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九黎河之戰後,萬神大會召開之後,他已經收集了大部分的腦電波——那時候起,他很可能就已經慢慢地有些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直到萬神大會徹底結束,他自己到處奔走,幾乎是所有的腦電波已經全部跟他的本體融合了。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有人趁着自己在弱水其間,製造了一個仿製品。
這個仿製的百里行暮,因爲使用了基因數據庫裡的腦電波和細胞,所以,一經復活,便完全以百里行暮本體的思維和習慣活動——他繼承了不周山之戰前後,他進入弱水之前的屬於本體的全部記憶。
因爲,複製人的記憶中原本就全部是真正百里行暮的行爲,所以,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當然就是真人的舉動,真人的情感,真人的思維。
他完全取代了百里行暮。
他變成了真正的百里行暮。
如果白衣天尊不從弱水出來,他就千真萬確是百里行暮了。
但是,這個複製人,卻並沒有完全繼承本體的強大功力——他延續了不周山之戰後,那個衰弱的百里行暮的體格。
也就是說,他具有的是已經經過了不周山之戰的極大損耗之後,百里行暮殘存的一點點元氣。
這點元氣,不足他正常時刻的十分之一。
正因此,他纔會在大漠之中死於區區東井星妖孽之手。
而這個人,就是棺材中人。
青元夫人的一隻手按在棺材上,一隻手輕輕在他的臉上劃過——迄今爲止,他的臉龐還有淡淡的溫度。
他的細胞,他的肌能,都還活着。
他被封存得完好無損。
只是,他的腦電波已經全部消失了。
真的,要復活他,實在是太容易了。
甚至,要復活一萬個這樣的百里行暮都不是問題。
可是,就算復活了,沒有腦電波,那只是一個白癡。
一個長相酷似白衣天尊的白癡——而不是真正的白衣天尊。
如果不能使用白衣天尊的腦電波——那這複製人就不會有任何的意義——就算活下來,他就是另一個人了,和任何張三李四沒有任何不同,而且,他也無法繼承白衣天尊的能量和元氣。
換而言之,復活的只能是一個廢人。
他甚至復活了,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和她青元夫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是,要在這具屍體的腦海裡注入別的腦電波,又覺得沒勁——她這幾十萬年苦苦追尋,一心想要得到的,只是白衣天尊,而不是別的任何男子。
既然如此,注入別人的腦電波又有何意義?
她不能,也不願意。
她只希望再一次注入白衣天尊的腦電波,哪怕是少一點,再少一點——哪怕是讓這個人回到少年時代,回到黃帝之前的時代,回到他最懵懂青澀的時代……
遺憾的是,她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她調查過聯盟的數據庫,她發現屬於白衣天尊的那一份已經被封印了——很可能是白衣天尊發現了這一點,便將自己的數據庫封印了,從此,未經他允許,任何人都休想打開。
她也沒法打開。
如果非要設法解密,那很可能中了白衣天尊的計——他順藤摸瓜,一下就可以找到這個解密者。
青元夫人當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再者,現在再要復活百里行暮也沒什麼意義了——事實上,當初自己就根本不該選擇復活他。
她甚至非常後悔自己的這個瘋狂舉動。
她想,若不是這樣,他根本連和鳧風初蕾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談得上愛上那丫頭?
一想到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又如何不能痛徹心扉?
是自己生生地給了那丫頭機會,把自己最暗戀的男人拱手讓給了那丫頭啊。
這丫頭,真是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青元夫人如何能不恨得吐血?
她一次次地掌摑棺材中的那個人,一次次的恨不得將這具屍體再一次殺死。可是,無論她怎麼憤怒,無論她怎麼發泄,都遲了,太遲了。
當藍色煙火令在九重星聯盟的上空詐響時,她就知道,無論再做什麼都遲了。
一切的心血,一切的籌劃,一切的渴望,統統都成了一場虛空。
她想,無數人在看自己笑話吧?
無數人都在背地裡議論紛紛吧?
