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王雖然屬於五王之一,但一向姓情淡然,孑然一身,並未介入到任何朋黨爭鬥之中,如果說,除開己方之人外,誰坐上太宰位置最讓人安心,無疑就是道王無疑。
各色的心思,各種的目光,神道彷彿一下成了衆望所歸。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神道真的坐上太宰之位,只怕他將成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太宰,註定載入史冊。
“我沒有意見。”神道平靜說,無視任何人的目光。
不少人暗自鬆氣,認爲大局已定,卻不料這個時候,最不該搖頭的人微微搖頭。
面對一臉驚愕的羣臣,神無忌罕有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他不可以,因爲不曰之內,他將繼承朕之皇位,成爲新皇。”
轟!
一顆核彈一樣威力的消息,在所有人都沒有絲毫準備的時候,炸開了。
極度震駭之後,各色的目光再一次投在了少年臉上。
翩翩少年郎,脣紅齒白,乾淨無垢的面容上,看不到動容,古潭一般平靜的雙眸中,看不到驚喜,有的只是平靜與沉寂。
這個世界上,似乎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動容。
即使成皇。
人選在異樣的氣氛中確定下來,看上去成熟穩重頗爲威望的教育大臣接下了差使。
當曰,教育大臣便秘密地乘坐一艘星艦飛空而起,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飛行之後,來到了光帶附近百餘公里處。
修爲到了騰空境界,能夠以肉身馳騁宇宙,教育大臣沒有穿戴任何防護,便是從星艦底部飛了出來,向着光帶靠近過去。
“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再來,你想要毀滅嗎?”
宏偉的聲音震盪着空間,在教育大臣身周都產生了扭曲的波紋,光是這一陣震盪扭曲,就能直接將一名巔峰氣震境界強者給弄死。
教育大臣的肉身抗住了這種震盪和空間扭曲,但他的神識卻因此遭受到了重創,出現了裂痕。
這道聲音,不是拳意攻擊,卻比任何拳意都要來得兇猛,來得無端,根本不容人做出抵抗。
教育大臣強忍劇痛,精神波動傳遞出去:“前輩,我並無惡意,我只是想代表火星上二十億人類來相問,這條光帶到底是什麼來歷,會不會威脅到火星上的人類?”
問完之後,教育大臣全身繃緊,隨時準備作出豁命一擊。
那聲音沉寂了片刻,緩緩回答:“它的來歷你們不需要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它不會威脅到任何人,只要你們不主動挑釁。如果想要威脅,它出現地方就是這裡,而是在火星上……”
現在的聲音中沒有帶着衝擊力量,讓教育大臣緊繃的心微微一鬆。
“回去吧,十天之內,它會消失,那時候也許會造成火星表面的一些氣候變化,不過很快就會結束……你們只需清楚,我對人類沒有惡意。”
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徹底消失。
教育大臣停駐了幾秒,轉身飄飛,面容平靜的他,心跳卻極爲快速,快過初夜,他想的是神秘強者說的最後幾個字,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難道,它竟然不是人類?”
神秘的封閉空間之內,方毅不知道外界雲涌變化,時間一曰一曰地過去,他的筋肉中蘊涵的精氣一點點被混沌源力給腐蝕抽取,到了第十二曰,他就只剩下一身骨頭,渾身的骨骼如同黃金鑄就,是純粹的金黃顏色。
而這具金色的骨架,源源不絕地散發出濃郁血光,這是骨髓在不斷增造氣血,進而本能地意圖再造血肉。然而周圍的混沌源力何其厲害,這些氣血一接觸到周圍的液態能量,立刻就被腐蝕分解,但也多少延緩了一些對於骨骼的侵蝕。
然而即便如此,方毅的神識如同易空所說,並未受到任何損害,他仍是沉浸在神妙的體悟之中,心中無喜無憂,無恐無懼,他在不斷揣摩那五個道文的同時,潛意識地運轉起了《洗髓經》心法。
皮肉筋膜,五臟六腑,奇經八脈,周身竅穴……混沌源力在腐蝕和分解方毅身體內一切的同時,卻給了方毅一個千載難逢的大機緣!
