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他們被迫讓出僅剩的繁華富饒地,被徹底趕到這片苦寒之地,任憑其在這廣袤的黃沙世界裡自生自滅。
百里行暮長嘆一聲,繼續慢慢前行。
前面,有一座高山,在黃昏的陰影裡,就像已經死去多時。
他起初並不在意,可是,走了幾步,忽然看到一隻白色的鼬鼠從山上奔下來,緊接着,又看到一羣細長的獴跑過。要知道,在這裡能見到一隻活物都屬僥倖,現在,卻看到一羣獴,他的吃驚,可想而知。
他心裡一動,直奔高山。
高山西側,一個巨大的深坑,在血紅的夕陽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他隨手抓起一把沙子,竟看到金色的閃光。
那是一把金沙,這裡居然有一個廢棄的金礦,看樣子,竟然有人在這裡開採日久,也許是覺得剩下的殘餘沒有繼續下去的價值了,才撤走了。
細細查看周邊的蛛絲馬跡,他斷定,這金礦被廢棄的最多不過是半年之前的事情。
共工一族,在十幾萬年之前,一直便是分管地球上的資源開發,所以,百里行暮對這一行特別熟悉,令他震驚的是,周圍不僅有金沙遺蹟,更有一股尚未散盡的奇怪的味道——
那是來自火星的一種混合燃料的味道!
這裡,居然有維馬納來過!
所開採出來的金子,全是用維馬納運走的!
他的震驚,可想而知。
不周山之戰後,人類文明已經徹底毀於一旦,完全陷入了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的低級社會,經過上萬年的發展,最多也就到了能煉製銅器鐵器的時代,可是,在這裡,居然能有飛行器經過的痕跡。
而且,這個時代,哪來足夠的燃料?
難道是涯草?
可是,他立即排除了這個可能,如果是涯草,她就沒必要整天跑到周山的武器庫四周徘徊尋找飛行器和燃料了。
可是,除了涯草,這世界上誰還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難道不周山之戰後,還有別的保存完好的武器庫?
一念至此,他的臉色徹底變了,如果這世界上,有人能同時擁有巨大的金礦和充滿燃料的飛行器,那麼,誰還能是他的對手?
耳邊,輕風呼嘯,鳧風初蕾一路狂奔,直到汗溼重衣也不敢稍稍停留,一口氣跑出防風國的邊境時,又是一個夕陽西下了。
她頓住腳步,稍稍喘息,還是不敢停留,伏在委蛇背上,又是一陣狂奔,直到月色西沉,黎明再起,已經距離防風國幾百裡之遙了。
委蛇已經徹底癱軟在草地上,寸步難行。
鳧風初蕾也重重倒在草地上,明明疲倦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是毫無睡意。擡頭看看天空,這一路行來,距離天穆之野的路才走了九牛一毛,卻已經遭遇了這麼多危險,這以後,還有多少危險等着自己?
而且,行來行去,一直都在九州萬國的勢力範圍內。
她非常沮喪,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有時候想,乾脆就這麼一睡不醒好了,可是,終究還是慢慢醒來。
彼時,已近黃昏,天氣陰沉沉的,但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空氣乾冷乾冷的,也分不清楚是夏天還是秋天。
她慢慢坐起來,但見身處一片茂盛的原始叢林,叢林對面是一條寬廣的河流,極目遠眺,也不知是否有人煙。
忽然聽得咯咯的笑聲,她本能地警惕四顧,那笑聲又不見了,彷彿只是風吹樹搖。可是,不一會兒,那笑聲又起,咯咯地,就像一羣小孩在嬉戲。
委蛇也聽見了,低聲道:“主人,好像這附近有人。”
她使了個眼色,一人一蛇在暗處默不作聲,然後,躡手躡腳往前走。
笑聲,從三丈開外的一棵樹上傳來。
鳧風初蕾按着金杖的手停下,驚奇地看着那顆奇怪的大樹——大樹上,倒掛着許多小孩子,他們一身綠油油的,倒吊在枝幹上,好像在盪鞦韆似的。
這些小孩很小很小,最大的也不足一尺長,最小的甚至只有巴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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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仔細一瞧,這些小孩根本不是倒掛在樹上,而是生長在樹上,他們的頭上有綠色的長鬚和樹木相連。
委蛇昂起頭,笑道:“這棵樹上結的果子居然是小孩子。”
鳧風初蕾也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最近的一個綠小孩,手剛碰觸到小孩,小孩立即尖叫起來“別摸別摸……”
“爲什麼?”
“我們不能被摘下來,一摘下來,我們就會死掉。就算被摸一下,也會受重傷。”
鳧風初蕾嚇一跳,立即縮回手。
綠小孩笑嘻嘻的:“女孩,你們要去哪裡?”
