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可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會兒後,只好點點頭。
他轉身大步離去,只餘下地上一地的破碎玉笛。
第二天一早,大夏的軍隊便開拔了。
經歷了無數次戰爭之後,全部軍隊人數,只剩下不到六千人。
從啓王子起兵之初,兜兜轉轉幾年,廣袤無垠的大夏疆域,只剩下漢中這一片僅存的土地,而且,還是因爲魚鳧國變相的贈予。
那一天,是陰天。
君臣都很沮喪。
直到徹底出了褒斜,遠遠回頭,望着來時路,牟羽忽然長嘆一聲:“若是當初沒有派駐一萬人馬到魚鳧國協助駐守,我們真的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塗山奉朝看了看啓王子的臉色,狠狠瞪了他一眼。
牟羽也察覺自己說錯了話,立即閉了嘴。
啓王子在犒勞三軍的大會上當衆向魚鳧王求婚,被一個神秘的敵人所破壞。雖然後來再也沒有了下文,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事情怕是不了了之了。
淑均卻低聲道:“啓王子,有一句話,也不知當不當講。”
塗山侯人淡淡地:“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們半月前接到夏後首領的消息,他的身體大致已經復原,也許會攜帶家眷前來漢中投奔。雲英小姐也會一同前來……”
衆人剛一聽到“雲英”這個名字,便立即明白他這番話的潛臺詞了。夏后氏一族人,爲了啓王子幾乎算是九死一生,就連夏后氏唯一的兒子也犧牲在了戰場上,夏后氏本人也身負重傷。
現在,他們父女要前來漢中投靠,意思就很明顯了。
若是啓王子求婚成功也就罷了,和魚鳧國聯姻,合情合理,也是上上之選。可現在,啓王子和魚鳧國的聯姻已經基本沒戲了,再要拒絕雲英小姐,就顯得不那麼合乎人情了。
塗山奉朝本來就一直立主外甥和夏后氏的聯姻,畢竟,他骨子裡還是大夏的傳統,總認爲啓王子的嫡妻還是從大夏十二部族之中挑選爲好。這才完全符合大夏血脈的傳承。
現在,聽淑均這麼一說,立即道:“夏后氏一家實在是忠心耿耿,不可多得,尤其是雲英小姐,也算得上才貌雙全,又癡情不改,啓王子再要拒絕他們,可就真的是傷了人家的心,也會傷了所有別的打算投靠啓王子的大夏族人的心……”
所有人都看着塗山侯人。
塗山侯人擡起頭,看着遠方,半晌,淡淡地:“就這麼辦吧。”
金沙王城。
適逢集日,趕集的人羣將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擁擠得水泄不通。南來北往的各種貨物,讓每個店鋪看起來都琳琅滿目。
昔日,無論多麼熱鬧,大家的臉上總有一些陰霾或者擔憂,畢竟,天下大亂,東夷大軍和魚鳧國的戰爭一直時斷時續。
就算金沙王城一直風平浪靜,也不能消除所有的隱患,大家都在想:萬一東夷聯軍真的破城而入呢?
直到今天,東夷聯軍撤軍的消息徹底傳開。
戰爭的威脅,暫時解除。
所有人喜氣洋洋,高談闊論。
“你們知道嗎?東夷聯軍被我們打敗了,他們全部撤走了……”
“真的嗎?再也不會有戰爭了嗎?那就太遺憾了,我就怕戰爭發生,所以一直不敢多進貨,怕積壓了,到時候逃命都沒法……”
“我呸,你還遺憾?戰爭真打來了,命都沒了,還怕貨物積壓?”
“說得也是,沒有戰爭最好不過了,我們纔好安安穩穩賺錢……”
“還是我們魚鳧國的軍隊最厲害,據說,天下其他別的國家都淪陷了,就連大夏都整個被消滅了,我們還能保全,也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可不是嗎?居然連大夏都徹底淪陷了,也不知道我們的和平能保持多久?東夷聯軍會不會以後又來攻打我們?”
