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心中有些疑惑,剛纔在車上,劉南齊提到過,秦大壯是個挺厲害的人,怎麼住在這個地方。
劉南齊看出了他的想法,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他原本有個女兒,但不幸早夭,之後好不容易得了一兒子,卻沒想到兩歲時得腦膜炎,壞了腦子,十幾歲的人,智商就跟三四歲的幼兒一樣。
他老婆受不了,前幾年就離婚另嫁了,他一個人帶着兒子,賺的錢都存着,準備等將來在自己老了前,把兒子的後半生安排好。”
秦大壯這樣,是國內萬千類似家庭的縮影,他們沒有拋棄自己的孩子,努力照顧着孩子,提高生活質量,同時也爲今後自己去世後,孩子的生活而憂心。
“咚咚!老秦,是我。”劉南齊邊敲門邊喊道。
“等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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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五六分鐘,一個滿臉憔悴,看起來好像有五十多歲的男子,出來開了門,他看了看劉南齊和趙琦:“老劉啊,來之前怎麼沒打我電話?”
劉南齊說:“你看看你手機,我到底有沒有打你的電話。我猜你一定在家,不然就得白跑一趟了。”
秦大壯拿出手機一看,嘴裡嘀咕道:“這兔崽子,又把我的手機搞成靜音了,進來吧。”
趙琦走進屋內,環顧四周,這房子只有60平左右,雖有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但面積擺在那裡,都比較小。其中兩個大房間當作臥室,剩下的一個面積比較小的雜物間,當作書房。
當然,要考慮到這種老房子沒有公攤面積,現在的新房想要這麼多實際面積是不可能了。
將近二十年的老房子,又沒有重新裝修,老舊程度可想而知,不過,秦大壯收拾的井井有條,一些牆面脫落的地方,也精心修補好,看起來乾淨清爽。
“小兔崽子又鬧了一通,剛剛睡着了,咱們去書房談吧。”秦大壯說話時,顯得很疲憊。
劉南齊點了點頭,想安慰,但任何言語都顯得很蒼白。
秦大壯拎着水壺,帶兩人進入書房,又去拿了三隻杯子進來。
“老劉,你現在身體怎麼樣了?”秦大壯關上房門,給大家倒了茶。
“湊合吧,反正暫時死不了。”劉南齊呷了一口茶。
秦大壯冷哼一聲:“什麼死不死的,像我這樣都十多年了,都堅持下來,你這點算什麼?”
“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咱倆的事能對比嗎?”
劉南齊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你又要講大道理了,大道理誰都懂,但有人看得開,有人就看不開。要我說,你手裡的錢也不少,幹嘛不請個保姆?自己還能輕鬆點。”
“你以爲我不想嗎?關鍵這兔崽子的身體不像他智商那樣只有幾歲,我請過幾個保姆,都被他打跑了,我都被家政服務公司拉入黑名單了。”
說到這時,秦大壯有些激動:“瑪得,也不知道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遭這份罪。要不管他吧,我又狠不下心。唉,我現在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等我死了後,這兔崽子還止不定要受什麼苦呢!”
劉南齊暗自搖了搖頭,說道:“這事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但只要我還活着,孩子這邊有什麼我能幫的上的,總會幫的。”
“那我先謝謝了。”秦大壯起身鄭重地道了聲謝。
劉南齊揮揮手:“咱們多年的朋友,別搞這一套,生分!”
秦大壯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笑容,而後看向趙琦:“這小兄弟有些眼生,是你的什麼人?”
劉南齊笑着說:“這是我看好的晚輩。”
趙琦連忙起身做了自我介紹。
秦大壯呵呵一笑:“這麼多年,被老劉看好的,都成了一方人物了,希望你也能這樣。”
趙琦謙虛了一番。
“對了,你們今天過來有什麼事情?”秦大壯問道。
趙琦把高足碗拿了出來,放到桌上。
秦大壯看到器物時,明顯愣了愣,隨即說道:“我師門有個規矩,把做的皮取下來,要器物本身價值的百分之十,你如果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
劉南齊咂嘴道:“嘿,你們還真是打得好算盤,這無本買賣做的。”
“也就是說這話的是你老劉,不然我就把人轟走了。”劉南齊翻了翻白眼:“實話跟你說,我門中給器物‘做皮’,十件裡有九件都是給自個兒的東西做,這件東西我一看就知道,出自我師叔祖的手藝,他從來就沒有給別人做過。”
劉南齊說:“你的意思是,這件東西是你師叔祖的?”
