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老張又話鋒一轉:“慶總,您放一百個心,買下這些東西,肯定不會給您添麻煩,如果出了事,我把頭砍下來給您!”
“我要你腦袋幹嘛,當夜壺嗎?”慶成文哼了一聲:“你不聲不響,就搞些幺蛾子,你換你能樂意?”
“這事我向您道歉。”老張拱拱手,又咋了咋嘴,指了指上面:“實話跟您說,要不是那邊比較急,急需錢,我也不至於麻煩您。不過我也給您爭取了好處,保證是市場最低價,回去後,如果您發現自個兒吃虧了,您來砍我的腦袋!”
慶成文笑罵道:“你特麼是跟自己腦袋有仇是吧,動不動就讓人砍你腦袋!”
老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無聲地笑了笑,接着道:“慶總,您中不中意這些玩意兒,要是覺得沒問題,我就把它們拿出來。”
慶成文看向趙琦和魏雲亭,想知道他們的看法,如果東西有明顯的問題,他就直接回絕了。
趙琦他們趁着剛纔說話的時候,已經把櫃內的瓷器打量了幾遍,這些瓷器主要以耀州窯和磁州窯爲主,都屬於北方窯口的瓷器,集中在一起很正常。
這裡雖說光線不太好,以倆人的眼力,暫時沒有發現瓷器有問題。
既然如此,慶成文便讓老張把瓷器從櫃子裡拿出來。
耀州窯和磁州窯都是古代八大官窯之一,其中耀州窯瓷以刀代筆的刻花裝飾最爲精湛,運刀揮灑如行雲,刀下線條如流水,一氣呵成,刻成後紋飾奔放遒勁,線條活潑流暢,立體感極強,再施以透明的青綠色釉,燒成後更顯器物淡雅秀麗,格調高峻
磁州窯以黑釉剔花瓷和鐵鏽花瓷著名,是在有黑釉的瓷胎上將紋飾以外的黑釉剔去,留出原始白地,燒成後黑白對比分明,具有極強的視覺衝擊力和藝術裝飾效果。
不過,兩者雖然都是古代名窯,在如今以明清瓷器爲貴的拍賣市場上,表現並不如人意。
就比如趙琦手中的一隻耀州窯刻花卉菱口碗,去年拍賣會有一隻類似的器物,成交價纔不到十四萬,這件耀州窯瓷器已經算是個中精品了,還只有這樣的表現,可見古玩市場對這個種類的冷落,而磁州窯也是同樣的待遇。
當然,話又說回來,之前也說過,隨着國內藝術品市場的發展,藝術品的價格也會越來越接近其內在價值。
在趙琦記憶中,只是過了四五年,同樣的菱口碗,就能到達上百萬的價格,而磁州窯的發展趨勢也相差不大。算下來,每年都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漲幅,遠超主流的理財手段。
如果現在能存下一批這類精品之作,過上幾年再轉手,就能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了。
趙琦看着眼前這些精品瓷器,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現在只能謹守本份,做好掌眼的工作。
“看過即擁有,今後有的是機會。”趙琦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不得不說,老張拿出來的這些瓷器,雖然有着一些生坑器的瑕疵,但不得不說都是挑選出來的箇中精品,拿到市場上都是搶手貨。
可能有朋友要問,拿到市場上去銷售不就行了?
這麼想確實有些道理,但要考慮到,老張的要求是打包一起出售,有沒一點經濟實力是做不到的,關鍵還有時間成本,一時半會可能找不到合適的買家。
這也是爲什麼一些大藏家喜歡去拍賣會競拍,因爲很多東西藏家找不到,也不太可能會花大量精力去尋找,拍賣公司確實賺了不少錢,但只要不超過藏家的心理價位,對藏家來說,就是一筆很好的買賣。
打個比方,有個人走南闖北,花了兩個多月以百萬的價錢收到一件藏品,看到拍賣會上一件類似的藏品成交價將近一百三十萬,不禁沾沾自喜。
但他沒想到,買家用這兩個月時間,賺到的錢,遠遠不止這三十萬的差價,這就是時間成本。
話又說回來,富豪和普通人的玩法到底不一樣,普通人想要參加大型拍賣會也不現實。
言歸正傳,趙琦和魏雲亭鑑定了所有瓷器,又走到外面交換意見,不得不說,這個過程也是學習,特別是和魏雲亭這樣的高手交流,短短几句話,便讓趙琦受益良多。
慶成文得知瓷器都沒有問題,在向兩人瞭解了這些瓷器的市場,以及將來的趨勢後,便和老張商量價格,最後十三件瓷器一共以80萬成交。這個價錢可以說相當便宜,但考慮到東西的來路,雙方都可以接受。
談好了價錢,老張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了一臺手持POS機。
“老張,你也太心急了吧,生怕我不付錢?”
