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一定要看最後的一刻?”
她微微遲疑。
交戰的雙方,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自己的愛人,全是自己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自己要看一看,很難理解嗎?
再說,她一直無法想象,到底那是怎麼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又爲何導致了整個世界的覆滅。
你想想看,要讓全世界的人類消失,過幾十萬年之後再重新生長出來,這得是什麼樣的戰爭?
就因這好奇,所以,她對不周山之戰一直充滿了一種謎一樣的嚮往。
“現在還想看嗎?”
她微微疑惑:“怎麼才能看到?”
他一笑,輕輕抓住她的手。
初蕾但覺眼前一亮。
那是一副在時空之中流淌的畫卷。
天幕一般真實。
初蕾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不周山戰艦。
彼時,不周山戰艦還很新。
不周山戰艦高聳入雲。
那是通天的途徑,也是彼時顓頊大帝的第二首都——某種意義上的臨時陪都。
不周山戰艦,即將啓動。
年輕時代的共工站在遠處眺望不周山戰艦。
和不周山戰艦相比,他的身形非常渺小。
可是,他有一種謎一樣的淡定從容,站在原地不言不動的時候,就像一棵樹!
所謂玉樹臨風,莫過於此。
那種氣質,真是任何語言都難以描述。
可初蕾卻越來越緊張。
作爲一個早已知道故事結局的人,她已經很清楚,不周山戰艦必然會被撞倒,永遠也沒有升空的可能了,可是,共工到底是怎麼撞倒不周山的?
你能看到故事的結局,但是,你永遠不知道過程。
這時候,她已經忘了去觀察身邊的白衣天尊。
她幾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別人。
她整個人,如變成了當事人。
她全神貫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共工,饒是敲破頭,也無法猜測共工到底會從何出擊?
這時候,不周山戰艦已經徐徐要起飛了。
共工只是看着那座大山似的戰艦慢慢崛起,眼中,漸漸流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彷彿在自言自語:“不周山戰艦一走,地球就會徹底被毀滅。現在,我是該保住地球呢?還是保住這艘戰艦?”
那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保住地球,就得犧牲戰艦上的兩億人口。
保住戰艦,那整個地球就徹底完蛋了。
共工的眼神忽然變了,只見他火紅的頭髮一根根豎立起來,在天空中飛舞如漫天的紅色精靈,整個人,就像是宇宙中開出來的一朵紅花。
就在這時候,戰艦上傳來命令:“全速飛行,到補給站後,立即銷燬地球上的太陽角度轉換裝置……”
不周山戰艦,沖天而起。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嘆息。
那是很長很長的一聲嘆息。
微風吹來,耳畔乍聽。
再是心如止水的人,也無端端的一陣悲涼。
初蕾心裡也一陣悲哀,只見那紅髮英俊的少年,身軀竟然急劇暴漲。
很快,他暴漲的身軀就像一座龐大的山脈。
可是,共工的頭並未撞擊不周山。
他根本看都沒有看一眼不周山。
他只是伸出長長的手臂,指了指月亮的方向——
他手裡,分明就是一個遙控指令似的東西。
隨即,便是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可以想象,那麼巨大的戰艦砸下去,直接便造成了地殼的變遷和破壞……
無邊際的屏幕,徹底消失了。
眼前是茫茫無際的冰川,變幻莫測的雲彩,山巔的積雪萬年不化,就像是一座通往天堂卻中途被阻截的山路。
這裡,正是不周山戰艦。
七十萬年鼎盛時期的風光和輝煌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風雪,冰川,永遠不滅的積雪,以及冰川中螞蟻一般影影綽綽的黑點。
當年起飛之後,又被引爆的戰艦。
一瞬間摧毀了整個地球的戰艦。
一段遠古的傳說。
鳧風初蕾恍如夢中。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就算她曾經去過周山的武器庫,可是,她還是不敢相信——在之前的時代,黃帝老大們竟然已經厲害到了這樣的地步。
那些武器,在刀耕火種的現時代人民看來,除了用夢境解釋,其他,根本不足以解釋了。
而此時,身處傳說中不周山戰艦的最頂層——就更像是一場夢了。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百里行暮帶自己前來,只能上到第二層。
再往上,百里行暮的能力就達不到了。
爲了上到第二層,百里行暮還曾帶自己和委蛇去周山服用了周山之果,饒是如此,也還要將自己揹負在背上,這才一路十分勉強地到達了不周山戰艦。