秦大壯點了點頭:“以前肯定是,不過,我師叔祖清末的時候就在戰亂中去世了,他沒有後代,他的收藏大部分失落了,沒什麼好說的。”
“那你怎麼認出來,這是你師叔祖的手藝?”劉南齊對此很好奇。
“看到沒有,這兩側在燈光下,顏色是有些不同的,這正是我的師叔祖的獨門絕活,只是隨着他去世,這門手藝也失傳了。”
秦大壯把器物放在燈光下,果然和他說的一樣,高足碗上的一處區域,在旋轉的時候,顏色會漸漸變化,令人讚歎。只是顏色變化不深,如果不仔細,很難看得出來。
秦大壯說:“小趙,不是我不近人情,師門的規矩不能破。”
趙琦對此並不反感,憑手藝吃飯,那是應該的,而且相比整器的價值,百分之十並不貴。
既然趙琦答應,秦大壯就開始着手配置藥水,這一步他並沒有瞞着兩人,用他的話來說,就算他們知道了配比,沒有手法的支持,也根本學不會。
秦大壯先出門取來一隻破舊的盒子,盒子打開,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工作臺,一邊放着各類顏色不一的液體,另一邊則是配製區域,非常合理。
配製的過程確實很繁瑣,一般人往往記住了後面,就把前面的步驟給忘記了,只是秦大壯並不知道,趙琦擁有變態的記憶力,否則話就不會說的那麼滿了。
配製出來的藥水,出人意料的並不臭,而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液體。
對此,秦大壯向二人解釋,使用“做皮”工藝的古董,沒有一件不是珍品,如果搞得很臭,那是對古董的褻瀆。而且,做了皮的古董,如果表面聞起來有異味,很容易被發現,這就失去“做皮”的意義。
接下來,秦大壯把高足碗放進藥水中浸泡五分鐘,之後又使用一種特殊的錦布,在高足碗上按一定的規律輕輕擦拭。就這樣,擦了幾分鐘就放回去浸泡,需要連續十幾回,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
眼看時間近午,趙琦去買了些熟食回來,簡簡單單地吃了飯。
秦大壯清洗了足有三個小時,才把高足碗表面的那層假皮清洗乾淨,高足碗的真面目,也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當器物最終呈現在自己眼前時,趙琦都有些呆滯,在他的記憶中,明明是一件明宣德冬青釉高足碗,但眼前的卻是一件很明顯的宋代哥窯瓷!
是自己記錯了嗎?很顯然不是,那麼,很有可能是有人掉包了。或者說,主人爲了避免麻煩,故意換了,但這麼做,好像沒有必要吧!
暫時先不管這些,趙琦很快又被眼前的哥窯瓷給吸引住了,忍不住拿到手中小心翼翼地欣賞起來。
只見其造型端莊古樸,通體施哥釉,器身釉色滋潤腴厚,均勻光潔,晶瑩滋潤,扣之則瓷音清亮,與全器的輪廓相輔相成,更顯柔和流暢。
高足碗釉麪灰青,色澤純正,幽深靜謐,釉面上佈滿了大小不一的“金絲鐵線”紋片;開片自然,錯落有致,縱橫交織如網,層層迭迭,晶瑩透亮,在青釉的掩映下,猶如冬天江河裡的冰塊碎裂,相得益彰,美不勝收。
哥窯的開片原本是燒製過程中產生的缺陷,但在匠人巧手的引導梳理下反倒成爲哥窯製品的一大看點。其紋路自然天成,錯落有致比之人工的紋飾別有一番風味。
後世清乾隆帝對此也是頗爲欣賞,作詩讚道:“鐵足圓腰冰裂紋,宣成踵此夫華紛”。
趙琦欣賞着手中的瓷器,神色癡迷,久久都捨不得放下來,直到感覺到自己手痠,纔回過神來,見劉南齊和秦大壯都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一小心就看入迷了。”
劉南齊哈哈一笑:“只要是瓷器愛好者,面對這般精美的哥窯瓷,又有幾個可以不入迷?”
