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祈禱,千言萬語,歸納起來,只有一個意思:神啊,給我一點好處吧!
每一個人的祈禱,原因不同,目的相同。
他們的要求,千奇百怪,他們的貪婪,無法窮盡。
縱然是無所不能的大神,也被這無法無天的貪婪所震驚,然後,只能乾脆不予理睬,飄然遠去。
很長時間,大神們已經不再聽任何人類的祈禱。
但這一次不同。
這一次,萬神聚集,享受久違的人間煙火。
那馨香、祭祀的肥牛肥羊,令大神們很舒服。
於是,一些窮極無聊的大神,心血來潮,也隨手顯露一些神蹟。
這神蹟,令所有的善男信女,徹底沸騰。
每一個人,都覺得沒有白跑一趟。
每一個人,都覺得一定要在萬神大會上得到一些收穫。
……
彼時,鳧風初蕾隱匿人羣之中,遙遙看着廣場西邊一座巨大的祭祀臺。
祈禱祭祀的人羣,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
可以很清晰地聽到他們各種的心願:權利越來越大,生意越來越好,錢越來越多,兒子越來越健康,壽命越來越長,小妾越來越年輕漂亮……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不同語言,但是,對於生活的要求,基本一致。
她覺得很可笑,也很有趣。
因爲,她想起大神們鍛造的千奇百怪的丹藥。
人類該有的毛病,大神其實全部都有。
只因爲他們的毛病被漫長的時光拖延,遮擋,所以,才突出人類越來越可笑與貪婪。
每個祭祀臺,其實就是一個展現人類劣根性的最好的地方。
她混在人羣裡,繼續往前。
人,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說當初的金沙王城已經是川流不息,而九黎廣場,就真的是摩肩接踵,揮汗如雨了。
所有的大街小巷,所有的店鋪商場,沒有任何空餘位置。
人聲鼎沸到了幾乎面對面也要大喊的地步。
這反而讓鳧風初蕾覺得安心,總算回到了人羣的那種安心,而不是一個人呆在有熊廣場上,和無窮無盡的青草蛇互相廝殺。
帽子遮掩了她的容貌,她看起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
這並不奇怪,也不足以讓人多看一眼,因爲,大街上不但有許多戴帽子之人,更有許多人裹着各色頭巾,戴着各種斗笠,甚至更加稀奇古怪的裝束。
有人奇裝異服,有人坦胸露乳,有人披風林立,有人千金裘衣。
九黎廣場,不拘一格,真真匯聚了全世界最最頂尖級的王侯將相,富商大賈——
穿過三條大街,鳧風初蕾慢慢停下腳步。
她看到十字路口,一家很大的商店,商店門前,一根很粗的旗杆,旗杆上,一面鮮紅的旗幟,金色魚鳧迎風招展。
那是魚鳧國的商隊。
蜀錦,天下聞名。
顧客,人山人海,一羣羣進去,又一羣羣出來,時髦的女子們,紛紛加入了搶購的行列。
鳧風初蕾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趁着一個空隙擠進去了。
蜀錦花樣繁多,貨源充足,小二們的態度也殷勤備至。
她隨手摸了一下一匹繡着芙蓉花的紅色蜀錦,卻被一膚白靚麗的婦人一把推開,連聲道:“喲,這麼漂亮的蜀錦,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小二,這個多少錢……”
“夫人好眼光,這可是蜀中最著名的芙蓉錦,也不貴,一百兩黃金一匹……”
婦人尖聲道:“一百兩黃金,你還說不貴?”
“這麼好的上等蜀錦,當然不算貴了,現在貨源還充足,所以便宜。夫人,您看吧,再過幾天,貨源不足了,價格還得翻翻……您可能不知道,我們帶了整整八十一車蜀錦前來,如今,已經只剩下二十幾車了,可能還不到萬神大會那天,我們的貨源便會全部脫銷,千里迢迢,要回去補貨一時三刻也來不及,夫人,您就別猶豫了,這一猶豫,可能明天就不是這個價了……”
那漂亮的夫人一咬牙,恨恨地:“能不能便宜一點?”