“就算來也不會那麼快吧?再說,他們要真打的話就不會撤軍了。而且,我們的杜宇大將軍也不是吃素的啊……”
“對對對。魚鳧王也不是吃素的啊。不必怕他們……”
……
鳧風初蕾佩戴了顏華草,慢慢走在大街小巷。
每每在金沙王城的日子,她從來不會整日幽居深宮,而是喜歡便裝體察民情民生。
本來,她一直擔憂戰爭的陰影導致人民惶惶不安,現在,沿途聽得這些議論,方知道他們已經徹底安心了。
百姓的要求,其實一直非常簡單:太平,安寧,有錢賺。
如此而已。
她想,在自己登基以來的幾年時間裡,終於做到了這一點,雖談不上欣慰,卻還是覺得勉強及格了。
可是,這並不意味着永遠的和平,戰爭的降臨,也不知道某一天就會捲土重來。
終於,從摩肩接踵的大街上來到了一條幽深的長長的小巷。
這條小巷掩映在金沙王殿背後的城牆左邊,很少爲人所知。
小巷不過兩尺來寬,左邊是王城的城牆,右邊是宮殿的城牆,其夾雜在兩丈多高的城牆裡面,人行走其間,就像是一條長長而幽深的天井。
地上,全是古老的青石板。
但是,這青石板是不生長青苔的,無論颳風下雨,無論日曬風吹,它就像一段已經凝固的歷史,沒有任何的添加也沒有任何的折損。
這條巷子,和陽城軒轅殿的那條巷子,幾乎一模一樣。
以前,鳧風初蕾不知道原因,現在,才隱隱地明白了:這條巷子的建造者,很可能是青陽公子或者昌意公子。他們分封蜀山,定居蜀山,生生死死都在蜀山,便將金沙王城的許多習慣,按照了陽城的佈局。
可是,她回頭的時候,卻悚然心驚:“假的,現在的這個金沙王城全是假的。真的金沙王城,七十萬年之前便已經沉沒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白衣尊者的記憶裡,看到的到底是歷史的真相,還是一段錯過的平行線。
明明那天,整個金沙王城空無一人,洪荒一般。
城頭上長滿了荒草,恐龍還在自貢遨遊,蠢笨的大熊貓成羣結隊在河邊的竹林裡打滾。
是白衣尊者把時間扭轉了,還是自己現在又回到了虛無之中?
她分不清楚,她覺得自己一直在一場夢中,無法醒來。
當腳步踏在槐樹居的地上時,她分明又看到攔腰斷成兩截的老槐樹,粗大的樹幹連着樹冠,將槐樹居大半的圍牆和大門全部砸破,就連地上的石板也徹底破碎。
偏偏那攔腰斬斷的樹幹居然依舊青蔥翠綠,從母體分離之後,依舊一絲不改,就像一株假樹一般。
負責值守的士兵被這奇異的景象所震驚,也不敢貿然行事,直到看到魚鳧王,侍衛隊長才跑上來,低聲道:“回我王,一場離奇的閃電劈斷了這顆樹,事前,大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響動,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時,發現這棵樹變成了這樣……”
他臉上分明有遮掩不住的驚恐,按理說,這麼大的一棵樹被折斷,又砸碎了城牆大門,再怎麼也會有驚人的響動,可是,居然沒有任何人聽見。
別的人也就罷了,他自己明明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槐樹居巡視,還有兩名侍衛也一直站在槐樹居旁寸步不離。
可是,大家一點端倪都沒發現,更沒聽見任何響動,直到早上換班的時候,他們無意間,忽然發現緊閉的槐樹居大門早已破碎,古老槐樹,徹底斷裂。
明明發生在眼皮底下,衆人卻無知無覺。
這恐怖之情,實在是無法言表。
再加上有熊氏父女早前在這裡離奇失蹤,衆人就更是惴惴不安。侍衛們單獨一人,從不敢輕易踏足,侍衛隊長也不得不增派人手,縱然是大白天也派了八個人把守。
鳧風初蕾隨意看了看凌亂的四周,淡淡地:“你們下去吧,以後不用派人把守槐樹居了……”
話音未落,忽然聽得哧溜一聲細微的響動。
門口的一名侍衛大叫起來:“天啦……天啦……你們看……”
一條通體翠綠的青蛇,從倒掉的槐樹下風一般竄出來。
它並不太大,但是很長,起碼有一丈多長,細細的,就像是一條長長的繩子。
侍衛可能從未見過這樣的蛇,都嚇一跳,顧不上驅趕,急忙奔跑。
可綠蛇聽得這聲音,卻追了上去,很快就纏住了一名侍衛的雙足,侍衛慘叫一聲,幾乎暈了過去,另一名侍衛大着膽子拿了長矛去攔截,可是,那綠蛇長了眼睛似的,一扭身,竟然用蛇尾的另一端,一下將這侍衛一起纏住了。
應聲追出來的鳧風初蕾一看到這條綠蛇,不由得呆了一下。
這樣的綠,這樣的長!
簡直就是有熊山林裡那些青草蛇的加強版。
侍衛長,更是嚇呆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天啦,天啦……這是什麼東西?”
金杖揮出。
綠色的青蛇頓時被攔腰斬爲兩截。
可是,它並不死,卻分散成兩條蛇似的,又迅疾往兩名早已嚇呆了的侍衛身上纏去。
鳧風初蕾再次揮出一金杖,四周,頓時一股火花和硫磺的濃郁味道,一股火鴉騰起,將兩截青蛇頓時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