趙琦微微一笑,小心地把瓷器放回桌上,邀請劉南齊他們鑑賞。
等到他們鑑賞完,又過了十幾二十分鐘,都對這件瓷器讚不絕口。
大家對這件哥窯瓷品頭論足,講到後來,自然要說到其價值。
哥窯器物胎體成型後,先素燒胎體,經過挑選,再多次上釉,入窯二次燒成。故傳世哥窯器物,器形規整,製作精良。
傳世哥窯瓷器主要收藏在國內外一些大型博物館及少數收藏家手中,總數也不過百件左右,以至於哥窯破損殘片也被視爲珍稀之物,完整器更是寥寥無幾。
而這件哥窯高足碗,正是一件非常難得的完整器,同其它幾件博物館藏宋哥窯器一樣,此器碗口略有流釉,釉薄露胎使得碗口呈現出“紫口”現象;圈足細窄而露深灰色胎,因燒結而發黑褐色,呈現所謂“鐵足”現象。
哥窯的特徵,在這件高足碗上一覽無遺,自然彌足珍貴。
秦大壯開口道:“我收你三十萬吧。”
趙琦直接拒絕道:“這不行,該怎樣就怎樣,男子漢,一口唾沫一顆釘,我答應了你,卻不照章辦事,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劉叔,你對市場比我熟,你給個公道價吧。”
“容我想一想。”劉南齊沉默了片刻:“我記得,去年有一件哥窯瓷拍賣,是件八棱洗,成交價七百多萬,我沒見親眼見那件八棱洗,想必這件高足碗不比它差,我覺得八百萬這個價錢是合適的。你們覺得怎麼樣?”
事實上,明年初,就有一件類似的哥窯精品被拍出一千大幾十萬的價格,這件高足碗如果上拍,估計也不會差。
當然,私下買賣和拍賣會畢竟不同,因此,趙琦覺得八百萬合適,而秦大壯也沒有反對的道理。
趙琦現在手裡還有兩百萬左右的現金,80萬還難不倒他,只是想想還欠了衛一健650萬的別墅款,以及劉南齊的150萬、定製傢俱50萬,他的頭都大了。
現在他手裡的藏品雖然越來越多,但值錢了就那麼幾樣,而且這幾件值錢的藏品,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太想賣掉,算是爲自己成爲大收藏家,奠定基礎。
趙琦盤算了一下,賣掉“朝珠佛頭”還至少有五百萬的收益(之前問彭大鬍子預支了一百萬),加上手頭的現金,到年底,他還有兩百幾十萬的缺口,自己手裡總要留點錢,以備不時之需,算下來再有350萬應該夠了。
趙琦琢磨,自己努力一下,大不了再賣掉幾件藏品,應該能湊齊。說起來,如果是重生之前,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靠自己賺到這麼多錢,他想都不敢想。
考慮到秦大壯還有兒子需要照料,趙琦要了銀行卡號,自己去銀行轉賬,回來把轉賬單交給秦大壯。
秦大壯拿着單子喜不勝收,雖然他只是簡單地道了聲謝,但趙琦能夠感覺到,其中飽含着深切的感激。
有了這筆錢,秦大壯應該能夠放輕鬆一些,至少在金錢方面,不用太爲兒子今後的生活擔心了。
離開秦家,兩人向小區門口走去。
劉南齊問道:“這件哥窯,你準備怎麼處理?”
趙琦告訴他,自己準備好好收藏起來。
劉南齊笑着點點頭:“對,不到迫不得已,這件寶貝可不要賣掉,否則想要再買回來,就千難萬難了。我就吃過這樣的虧,十多年前,撿漏到一件宣德青花,當時我還年輕,受不了金錢的誘惑,把它賣掉了。結果後來,哪怕翻十幾二十倍的價錢,也買不到一樣的器物了。
這件事,我一直記在心裡,你可別有這樣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