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支支吾吾。
“嗯?莫不是裡面有許多蹊蹺?蘇-大人?”段丞相聲音擡得老高,彷彿是激流拍岸。
“這......”
“還不趕緊帶路?”
“段丞相,請...”蘇老爺見今日之事倒也是躲不過了,只好躬下身體,前行帶路。
都說聖意難測,恐怕這丞相的心意更是難測。不過,他總覺得,這丞相,是衝着蘇沁月來的。
蕪院極偏僻,他又許久沒去了,遂帶上劉夫人一同前往。
劉夫人面露難色,但又礙於丞相的面子,不得不跟着。
春日裡,不知哪來的風,直直的吹着他們,穿過密林的時候,樹葉嘩嘩作響,嚇的劉夫人死命的往丫鬟堆裡鑽。
沒用的東西,蘇翔心中怒罵。
就連丞相也輕蔑的看了劉夫人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覺得這風詭異的緊,直直的吹着他的眼睛,叫他有些睜不開眼。
“小姐,他們果真來了!”厚喜一骨碌跑進了蘇沁月的屋子,砰地一聲關上了屋門。
“當~”的一聲,屋內傳來琴聲。
蘇沁月擡指,行雲流水般的彈奏起來。
段丞相停步,側耳傾聽。
蘇老爺看見段丞相止步,遂也停下了腳步。
劉夫人臉色漆黑一片,她不知道這蘇沁月究竟要做什麼,心下十分惶恐。
“嗯。這曲梧葉舞秋風彈得委實不錯。”段丞相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評判道。
都說這林夫人的女兒,何其有幸,拜會在平湖夫人門下兩年,琴技練得如火純青。但如今看來,雖是稍好於常人,但與他女兒相比,倒是差了許多。不足爲慮。
這蘇沁月最長琴技,若是琴技都僅僅如此水平,那...這棋書畫...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方纔聽了蘇翔的話,這姑娘的腿疾也拖了五六年的光景,還是個沒法子治的,這武試他女兒,自然也不在話下。
這下,段丞相放了心。
“今日風委實有些大,改日再來拜會蘇家小姐。”段丞相悠悠的開口,面露喜色。
“丞相,快請......”蘇翔一聽丞相開口要回去,趕忙掉頭,回頭望了一眼蕪院的方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想見見蘇沁月的衝動。
同時也有一種感激的情愫莫名的升起,倘若不是她今日彈了一曲,要是這丞相當真見了蘇沁月,給他扣上一頂虐待嫡女的罪過,這蘇蓓翠的婚事,可是不保了。
蘇翔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好容易送走了丞相這尊大佛。
回到屋裡,就看到一旁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喘着氣的劉夫人。
當真是個沒用的東西,當時,要不是府上缺個知根知底的人管家,又見她可憐的帶着一雙兒女跪地相求,他怎麼會把這樣一個不成氣候的女人帶回蘇府。
“還在那幹坐個什麼勁,還不趕緊去蕪院,把蘇沁月接出來?”蘇翔不耐煩的揮揮袖子,厲聲呵斥道。
這劉夫人卻也真不是裝的,她受了驚有氣憤的緊,一下子喘個不停。
這病,還不是那幾年流亡的時候得上的。
她年輕的時候,嬌生慣養,哪裡生過什麼大病。倘若患上點咳嗽,她娘都擔心的不行。
因而,她小的時候,每逢春秋,都是上京城的名醫開些預防的補藥,慢火微微的燉着,加上些甜的,中和了苦味,纔拿給她喝。
如今,莫說咳嗽了,她都喘不過來氣,夫君還冷眼相加。
倘若她當時聰慧些,想盡法子,讓他進入劉府,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娘,娘...你怎麼樣?”蘇蓓翠遠遠的望見臉色慘白,大口喘氣的孃親,心下一緊,邁開腿,趕忙跑了過來。
蘇蓓翠自打生下來,就同她娘一起受了許多苦,自是知道她孃的舊疾。
以前,約摸每每要飯被許多人趕出來,或者做了很多活,卻只給極少的銀子,她娘討要,卻被打出來的時候。她娘便蹲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氣。若是嚴重些,直挺挺的便倒了過去。
蘇蓓翠想起過去,淚溼了眼眶。
“爹...你莫要在責罵娘了......那些年,娘很苦...這頑疾,是娘帶着我們時,患上的...如今,卻也再也好不了了......”蘇蓓翠跪在劉夫人的膝下,看着她娘蒼白憔悴的臉,痛哭流涕。
“一羣沒用的東西!”蘇老爺看着這哭哭啼啼的母女,心下煩悶極了,甩甩袖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你不好好待在秀閣學禮儀,好端端的跑到這裡作甚?”劉夫人的語氣有些責怪。
“娘莫要怪我,女兒只是有些擔心。”蘇蓓翠將臉貼在劉夫人的腿上。
“起來吧。卻也沒什麼大事,你仔細着大婚的事情,再不要叫娘操心了。”劉夫人沒有繼續責怪,用手輕輕的摸着女兒的頭。
“嗯。”蘇蓓翠揉揉眼眶,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擡頭,屋外一片奼紫嫣紅。
江南,春日的江南,最美了。
旁人總是這麼說。
如水的江南,如畫的江南,如玉的江南,最憶江南。
然而,那樣的江南,從來沒有她。
她所知道的江南,是被人推搡,鞭笞,捱餓,冷眼,甚至驅趕到無處容身的江南。
所以,她要在這江南,在這上京城,擁有一片容身之地。她要給娘最好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翠兒,你哥可傳消息回來?”劉夫人問道。
“這幾日,倒是沒有。”
“他怕是還不知道你大婚的消息。”劉夫人嘆了口氣。
“翠兒,宮中的禮儀不比其他。你可要學的仔細了,到時候,不要讓人平白嚼了舌根子。”劉夫人握住女兒的手,仔細的摩挲着。
“莫要怠慢了宮裡來的嬤嬤...咳咳......”劉夫人猛地咳嗽起來。
“娘......”蘇蓓翠扶着她娘躺好,仔細的捏好被角。又從抽屜裡拿出藥丸,給她娘服了。看着她娘平了喘,躺的安詳了,才悄悄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