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山倉庫裡。
一張青銅桌上,擺了大大小小瓶瓶罐罐。
桌案之前,擺了一張舒服的青銅椅。
桌案旁邊的青銅架,則擺了各色各樣的藥材和工具。
這是倉庫管理員白臉蛋兒,專門給師父準備的臨時工作臺。平日裡就放在這兒,常常打掃一番。
此時,看到師父坐在這工作臺前,它咧嘴笑着湊上前,抱着師父的腿,腦袋蹭蹭師父。
“嚶嚶嚶!”
白墨摸摸這傢伙的腦袋。
“很能幹嘛,哈哈。
“幫師父找一些藥材過來,我要鋸齒蘭草和虎皮劍蘭的種子,不用太多,各拿五顆,還有拉絲豆,幫我鏟一勺……”
白墨一邊說,白臉蛋兒便皺着眉頭,捧着一塊石板,爪子在上面劃拉,做只有它自己能看懂的筆記。
不多時候,白墨便說了幾十種藥材。
白臉蛋兒的石板上,亦被刻滿劃痕。
“嚶嚶嚶!”
它點點頭,便抱着石板,轉身跑向倉庫深處。
留下白墨自己,坐在這工作臺前,又翻開曾看過的一篇文獻。
“解決聰耳湯的成癮機制,說不得,便要靠這個了!”
【……古仙朝尊卑有別,即便是同樣的刑罰,對奴隸與貴族,亦有不同施行方法……】
【……若對奴隸使用劓刑,割掉鼻子,便用有鋸齒的鈍刀,讓所有奴隸都能聽到其哭嚎聲,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若對貴族使用劓刑,割掉鼻子,便使用鋒利的仙器,且在仙器上塗抹虎皮劍蘭汁液。這汁液可以在血肉被切開時,吸走所有痛苦,讓貴族能維持應有的體面……】
這篇文獻,白墨很早就看過。
對文獻中提到奴隸和貴族在割鼻子時候的待遇差距,他覺得古怪,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古仙朝,貴族地位更高,但似乎也沒高到哪裡去。該被割鼻子的時候,也沒法把鼻子留下。
倒是文獻中提到“虎皮劍蘭”,能在切開傷口時,吸收所有痛苦,讓被切之人感受不到疼痛……白墨本以爲,是這植物有麻痹作用,能麻痹傷口,麻痹神經。
但後來研究一番,發現還真不是!
“這東西,確確實實,能吸走這種名爲‘痛苦’的……藥力。”
沒錯,它能吸走一種特殊的、具體的,在皮肉被切開時產生的,藥力!
此番破局這聰耳湯,靠的便是這種“藥力”。
不多時候,白臉蛋兒舉着滿滿一筐藥物跑回來。
“嗷嗷嗷!
“嚶嚶嚶!”
它把這一筐,先放在地面,隨即“嗖嗖嗖”取出各種藥物,給師父擺在桌面。擺不開的,則放到旁邊架子上。
“很好!”
白墨摸摸這傢伙的腦袋,咧嘴一笑,便開始工作。
首先,他捏起虎皮劍蘭和鋸齒蘭草的種子,先把神識滲透進去,仔細端詳。
……
白臉蛋兒今天格外高興!
師父又來倉庫了,它可以和師父一起待好久!
此時左爪一把雞毛撣子,右爪一把小水壺,尾巴卷着掃帚,脖子掛着小桶,在倉庫裡飛快進行日常清理維護!
刷刷刷!
雞毛撣子掃掉貨架的灰塵。
嗤嗤嗤!
小水壺噴出水霧,給蜜汁青蘿蔔噴水,讓它們能保溼。
尾巴卷着的掃帚,快速掃過小路。
……便如此,它一番高速操作,往日裡三個小時的工作,今天一個半小時就完成。
“嗷嗷嗷!
“嚶嚶嚶!”
它興沖沖丟下一堆保潔工具,跑到倉庫角落,泡一大壺蜂蜜綠茶,再取兩個杯子,便端在托盤裡,狂衝向工作臺。
看到師父雙手燃燒綠色火焰,正在對着兩顆種子進行微操……它連忙壓低腳步聲,在不遠處倒兩杯茶,師父一杯它一杯,將師父那杯送到工作臺上,它方纔盤坐在地板,端起自己這杯,喝了一口。
咕嘟嘟……
狐狸山的蜂蜜綠茶,又香又甜!
它眯着眼睛,吐出一口清新的茶氣。
“嗷……”
它坐在這,小口喝着茶,看師父操作。
眯縫着眼睛,慢慢看清,慢慢看明白……師父調配了很多藥湯,從這些藥湯裡抽出結晶纖維,抽出神經絲,而後要用這些纖維和神經絲,把虎皮劍蘭和鋸齒蘭草的種子,給縫合到一起!