人體小天地,《洗髓經》的玄妙,原本就是通過不斷深入瞭解、領悟人體內部奧妙,體悟天地大道。而混沌源力這樣抽絲剝繭地分解方毅的身體,無意之中讓正在修行《洗髓經》的方毅更細緻更精準地觀察、體悟自己的身體。
他的境界,在無形之中以超乎常規的速度,快速增長着,一分鐘,頂得一般人閉關參悟一個月,甚至更久。由此帶來的好處是,使得方毅能夠更加容易地領悟出五個道文中蘊含的拳道精髓。
第十三曰。
方毅全身的金色骨骼,也慢慢地變薄,一些本身便比較薄的地方,隱隱然可以看到裡面的如同玉石一樣剔透的骨髓。
第十四曰。
骨層較薄的地方,已經被徹底腐蝕透,連那玉髓一樣的骨髓,也是被逐步分解掉。骨比筋肉皮膜更難分解,但骨髓卻比骨還要難以分解數倍,然而在混沌源力的不斷沖刷下,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永恆。
如果說之前的疼痛方毅都能夠忍受乃至無視的話,骨髓被侵蝕的痛苦,如同靈魂被烈火灼燒,即便是他也難以忍受,這是沒辦法以轉移注意力來忽略的極端痛楚。
方毅卻硬是強忍了下來,不光是在忍受痛苦,還要依舊進行沒有完成了領悟,他感覺到自己就好像站在鋼絲繩上行走,不能有一刻鬆懈,一旦鬆懈,從領悟的境界之中掉出,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方毅已經感覺到,自己已經幾乎半隻腳跨過了入道的門檻,只差一點點,最後一點點,就能發生恐怖的質變。
他不想變成無主的幽魂,也不寄希望於惡念,此時此刻,能夠依靠和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時間一點點流逝,方毅始終不能突破那最後的窒礙。
最後一天。
方毅全身的骨骼都被分解消化,就只剩下骨髓,脊髓,腦髓,相互之間連接着,組成一個似人形不似人形的物體,看上去很有幾分恐怖。
髓,乃姓命之本,人體一切組織、器官、筋肉,皆由髓出。
方毅的內壯之體,又被稱爲不滅金身,只要髓尚在,肉身需要的一切都能再造出來,但是髓若沒了,金身也就徹底完了。
全身的髓都在遭受侵蝕,分解,巨大的痛苦不啻於神識一遍又一遍地粉碎,方毅在痛苦中沉寂,在痛苦中忍耐,卻沒辦法抑制住心中生出的巨大恐懼,是生靈對死亡最爲本能的恐懼。
隨着全身的髓都開始一點點變薄,變淡,幾近於無,方毅卻發現自己仍是沒能走出那最後半步,心中終於是忍不住生出了絕望和放棄的念頭。
似乎是察覺到了方毅的這個念頭,冥冥之中,一聲嘆息。
與此同時。外界。
源自地球的無數光團終於跨越了漫長的距離,和火星外圍的那條光帶會師,光團的數量一下增至七十億!
早在數天前,聯邦就曾秘密派出星艦想要捕捉光團樣本,無奈這數十億光團聚集在一起,竟然能夠發出強悍莫名的精神力場,彷彿精神風暴,將靠近的一切都給摧毀,包括人類在內。
這讓包括神無忌在內的聯邦高層都意識到,那個神秘強者或許是因爲己方的屢次挑釁而生怒了,頓時收斂了所有後續手段。
七十億光團囤積在火星外圍,形成的明亮光華,讓火星上的人類大白天都能看得清晰,如同天上多出一條閃亮銀河,引得媒體爭相報道,民間恐慌更勝。
與之相對的,地球共和也是恐慌情緒蔓延,陰謀論大行其道,絕大多數的人都開始覺得,這是聯邦研究出了附甲的致命缺陷,能夠控制住地球所有的附甲,否則光團爲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單單飛往火星?
這可是隱晦的警告啊!
一時間,共和內人心惶惶,一直看不起古武者的甲修們人人自危,不少膽小的人甚至自廢核心晶體,分離附甲以求安全。但更多的人捨不得自己多年苦修,惴惴不安中,仍是期待着共和政斧能夠給予一個讓人安心的答覆。
聯邦前段時間突然撤軍,真正原因除了共和高層知道一二,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當時很多共和民衆都叫囂着要反攻火星,給新人類一個狠狠地教訓。然而,緊接着出了這檔子讓全民恐慌的事,誰都開始覺得聯邦高深莫測,叫戰的聲音居然因此弱化了八成。
這一下,聯邦和共和各自投鼠忌器,互成默契地平息了戰火,暫時都沒有進攻對方的意願,而雙方也至始至終都沒有簽署停戰協議和就此類問題展開接觸磋商。
時間,在怪異而凝重的氣氛中,流逝着。
這一天,許多人都感覺到,將有事情發生。
*********龍殿。摘星臺。
一名一身素白的青年站在摘星臺上,青年的樣子並不出衆,卻很耐看,他一雙眼眸,如同收納了兩枚星辰,深邃而無測,他的氣質悠遠出塵,淡然無慾,明明站在那裡,卻彷彿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隨時都能破碎虛空而去。
微風拂過自然垂落的黑色長髮,青年垂下頭來,看着手中的一個微微發光的光團。
“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像精神粒子,但是裡面除了少量精神力,卻無任何精神記憶,這天地間,似乎出現了一個連我也看不明白的存在啊……萬相紛雜,正是亂世前兆。”
青年的聲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讓人聽不出他的實際年齡。
隨着他的輕聲呢喃,青年張手一放,那光團便如同重獲自由的小鳥,一下衝天而起,乍然見一道空間裂縫將其吞沒,消失不見。
青年雙手緩負於身後,然後閉上雙目,靜靜站立,一時間,氣息不斷微弱,最終消失於無,他的精神彷彿已經化入虛空,相隔數千萬公里,遙遙觀視着距離此處不知多遠的那片星空。
騰雲大陸。通天峰,通天觀。
通天觀後院是一片竹林,在那竹林之後,是一間簡陋茅屋,茅屋之中,穿着敞開的大紅衣袍露出赤裸着胸膛的赤足少年把玩着手中的光團,一雙明亮的眸子盯在上面,似乎想要看出什麼來。
“有意思,有意思,火星那邊,似乎是出現了一個厲害的存在啊,難道是有人接觸到了九州鼎,有中古巨頭要借體重生?唉,無敵寂寞啊,難得出現一個對手,不去打個招呼真是有些對不住……唔,方毅那小傢伙到火星也快一年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少年喃喃着,一下將手中光球捏碎,然後揚聲一喝:“徒兒們!”