“慶總,實在不好意思,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的,我也是被催的頭都大了,不然也不至於跟您先斬後奏,您可千萬別介意啊!”老張眼巴巴地看着慶成文。
慶成文搖了搖頭,到也沒有再爲難他,拿出銀行卡刷了錢:“你這刷卡機不會有問題吧?”
“放心好了,正規銀行申請的,肯定不會有問題,再怎麼樣,我也不能坑了您啊!”老張眉開眼笑,撕下小票遞給慶成文:“票您收好了。”
哪怕老張這麼說,慶成文也會小心一點,注意風險,刷POS機再趁機盜取銀行卡信息的這類新聞並不在少數。
“別等着了,快把東西拿出來吧。”
“您稍等……”
老張走出門外,過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隻木盒回來。
慶成文看了桌上的盒子,說:“怎麼換了一隻盒子?”
老張笑呵呵地說:“好馬配好鞍,您帶回去給蘇老,他老人家肯定高興。”
這隻盒子採用了紫檀堆漆工藝,四方形,蓋合緊密,棱角清晰,線條流暢。經盒四周髹漆裝飾,仿生天然木質紋理效果,斑駁有致。蓋面採用陰刻手法雕刻雲龍紋,雙龍漫步雲中,若隱若現,給人以神秘之感,下方則飾海水江崖,海水衝擊山石擊起層層浪花,極具動感。
“這隻盒子多少錢?”
慶成文對這隻也很中意,但不相信老張這個鐵公雞會免費送給他。
“我給您算個整數,四十萬!”老張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眼中閃爍着精明的神色。
“那你還是拿着吧,我只要裡面的東西。”慶成文直接揮了揮手。
老張到是沒想到,慶成文會直接拒絕,連忙說道:“這可是紫檀木,而且還是明末清初時期的作品,傳到現在能保存的這麼完整非常難得的,我這個價錢真的物超所值了。”
慶成文閉口不言。
老張愁眉苦臉地說:“好吧,好吧,我再便宜五千。”
慶成文還是不說話。
“再少五千!……那再少三千……”老張老臉都開始哆嗦了:“38萬,慶總,真得不能再少啦!”
“32萬,不然你就拿走。”慶成文直截了當地說。
老張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個價錢我虧到姥姥家了,無論到哪,這個價錢都拿不到這樣的貨啊。”
然而,無論他怎麼說,慶成文都不爲所動,半響,他好像被割了塊肉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加一千,我把它讓給您!”
慶成文停了幾秒鐘,這才點頭:“要我現在就給錢麼?”
“不用不用,這是我的東西。”老張連連擺手。
“對了,盒子換了,裡面的東西不會換吧。”慶成文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如果換了,你來砍我的腦袋!”老張胸口拍的嘭嘭響。
慶成文撇了撇嘴:“嘿,這要砍,那要砍,我說你到底有幾個腦袋啊!”
