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風吹來。
果樹枝葉被吹彎,在風中搖擺。
樹葉塗上薄薄一層沙,看起來烏糟糟。
但一顆顆沉甸甸的蛇鱗芒果,點綴其間,亦跟隨搖擺,便讓小大眼心情很舒暢。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它揹着小竹簍,在枝葉間跳來跳去,採下一個又一個蛇鱗芒果。
咔!
掰下一個,捧在前爪裡。
“嗷?”
這麼大!
一顆蛇鱗芒果,紅黑色,帶着細密鱗片。小大眼一隻前爪抓不住,必須兩個前爪才能捧住!
小大眼咧嘴笑着,把它放在臉上蹭蹭,再丟盡竹簍裡。
這片蛇鱗果樹林,是它從無到有開墾出來,從頭到尾種植出來,到今天,請師父看過,終於進入收穫季!
嗖!
它在枝葉間跳來跳去,採摘果實。看到一棵棵樹,都很熟悉。甚至樹上一處處疤痕,都是它修枝、挖蟲時留下的。
不多時候,它便採到滿滿一竹筐,“嗖”的跳下樹,跑到果林旁邊。
便見已經有滿滿八筐蛇鱗芒果,整整齊齊排在那裡。
它把背後這筐再排上去,便是第九筐。
“嚶?”
它摸摸自己的胖腦袋。
根據它估計,這片樹林的總產出,大概有十一二筐。
再去把最後幾棵樹採乾淨,就能去請其他師兄弟來幫忙,一起把果實擡去大殿,給師父看。
雖然這蛇鱗芒果不能吃,但它是很寶貴的藥材,師父看了一定會高興。
突然,它嗅到一陣酸臭味。
“嚶?”
它探着鼻子,到處吸氣,嗅來嗅去。
循着氣味,邁開腳步,一路追蹤。
待追蹤到,定睛一看,酸臭味來源,赫然是它的第四筐蛇鱗芒果!
“嗷?”
這一筐芒果,赫然生長了密密麻麻的白毛,發黴了!
而且裡面的一顆顆果子,都已經潰爛、流湯。
酸臭的湯,甚至從竹筐底下滲出來,洇溼泥土。
小大眼愣住。
這是啥?
白毛絲黴菌?
可它明明提前用藥了,果林裡不該有這個!
突然……
又一陣酸臭味。
它扭頭循着味道過去,發現自己的第七筐蛇鱗芒果,居然發出“簌簌”響聲。一根根白毛,正從筐裡鑽出來,污染到每一顆芒果。
芒果與芒果間的縫隙裡,已經能看到渾濁又噁心的湯了!
嗖!
相鄰藥田的大小眼,循着味道過來,湊上前,看到小大眼這筐爛掉的果實。
“嗷?”
白毛絲黴菌?
小大眼沒給果林用藥?
之前師父不是說過,要防這種菌麼?
大小眼看看呆滯的小大眼,把它抱住,拍拍它的後背,腦袋蹭蹭它的腦袋。
“嚶嚶嗷嗷!”
……沒事的,師父不會罵你。
小大眼呆呆愣愣,安靜許久……
它不相信!
自己明明用藥了,爲什麼還會有黴菌?
辛辛苦苦兩年多,結果兩筐果實,就那麼沒了?
其他筐裡,還不知道有沒有感染。
那它這兩年多的努力,到底算什麼?
它仰着腦袋,“嗷”一嗓子哭出來,眼淚狂飆。
從大小眼懷裡掙脫,便“嗖嗖嗖”跑開,衝去山路,淚灑風中!
它要去找師父!
它被這片果林欺負了,要找師父幫它討個說法!
……
不多時候,白墨坐着滑竿,來到蛇鱗芒果樹林旁邊。
身後跟着淚痕未乾,滿臉委屈的小大眼。
四個擡滑竿的徒弟,都很高情商,立刻跑開,跑到遠處的大樹後面,和大小眼會和。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嗷嗷!”
它們也在懷疑,是不是小大眼忘了用藥?
這種尷尬時刻,它們要離遠一點,不能當面看小大眼的笑話。
但還是躲在大樹後,悄悄探出腦袋,看向遠處。
卻見師父和小大眼,湊到一筐筐果子旁邊……
白墨把小大眼抱起來,摸着它的腦袋。
“不要委屈。
“沒事的。
“我們一起看看。”
定睛看,九筐果子,已經有六筐,長出白毛,爛成渾濁的湯。
白墨看一看,聞一聞,神識擴散開,檢查細節。
發現導致果子爛掉的,還真是白毛絲黴菌!