可現在,自己不費吹灰之力便達到了這裡。
準確地說,是白衣天尊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帶到了這裡。
她迷惑地看着對面的那個人。
他白衣如雪,和周圍的萬古寒冰徹底融爲了一體,就好像他一直都站在這裡不曾離去,千年萬年已經變成了一座雕塑。
不周山戰艦上,兩億多百姓。
不周山之戰,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生還。
何止他們。
彼時地球上所剩下的全部百姓,也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生還。
鳧風初蕾想起屏幕上看到的那個共工,紅髮,偉岸,英俊,傲然,有一種理想主義者特有的瘋狂和熱烈。
不是如此熱烈的人,也無法成爲共工了。
更離奇的是,共工居然是一個以治理環境見長的科學家——而他最初根本不是什麼好戰的戰神。
只是一個普通人,被人生生逼成了戰神。
而現在的這個男子,他也是白衣如雪。
可是,他一頭藍色的頭髮。
他藍色的頭髮就像冰川世界裡自由飛舞的精靈。
就是這一點區別,令鳧風初蕾很難將他和那個屏幕上的共工等同起來——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甚至於自己的父王。
她一直沒有看到父王現身。
當你看到真相的時候,你不見得就清晰明瞭,相反,你會更加無所適從。
她乾脆呆坐在地上。
她一直在發呆。
她甚至忘記了身邊的白衣天尊。
腦海裡,全是那場離奇的大戰,全是那些聞所未聞的名字:上帝之箭、核子武器、天網、太陽戰艦……
當年,百里行暮臨死之前曾經專門提醒她:不周山戰艦上的尖端武器庫非常非常重要,若是爲一些心懷不軌之人所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親眼看到有人使用這種武器——雖然是過去,但是,也足夠駭人聽聞了。
饒是這麼厲害的武器,可在白衣天尊看來,竟然不屑一顧,他根本提都沒提這些舊時代儲藏的武器有什麼值得忌憚的。
是因爲那些武器已經全部廢棄的緣故?
直到有人在旁邊講話。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渺遠,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蚩尤被處決之前,將一批極其珍貴的武器研發資料交給了我。這其中,就有引爆星母月球的程序。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試驗成功,不過,因爲我很低調,當然更主要的是因爲當時高陽帝自己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別的事情,所以纔給了我機會……”
星母月球的引爆,直接摧毀了不周山戰艦,也直接摧毀了整個地球。
準確地說,是摧毀了地球上幾乎全部的人類和五分之四以上的動物和植物。
現在地球上所見到的一切,已經是70萬年的漫長療傷之後,重新生長起來的新物種了。
饒是經過媧皇補天,整個地球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也已經極大減少,陸地面積不足地球面積的四分之一了。
她低聲道:“我父王……我父王……也難怪你恨他……”
他淡淡地:“我也是罪人!我比高陽帝的罪孽還大!”
她無法吱聲。
作爲後來者,她無法評判這件事情,也沒有資格做出評判。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半晌,他忽然笑起來。
她不解其意。
他笑得如無其事:“初蕾,我之所以讓你看到這一幕,不但是爲了完成你想知道不周山之戰最後一刻的心願,更是爲了讓你瞭解真正的戰爭到底是怎麼樣的……現在,你也看到了,這纔是戰爭!這纔是真正的戰爭。至於人類那些刀槍棍棒,根本就只是兒戲一般……”
她福至心靈:“你說,現在那些半神人們的戰爭,也都是這樣?”
“以前半神人們的戰爭的確都是這樣。但經過這七十萬年的調停,已經基本上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戰爭了。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聯盟的法律禁止大規模的武器開發和研製,可以說,現時代的武器發展,表面上已經停留在不周山之戰的前後了……”
她注意到他用了“表面”二字。
之所以說是“表面”上,當然是因爲聯盟的神族那麼多,有些古老的神族私下裡研製了什麼東西當然不會擺在檯面上,他們私下裡的武器發展到了什麼程度,那就是秘密了。
“以前,你根本不用瞭解這些東西,也用不上。可現在,你已經是萬王之王了,你應該瞭解的就要比別人多才行。至少,你要知道,如果聯盟之間再度爆發戰爭,絕對不是刀槍棍棒,騎馬廝殺,而是會出現至少不低於這個烈度的戰爭,甚至會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