老張嘿嘿一笑,上前打開盒子,一邊還絮絮叨叨,讓慶成文放心云云。
很快,盒子裡的器物露出了真容,只見其高度將近二十釐米,瓶口底相若,器身爲玉琮式,外壁自下而上分爲5節,方形,直腹,圈足,造型端莊。其釉色厚潤,通體罩天藍釉,局部釉面藍紫相間,色澤依器型的轉折而豐富多變。
老張還特意用了額外的燈光,使得它更加絢麗奪目。一旁的柳勳眼睛瞪的老大,讚歎之色溢於言表。
鈞釉的主要藍色爲光線折射引起,最重要一點是“二液分相法”,即含高硅的鈞釉中浮懸着微細的玻璃質粒子,相等於油和醋組成的色拉醬汁。鈞釉要產生這種乳劑狀態,必須長時間停留在高溫狀態下,然後慢慢冷卻。
而北方的饅頭窯由於隔熱功能優良,於是成就了絕佳的鈞釉效果。這正是鈞窯產生的背景。
這件瓷器釉光瑩瑩,惹人心往神馳,衆人的呼吸都不禁加重了幾分,都想上前細細品味。
片刻後,慶成文向趙琦和魏雲亭點了點頭,趙琦讓魏雲亭先去。
經過兩次接觸,趙琦也發現了魏雲亭鑑定時的一些習慣。
首先是認真,無論是什麼物件,魏雲亭都會非常仔細地觀察,不漏過每一處細節。
趙琦覺得這是自己需要學習的地方,古玩這行的贗品技術一直在發展,今後高仿和真品相比,可能就只有一點細微的差別,如果仗着自己眼力高,經驗豐富,就馬馬虎虎對待,可能一次兩次沒問題,長此以往,肯定會有走眼的時候,到時砸的可是自己的招牌。
除此之外,魏雲亭無論看哪一件,都是一副撲克臉,別想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結論。這一點,在撿漏的時候也很有優勢。
不過,趙琦也發現,魏雲亭有時候動作會變得輕柔,此時他手裡的物件,無一例外都是精品。
就像現在,在魏雲亭面前的,好像是他的初戀一般,目光輕柔,動作輕盈,生怕一不小心就傷到了它。
只是,慢慢地,趙琦感覺魏雲亭的態度有些變了,雖然動作還是那麼的輕巧,目光中卻好似帶着一絲尖銳。
趙琦心頭一動:“難道有問題?”
沒一會,輪到趙琦,這件瓷器給他的第一印象,釉色精彩絕倫,明晦深淺變化,隱顯之間,讓人愛不釋手。然而,當他仔細觸摸瓷器,慢慢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了心頭。
片刻之後,和之前一樣,趙琦和魏雲亭走出門外討論。
“你覺得怎麼樣?”趙琦先問道。
“我想,咱們的感覺應該是一致的,這玩意兒有‘妖氣’。”魏雲亭語氣非常肯定。
趙琦點了點頭:“你有沒有注意到,底足部分,有一點點剝釉現象,給人以一種滄桑的感覺,和真品的感覺也非常相似。但剛纔我仔細觀察,發現它是直茬!”
由於現代仿鈞與古代鈞瓷真品的制胎原料源於同一產地,故其胎色十分接近。但是與真品的自然剝釉仔細對比就可以發現僞品的破綻,真品的剝釉斷面基本上是直茬,僞品的剝釉斷面是斜茬。
“對,還有關鍵一點,器物表面粘結的一些土鏽也有問題。”
魏雲亭解釋道:“你也知道,我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研究五大官窯,託長輩的福,我能欣賞到大量鈞瓷標本。
從我的觀察,以及近幾年來北方出土的鈞瓷,和在鈞臺窯發掘所獲得的大量鈞瓷標本來看,鈞窯瓷器面上的土鏽很少,並且大都呈現出一種光潔細膩的效果。在上面粘結土鏽,實爲弄巧成拙、畫蛇添足之舉。”
魏雲亭說的這一點,趙琦也知道,只是他可沒有魏雲亭這樣的條件,而是託了前世資訊發達的福。
雙方接着又交換了意見,斷定這件鈞瓷確實是贗品無疑。
雖然斷定是贗品,但兩人都承認這是一件非常出色的高仿,足以以假亂真。
魏雲亭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記不記得,之前我大伯買的那兩件哥窯?”
“你是說,裡面那件出自同一人之手?”趙琦說着,心裡又覺得奇怪,畢竟哥窯和鈞窯是兩個種類,製作者又沒有留下相同的暗記,怎麼能證明製作者是同一個人呢?
魏雲亭表情嚴肅地說:“直覺告訴我,作者可能是同一個人,但我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