但他相信自己的徒弟,不會忘記用藥。
也相信自己的除菌藥,不會出問題。
既然如此,白毛絲黴菌,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一手抱着小大眼,蹲下身子,一手伸進爛成湯的竹筐芒果裡,手指慢慢去捻,慢慢感受觸感。
神識亦擴散而出,最大限度、最高精度,感知這筐爛湯,想從中找出貓膩……
不多時候,他眉頭一皺。
“唉?
“這筐裡,摻雜了假的果子,假的蛇鱗芒果?
“這假的蛇鱗芒果,內部沒有果肉,沒有果汁和果核,只有滿滿的白毛絲黴菌!
“假果子在筐裡爆炸,白毛絲黴菌便感染所有真果子,纔會讓整筐變成爛湯。”
小大眼趴在師父肩頭,擡起胖腦袋,淚眼模糊。
聽師父這麼說,它有點高興,但隨即又明白……這是師父在哄它呢!
整個蛇鱗芒果園,從頭到尾都是它自己種的,哪會有假果子?
它“嗷”一聲,又哭出來,把胖腦袋埋在師父肩頭。
白墨連忙拍拍自己徒弟。
“沒哄你沒哄你,真的!
“文獻裡有這種記載。
“不止動物可以鳩佔鵲巢,藥材也有這種事。
“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植物,名叫模仿藤!”
小大眼再次擡起頭。
“嚶?”
它皺皺眉頭。
所以說,它是被這模仿藤給坑了?!
遠處大樹後面偷聽的幾個徒弟,也“嗖嗖嗖”跑過來,和小大眼同仇敵愾!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它們要一起去,把那模仿藤給找出來!
白墨點點頭,抱着小大眼,站起身子。
“好吧,那我們一起去。”
……
白墨帶着一羣徒弟,步入蛇鱗芒果園。
徒弟們東看看西看看,看哪棵樹都感覺不對勁,看見石頭便上去踢一腳,看見雜草便上去薅一薅。
白墨則神識散開,如無形之風,掃過每一棵果樹……
“這裡沒有。
“這裡也沒有。
“這裡也沒有……”
一棵棵蛇鱗芒果樹,在狂風裡搖擺。
只有枝和葉,絕大多數沒了果子,只剩下果梗。
突然,白墨看向樹上一根果梗,定住視線。
“那個果梗,有問題。”
他神識一動,那樹皮便燃起一溜窄窄的丹火。
丹火一閃即逝,樹皮的窄窄一溜被燒成飛灰,露出樹皮裡面白嫩莖稈。
但這莖稈上,果然攀爬了一條紅褐色藤蔓,如同血管一般!
它從地下一路生長,鑽進樹皮裡面,在樹皮裡面生長。又從樹皮下生出果梗,結出果子。結出和蛇鱗芒果一模一樣的果子!
只是它結出的果子,徒有其表,只是看起來像。但卻敗絮其中,內裡全都是白毛絲黴菌!
“這藤靠寄生存活。
“被它寄生的果樹,外表看起來正常,實則內裡已經爛掉,已經虛弱不堪,已經結不出果子。
“但這藤又很狡猾……它怕這棵樹的異常被發現,便結出一顆顆敗絮其中的壞果子,濫竽充數。
“等好果子壞果子混在一起,再都被黴菌搞爛……到那時,賬本就爛遭一片,再無從查起。這藤便可安穩存活下去。
“是一種很陰險的藤,危害性也很大。
“只能說……古仙朝無奇不有,就連仙草,也陰險的很!”
破案了,徒弟們情緒都很激動!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小大眼眉頭一皺,從師父身上跳下來,和幾個師兄弟一起,嗖嗖嗖跑遠。
白墨正覺得奇怪,卻見這幾個貨又跑回來,一個個咬牙切齒,或拎着藥桶,或提着砍刀,或扛着鏟子,磨刀霍霍。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就是因爲這模仿藤,小大眼兩年多的勞動泡了湯,必須要懲戒這根邪惡的藤!