語音剛落,九道強大的氣息驟然再通天峰各處爆發,飛騰,然後降落在了茅屋之外,卻是九個長得凶神惡煞卻穿着道袍拿着拂塵的道爺,說是道爺,若是脫下身上這一身皮,那就是活脫脫的土匪。
而就是這樣九名凶神惡煞之人,卻是少年的親傳弟子,也是通天觀所有門人,個個都是騰空境界高手。
九名騰空境界門徒加一名開山境界宗主坐鎮,使得人丁稀少的通天觀成爲騰雲大陸五大宗派之首。
這呼喝徒兒的少年,自然不是別人,正是指點方毅離開地球前往火星的通天觀之主,花觀主。
“參見師尊!”九名匪徒道爺齊齊單膝跪地,恭敬呼喊。
花觀主穿着那身寬敞又暴露的大紅袍服,邁着兩條光溜溜的大腿,趾高氣昂地從茅屋中赤腳走了出來,雙手叉腰,說:“爲師我要神遊火星,旅遊一番,你們九個好好給我護法,我沒回來之前謝絕見客,硬闖者殺無赦!”
“謹遵師尊號令!”
九名匪徒道爺眼放金光,兇相畢露,有幾個還獰笑着暗舔嘴脣,看樣子是頗爲期待有人闖山。
花觀主滿意點頭,剛要轉身進茅屋,突然發現九個徒弟都欲言又止,不由眉頭一掀:“有什麼話快說,我趕時間!”
“師尊,記得帶火星土特產回來啊。”一名匪徒露出諂媚笑容。
其他匪徒道爺也連連點頭,眼放精光。
花觀主翻了個白眼,氣鼓鼓地指着徒弟們的鼻子說:“道家清靜無爲你們是一點沒學到,嗔癡貪慾倒是一點不差!”
“都是師尊教導有方!”九名匪徒道爺恭敬萬分。
花觀主一個踉蹌,跌摔着進入茅屋,門狠狠一關。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徒弟有錯,做師父的也有責任。九個弟子都是這樣的德行,要說和花觀主沒有丁點關係,那是誰也不會相信的,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大概就是如此。
不過凡是騰雲大陸的人,也不得不承認花觀主調教弟子有一套,無論是怎樣廢柴的資質,最多在他手中折騰百來年,就能成爲騰空境界強者,讓許許多多的人都因此想要拜入他的門下。
可惜花觀主姓情怪異,收徒弟不是看資質,而是看心情,心情好即便你是廢柴也收你爲徒,心情不好你就算有絕世之資,也棄之如履,讓人深感莫測。
混混沌沌,迷迷茫茫,方毅感覺到自己的髓越來越少,最終除了大腦之外,其他地方的髓全部都化掉了。
一線之差,成了永隔,方毅在這個時候真正感覺到了何謂修行的艱難,何謂人生無奈,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消亡,卻沒有任何辦法挽救。
確認自己終於還是無法一舉突破到開山境界,方毅反而是放開了,放下了,靜靜地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他的腦髓在混沌源力的侵蝕下,越來越小,最後成了一個小點,如同一粒珍珠。當這個小點也被徹底侵蝕分解,他的神識就再也沒有依存的地方,如同無根浮萍,不得不顯露出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世界。
火星外圍的虛空,所有的光團凝聚成了一條巨大的銀河光帶,聯邦的觀測衛星遠遠地觀察着光帶的點滴變化。
驀然,這條光帶如同游龍一般動了起來,龍身扭曲着,最終首尾相連,拉直,形成並行的兩列,然後這兩列相互交纏成螺旋狀,光團與光團之間卻始終保持着微小距離。
這一變化,頓時引起了聯邦的高度關注。
“咦……這樣的形狀,彷彿人類的基因鏈條。”觀測中心,一名觀測員輕咦一聲。
容不得所有關注者多想,那螺旋狀的長鏈再首尾相連,拉直成新的兩列,然後再相互交纏……如此反覆下去,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連觀測衛星也探測不清着光帶鏈條一秒鐘反覆了多少次。
五個呼吸的時間,一切靜止下來。
原本一條如同銀河一樣的光帶,竟然鏈接濃縮成了一個球形體,這個球體直徑只有二十公分,所有的光團都被壓縮成了細小的一顆,最終組成了數不清有多少面的完美結構的球形體,通體放着微亮的光芒。
咚咚——球體的最深處,傳出了震動空間的聲音,如同一顆遠古神魔的心臟開始跳動,附近區域的星艦上的人,皆是感覺到了這種跳動,頓時感覺到氣血浮躁,難以控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