“100兩,已經很公道了,其他一般的綢緞,都要幾十兩呢……”
“好吧,給我來一匹,包好,送到xx客棧……”
“好咧,夫人請放心……”
……
鳧風初蕾在一邊靜靜地聽着雙方的討價還價,恍如置身金沙王城。只是,在金沙王城,蜀錦沒有這麼貴,同樣質地的東西,最多價值一兩黃金。
可在這裡,身價百倍。
真是人離鄉賤,物離鄉貴。
有一個人擦身而過,正是盧相。
他行色匆匆,但面有喜色,很顯然是在九黎沒有受到任何爲難,白衣天尊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相反,他們可能還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優待。
她慢慢地走出商店,走出去很遠,回頭,還看到那面巨大的魚鳧旗幟在風中飄揚,特別醒目。
只是,昔日的臣民屬下,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她也不希望他們看到自己現在這樣子,所以,不打算再經過這間商店了。
走到西街,聽得小販一連聲的吆喝:“棉花糖……糖人……糖葫蘆……來一串唄……”
“西瓜汁,葡萄酒……椰子汁……來一碗唄……”
她忽然很想喝一杯西瓜汁,可是,隨手一摸,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以前外出,付賬的都是委蛇,黃金,也都在委蛇身上。
現在,委蛇不在了,她才驚覺,自己沒有帶錢的習慣。
旁邊賣西瓜汁的小販見她伸手到懷裡,又訕訕地垂下,就笑起來:“客官,您該不會連三百文都沒有吧?”
三百文,在九黎廣場簡直就是一個白菜價。
可是,別說三百文,她連一文都沒有。
她訕訕地後退一步,尚未站穩,一個人風一般地衝過來:“渴死了,渴死了……快,小二,來一碗西瓜汁,不對,要三碗……全部要冰鎮的……”
他隨手掏出一片金葉子丟過去,小二眉花眼笑,麻利倒了一碗西瓜汁便遞過去:“客官慢慢喝,別急別急……”
來人一口氣喝了三大碗西瓜汁,還意猶未盡,擦擦嘴,小二殷勤地:“客官再來一碗吧,您給的錢還有大大的剩餘……”
他不屑一顧揮揮手:“算了,剩下的算是賞給你的。”
“謝謝客官。”
這男子,一身勁裝,揹負箭簇,一手牽着一匹單峰駱駝,竟然是小狼王。
他也許是察覺旁邊一直有人在看自己,便轉過眼去,見是一個陌生女子,也不以爲然,轉身就走。
走了一陣,回頭,但見那陌生女子居然跟着自己,他就笑起來了。
小狼王長得很英俊,九黎的姑娘們又非常膽大熱情,自從他來九黎之後,前來搭訕的姑娘應有盡有。
只是,絕大多數的姑娘都有自知之明,基本上敢來搭訕的,都是年輕漂亮,至少眉清目秀的。
可身後這少女,衣着普通,容貌普通,還戴着一頂大大的帽子,透過帽子,可以看出其臉上還有一片紅色的斑點。
縱談不上多醜怪,可是,跟漂亮是一點也不沾邊的。
這麼一個女子,居然一路跟蹤自己。
他看一樣,佯作不知,又繼續前行。走得幾步,忽然回頭,一下衝到女子身邊,“哈,小妞,你一直跟着我幹什麼?難道是覺得我很帥?”
鳧風初蕾停下腳步,看着他。
他笑嘻嘻的:“你跟了我一條街了,難道打算一直跟我走下去?”
“小狼王……”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剛剛叫我什麼?”
“小狼王……”
他這才大吃一驚,死死盯着她:“你是誰?”
帽子下,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聲音,也微微沙啞,他敢打賭,自己絕對不認識這個奇怪的女子。
可是,她卻叫他“小狼王”。
小狼王的身份,當然不是什麼秘密,他之所以前來九黎廣場,也是因爲聽得萬神大會,白衣天尊大赦天下,萬國諸侯全部前往朝拜,向大神們討一點好處。他便也跑來想碰碰運氣。
一來,方知以前大禹王的萬國大會,簡直就是浮雲。
人類,對於朝拜人間的帝王,和朝拜天上的大神,完全是兩回事。
萬國諸侯,真的是傾囊而出,帶來了天下至寶,很快,將整個九黎變成了全世界第一流的大城市。
尤其是九黎廣場,不知何時,多了無數的建築物,全部是簇新氣派的大廈,高樓,寬敞明亮的街道,規劃整齊的店鋪,盛放的鮮花,碧綠的青草……就好像傳說中的神仙福地。
但凡黃金足夠之人,在這裡都能不亦樂乎。
小狼王攜帶了充足的黃金,自然吃飽喝足,就好像一場豪華的旅行,令他覺得沒有白走一趟。
他甚至還有一個打算,找點關係,賄賂一下,看看能不能幹掉姬真的父親,自己重新掌控白狼國——縱然降級爲白狼侯也沒關係。
爲此,他已經買通了大將軍布布的一名下屬,準備成爲被白衣天尊接見的100重要人物之一。
正躊躇滿志,忽然被這個平凡少女一路跟蹤,因爲心情好,倒也不怎麼計較,可是,聽得她竟然叫自己小狼王,竟如故舊一般,又如何不吃驚?
他上前一步:“你是誰?”
她微笑:“你不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