白墨扯扯嘴角。
“要給小大眼出一口氣……倒不是不行。
“可……這根藤其實挺稀有的。
“百年難得一遇,比蛇鱗芒果還稀罕。
“而且,它毀了我們的蛇鱗芒果。
“就這樣讓它一死了之,會不會太便宜它了?
“要不要想辦法,讓它活下來,給我們狐狸山做點貢獻?”
狐狸們伱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師父,感覺師父說的果然有道理!
再看看這根藤,一個個眯縫眼睛,露出狠辣表情!
這壞東西,毀了蛇鱗芒果樹林,必須讓它賠,必須從它身上榨出油來,連骨髓都榨出來!
……
夜晚。
狐狸山宿舍大殿裡。
白墨坐在牀頭,又被埋在狐狸堆裡,看小火山軍工廠的實況直播。
徒弟們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或捏着黃金板栗,或捧着今天的點心菊花小香瓜,聚精會神,盯着半空中的畫面。
白墨則心不在焉,其實在思考模仿藤的事情……
那玩意兒種子稀有,難以種植,亦難以存活。在古仙朝,可以說百年一遇。
也正因如此,才進化出那麼變態、那麼奇怪的自我保護機制。
能碰到一棵,不知算倒黴,還是算運氣。
但碰都碰到了,最好還是能想辦法,能開發利用一下,挽回些蛇鱗芒果園的損失。
可那玩意兒到底有什麼用呢?
它能寄生在其他植物身上,模仿其他植物的果實……但模仿出來,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假貨啊,要假貨有啥用?
一邊想着,白墨突然聽到驚呼聲。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怎麼了?
白墨擡頭,看向畫面,看向西嶺小火山軍工廠。
看清之後,忍不住扯扯嘴角。
畫面裡,鐵十八這廝,赫然在空地建了一座小廟!一座飛檐斗拱的青銅小廟!
從小廟窗戶可以看到,裡面的桌子上,擺了十把槍!
這十把,每一把都一樣,都和大小眼那把一樣。
槍身很粗,小臂長短,像衝鋒槍。又配了很小的握把和很小的扳機,方便狐狸使用。
徒弟們有的握着黃金板栗,有的捧着菊花小香瓜,一雙雙暗紅色眼眸,都看向師父!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只有十把,但它們都想要,這怎麼辦?
白墨思量一番。
“額,你們自己的黃金板栗和小香瓜,都先收起來吧。
“這十把槍,師父買了,買回來大家一起玩!”
……
小火山山頂,軍工廠。
主控室裡,鐵十八、蘇搖搖和吳輕芸,三人都在等待。
等着看那十把槍,能否賣出去!
蘇搖搖和吳輕芸還好,鐵十八則坐立不安。
“希望我們別會錯了意!”
黃金板栗當然是好東西,但這場交易,亦有其他意義……這是他們和那位神秘先生的重要交流機制!
今天能用這奇怪的槍,換來黃金板栗。
之後說不定就能用其他東西,換來更好的藥材?
一邊等待,鐵十八又在羣裡發出消息。
【@全體成員,都離那座小廟遠一點!不許靠近,也不許看!】
……
山上所有人都很聽話,都知道這位鐵十八委員脾氣不好。得罪了他,最起碼先有一頓臭罵。甚至之後的獎金、績效、職稱……啥都會受到影響。
此時一個個各自縮在自己的崗位裡,不敢出去。
只有一個人,正悄摸摸遛向那小廟……是王教授的女研究生,胖乎乎的嶽小酥!
她偷偷溜進小廟,看見桌子上,擺放了十把槍……
這是她設計出來的!
她用了好長的時間,查了好多篇文獻,做了好多次實驗,用了好多的靈感,掉了好多的頭髮……最終設計出來的!
她本來想這把槍可以給委員們裝備上,讓他們上陣殺敵。
可現在,這把槍被拿去討好別人……
她幽幽嘆了口氣。
把自己懷裡抱的一大盒東西,沉甸甸的東西,“咣”一聲放在桌子上。
這一大盒裡,滿滿當當都是子彈,這槍配套的子彈!
“如果那位真的喜歡,起碼也帶點子彈走吧。
“有了子彈,這槍才能派上用場,才能殺敵。”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什麼心理……不忍心看自己的心血變成玩物?或者不想讓自己的作品被改了意義?
放下這箱子彈,她轉身躡手躡腳,便要離開這小廟。
剛出廟門,她整個人便呆住。
她看到不遠處站着鐵十八委員,面向她,看着她,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