可能他們在幸災樂禍:就算你身爲十萬玉女之首,九重星聯盟中公認的數一數二的大美人,這又如何?你還是輸了。你輸給了一個地球上的小丫頭,你輸給了一個什麼都不如你的小丫頭。
她的一顆心,一直在滴血。
多不甘心啊。
多麼痛恨啊。
想當初,好不容易迫得他當衆答應了訂婚,可是,他連發佈一個儀式都捨不得,還是維維奇等湊熱鬧,才勉強發佈了一個煙花——外人的煙花,起鬨者的煙花。
至始至終,他可是一丁點都沒有愛過自己啊。
這該死的白衣天尊。
這一刻起,她確信這男人該死。
這男人也非死不可。
沒有人可以在侮辱了天穆之野的女首領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縱然他是白衣天尊也不行。
他和那該死的小賤人都該死,也非死不可。
她一圈一拳擊打在金棺上。
特殊合成的金棺,也每每被砸下去一個個的漩渦。
那是她憤怒的漩渦,已經在天穆之野的每一個角落盪漾開去了。
直到她的手掌生疼。
直到她盯着那具屍體已經被砸的變形的臉——那是無血無肉無所思想的複製人的屍體——他身上屬於精華的部分早已散溢。
可是,他還是那麼英俊,那麼清秀,那麼卓越風采,出類拔萃。
就算是複製人,他也完全繼承了本體的那種絕世的美貌和風采——一個很少在男人身上出現的令人震驚的美麗和氣度。
當初的瘋狂舉止所爲何來?
是長達幾十萬年對他的暗戀?
是目睹不周山之戰後他粉身碎骨那一刻的悲哀?
是一直渴望卻得不到的瘋狂?
或者就是因爲此刻金棺裡那個雖然死了依舊風姿卓絕的絕世之美?
就是因爲他直到此刻還有讓人心動和衝動的魅力?
其他任何半神人和他相比,那簡直就是螢火蟲之於日月的光輝——他一個人,已經把這地球上原本該屬於所有的男人的美麗、陽剛、英武之氣,統統都霸佔完了。
這天下的任何女人但凡見他一眼,幾乎沒有任何人會不瘋魔。
豈止她青元夫人一眼?
當年帝國京都的全體女性,都曾爲他而瘋魔。
也正因此,要鋌而走險,想要製造出一個專屬於自己的百里行暮——一個永遠只忠於自己一個人的百里行暮?
遺憾的是,她的估計出現了偏差。
她沒料到有鳧風初蕾這個人的出現。
她只以爲自己製造了一個人,天然這個人就是自己的。
她甚至對自己的魅力做了過高的估計——她沒料到那個復活過來的假人,見了自己,也並不是瘋魔狂熱,相反,非常平靜。
甚至後來的涯草。
涯草這個不中用的女巨人,也是因爲這令人發瘋的美貌,無數次的走火入魔,一次次的用盡手段——可到頭來,她還是連那個假人都沒得到。
涯草臨死都不知道她所看到的那個百里行暮是假的——她還一直以爲這個人就是上古的百里行暮。
直到她在有熊山林被鳧風初蕾一仗徹底擊斃,她還以爲百里行暮是個真人。
可憐的涯草。
涯草雖然是她青元夫人的走狗,原本死不足惜,可是,她還是覺得她太可憐了。
涯草,也是死於那丫頭之手。
青元夫人每回憶一次,憤怒,就增加一分。
到後來,那憤怒簡直成了汪洋大海,徹底將她所淹沒了。
她乾脆躺在金棺旁邊。
她又伸手撫摸了一下金棺中人丰神如玉的面龐——如果白衣天尊一直不出現,如果這個假人悄然被自己復活,那該多好?
該死的白衣天尊,他怎麼不趕緊滾回弱水?
他怎麼不馬上滾蛋?
此刻,她已經一點也不愛白衣天尊了,她的注意力,已經徹底落在了自己的傑作上面——但凡我想要擁有,分分鐘都可以得償所願。
不行,我得設法。
至少,我要讓這個假人重新恢復神采——而且是剔除所有有關鳧風初蕾的記憶,剔除所有的戰爭記憶,變成一個單純的,易於控制的,再也不會背叛的百里行暮。
她嘴角浮現了冷冷的笑意。
雖然這事情難度很大,可是,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這世界上,就沒有真正能難倒天穆之野的事情。
她開始回憶起京都大戰之前的清醒。
她開始想象京都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還有他當年駕駛四火龍的馬車在天際之間翱翔來去,瀟灑得令整個聯盟的少女們爲之瘋狂尖叫。
一幕一幕,清晰得就在眼前。
那時候,赫赫有名的半神人們有許多還是少年。
共工是少年,蚩尤是少年,青陽公子,昌意公子,甚至顓頊,他們統統都還是少年,或者少年中的少年。
那時候,她也是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