她隨手一指遠方:“天穆之野。”
“天穆之野?你開玩笑吧?”
“我們真的要去!”
“這不可能!你知道距離天穆之野還有多遠嗎?憑藉人的腳程,別說這一輩子,就算你用幾輩子的時間你也走不到……”綠小孩嘲笑她:“再說,就算你臨近了,可是,通往天穆之野還有12個夜的王國,那是無論誰都過不去的。”
她不以爲然:“要是大家都過不去,那怎麼會有人知道天穆之野這個地方?”
綠小孩笑道:“以前當然有人去過,但是,幾萬年前,那條路就被徹底阻隔了。”
“爲什麼?”
“這可要從顓頊大帝說起了……”
“跟顓頊大帝有什麼關係?”
“幾萬年前,人類的男女基本上是平等的,甚至略略傾向於女尊男卑,畢竟,那時候物產豐富,不耕不種也得飽足,而且,又沒有戰爭,男人的力氣並無用武之地,但女人有生育的能力,便顯得更珍貴一點……直到顓頊大帝做了中央天帝,這種局面就改變了……”
鳧風初蕾靜靜聽着,這是她第一次從百里行暮之外的人口中聽到外人講述父親的故事。
“顓頊大帝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了,他十分寵愛人類的男性,甚至漸漸地發展到要讓天下的女人都臣服於男人,於是,便激發了強烈的反抗……”
鳧風初蕾靜靜地:“可是,這跟十二個夜的王國有何關係?”
綠小孩笑道:“那十二個夜的王國並不是一直就是處於夜晚的。其實,它是顓頊大帝的老婆建立的……”
鳧風初蕾好生意外。
顓頊大帝的老婆?這是什麼意思?
“顓頊大帝輕視女性,自然引起了老婆的不滿。於是,他的老婆便遠走他鄉,建立了新的王國,此舉引得顓頊大怒,夫妻反目,因爲他是中央天帝,掌握着太陽系的能量源泉,所以,便將太陽做了特殊的設置,讓他老婆的地界從此再也得不到太陽的照射,成爲了一片夜的王國……”
鳧風初蕾第一次聽到這段恩怨,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是想,這個顓頊大帝的老婆會是自己的什麼人呢?
或者說,顓頊大帝三萬年之前的老婆,跟他成爲魚鳧王之後的老婆,是同一個嗎?
“顓頊大帝的老婆不甘示弱,率衆反抗,可是,終究不是顓頊的對手,從此下落不明。說穿了,夜的王國,其實就是女人國,傳說中,生活在這裡的人因爲不見天日,整天都在做夢,可據我估計,她們早就死了,只因爲那裡一團漆黑,外人又進不去,不知道情況,所以誤以爲她們還生活在夢裡,其實,她們早就變成了幽靈……”
綠小孩作了一個懼怕的神情,一吐舌頭:“你想想,那十二個夜的王國裡全是死屍,而且一團漆黑,怨氣凝聚成極強的死氣,縱然太陽都照射不了,更沒有任何光芒可以在此燃燒。誰敢從這裡路過?而且,誰又能路過?”
鳧風初蕾忽然問:“顓頊的老婆叫什麼名字?”
綠小孩咯咯大笑:“誰知道呢?她沒有名字流傳下來。”
委蛇聽得大是氣餒,嘆道:“難道我們真的無法通過了?”
綠小孩立即道:“明知是做無用功,你們何必枉費力氣?趕快回去吧。”
鳧風初蕾看了看這片茂盛的叢林,鎮定自若:“反正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繼續走下去再說。”
綠小孩大叫:“你這人可真是頑固不化。”
鳧風初蕾反駁:“人人都是聽傳說,可是,凡事不親力親爲,你怎知道不會有轉機?”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清晰傳來,綠小孩們臉色變了,呱呱叫道:“快躲起來,快躲起來……鬼方的女魔頭又來了……”
一瞬間,只見滿樹的綠色小孩忽然變成了一片一片的葉子,風一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音,竟然再也看不到一絲人影了。
鳧風初蕾和委蛇也急忙隱藏在灌木叢裡,只聽得馬蹄聲聲,更加分明,不知多少騎手嘯聚而過。
鳧風初蕾悄然在灌木叢裡伸出腦袋,只見馬背上竟然清一色的女子,她們皆金髮碧眼,身材高大,全副武裝,手持大刀長矛,揹負弓箭,嘯聚而去,也不知是在追逐什麼。
鳧風初蕾還注意到,她們都佩戴着護胸鏡,顯得特別突兀。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綠小孩才發出咯咯的笑聲,幸災樂禍的:“又有男人要倒黴了。”
“怎麼回事?”
綠小孩翻了個跟斗,“你知道她們是什麼人嗎?”
鳧風初蕾第一次見到這種古怪打扮,當然不知,只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