他興高采烈:“鳧風初蕾,你知道嗎?本王又是單身漢了,這個好消息,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鳧風初蕾啞然失笑。
但是,她對小狼王是否休了姬真既無興趣,也不感意外。
自從小狼王婚禮當晚,姬真當着衆人辱罵小狼王之後,她便知道遲早有這一天了。像小狼王這種人,是不可能忍下這口氣的。
只看白駝族對他的利用價值還有多少而已。
不過,小狼王能忍到現在,已經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小狼王見她無動於衷,大叫:“喂,鳧風初蕾,你不爲這個秘密趕到高興嗎?”
她反問:“我爲什麼要高興?”
“那啥……我……我,我就覺得你非高興不可……”
他乾脆理直氣壯:“以前你嫌棄我,不就是因爲有姬真嗎?現在沒了姬真這個畔腳石,難道你還不滿意?”
鳧風初蕾忽然想起當日在白鹿河邊的那個噩夢。
夢中,自己變成了一個很可怕的醜八怪,小狼王拿着狼牙棒就砸下來“鳧風初蕾,本王忍你很久了,早前你長得美也就算了,現在你醜成這樣,不殺你都對不起你了……”
這個夢,她其實已經淡忘很久了。
而且,這兩天被有熊國那一幕震驚,無暇他顧,就更是沒想起。
可現在,這夢境忽然清晰如昨,尤其是小狼王舉着狼牙棒時的猙獰,簡直歷歷在目。
再擡眼一看,只見小狼王湊向自己,眼神色迷迷的,無比的邪惡和不懷好意,她心裡一震,忽然後退一步,金杖倏地便到了手中,厲聲道:“滾開!”
小狼王本來興高采烈,忽見她翻臉,嚇一跳,不由得悻悻地後退一步:“怎麼了?鳧風初蕾,怎麼了?”
她瞪他一眼,也不知怎地,竟然越看這小子,越是覺得厭憎。
就好像多年之後,他真會那樣提着狼牙棒出現在自己的夢中一般。
她被這個可怕的想法差點擊潰了,微微閉了閉眼,又睜開,神情已經平靜多了。
小狼王見她臉色瞬息突變,好像在懼怕什麼,可一瞬間又變得平靜,隱隱地,甚至還有幾分悲哀,也顧不得她之前的斥責翻臉,低聲道:“怎麼了?鳧風初蕾,你怎麼了?”
可是,她並未再說什麼,只是拿了金杖,轉身就走。
小狼王追上去:“喂,鳧風初蕾,你怎麼無緣無故翻臉?我有沒向你求婚,怎麼就得罪你了?喂,你該不會是因爲姒啓做不了王,你得不到漢中的土地而遷怒於我吧?那你也該怪姒啓,不該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