這兩樣種子都很小,都不夠狐狸塞牙縫的。
但師父手上的丹火,赫然躥出微小的火舌,靈活的火舌,想螞蟻觸角般,一下一下頂在這兩顆種子,又舔着纖細的結晶和神經絲,穿針引線,縫合兩顆種子。
白臉蛋兒小口喝着茶,到今天才發現,師父還有這種技術?
但畢竟是師父啊!
師父無所不能,師父會什麼都不奇怪!
……
白墨思考着聰耳湯的藥方和成癮機制,思考自己的解決方案,一步步操作,提煉藥性,搭配融合,縫合種子……
不知不覺間,已經喝了七八杯蜂蜜綠茶。
“花盆。”
他伸手,旁邊的白臉蛋兒,便立刻遞來一個青銅小花盆。
再加入其中蘭花專用花盆土,倒入特殊調配的藥湯,兩指夾住剛剛縫合好的種子。
噗嗤!
將種子插入到這土裡。
“大功告成。”
白墨擡起頭,突然察覺肚子餓。
原來午飯時間,已經過了。
“額……”
他看看旁邊的白臉蛋兒。
“你去吃飯了麼?
“現在這個時間去食堂的話,飯菜會不會已經涼了?”
卻見白臉蛋兒嘴角扯開,露出笑容。
“嗷嗷嗷!
“嚶嚶嚶!”
它舉起食盒……食盒裡有金紫芋頭,翡翠菜,大蒜芝麻醬。這是它去食堂打回來的,有師父的份和它的份,它可以和師父一起吃!
白墨咧嘴一笑,把白臉蛋兒抱在懷裡,把食盒放在桌案。
“那就一起吃吧。
“這顆改造後的蘭草,等今晚就能長出來,你記得順路帶回宿舍去。”
白臉蛋兒點點頭。
“嗷!”
改造後的蘭草?
師父弄這幹什麼?
這蘭草會是什麼樣子?
……
黑漆漆的宿舍大殿。
狐狸徒弟們各自聚成圈子,各自玩耍。
合唱團排成方陣,對着幾十盆蘑菇腦袋,唱得正起勁。
牀頭,白墨和白臉蛋兒、白爪爪,正看向那盆蘭草。
“成功了。”
卻見花盆中,生長出一片長長的、厚厚的蘭草葉,通體翠綠,形狀像一把短刀。
白墨指着“短刀”兩側的刀刃,給白爪爪看。
“左邊的刀刃,是光滑的利刃。
“右邊的刀刃,是粗糙的鋸齒。
“看到了麼?”
兩隻狐狸瞪着眼睛,紛紛點頭。
這棵蘭草還挺古怪,居然不對稱!
白墨認真道。
“破解聰耳湯成癮機制的關鍵,就是它了!
“左邊的光滑利刃,在切開傷口時,能吸收痛苦。
“肥厚的刀身,能儲存痛苦。
“右邊的粗糙鋸齒,在切開傷口時,將釋放痛苦!”
兩隻狐狸紛紛點頭,表示明白了!
“嚶嚶嚶!”
“嗷嗷嗷!”
這把刀能吸收痛苦,能釋放痛苦,就像拖把,能吸水,也能放水!
白墨彎下腰,兩個徒弟便很機靈的,也彎下腰,三個腦袋湊在一起。
卻見白墨偷偷指向合唱團。
“它們的觀衆席,那些人頭蘑菇,都聽得耳朵痛苦。
“白爪爪,你用這把刀,去割那些耳朵,把痛苦給吸出來。
“但是小心點割,別割下來。最好能一直割,一直吸。”
白爪爪點點頭,表示明白。
它不太懂師父爲什麼這樣做……但它懂,師父之所以把任務交給它,是因爲它劍術最好,因爲它是狐狸山劍聖!
它咧着嘴,拍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便接過師父掰下來的蘭草雙刃刀,衝向合唱團的蘑菇觀衆席。
……
便如此,狐狸山合唱團,一直在唱着。
“嚶嚶嗷~”
“嚶嚶嗷~”
“嚶嚶嚶嚶嗷~”
對面的蘑菇人頭觀衆席裡,則有白爪爪,爪裡握着雙刃草葉刀,正在巡邏,惡霸一般,專治各種哭喪臉,已經給人頭蘑菇的一隻只耳朵,都打上了花刀!
“嗷?”
又有一顆人頭,好像不願意聽合唱了,白爪爪走上前,爪子擡起!
刷!
草葉刀落下,給這耳朵切出一條口子。
頓時,這蘑菇人頭好像怕了,臉上的表情恢復平靜。
……
時間匆匆而過,狐狸山的夜間活動,即將結束。
合唱團的狐狸們,紛紛唱啞了嗓子。
黑爪爪一邊指揮一邊唱,不止唱啞了嗓子,指揮時揮舞前爪太用力,耗費太多體力,甚至把肚皮給唱餓了。
“嗷?”
它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胖肚皮,恍惚間有點害怕。
該不會被減肥了吧?
這個胖肚皮多好,它不想被減肥!明天一定要好好幹飯!
……
正午時分,青銅大殿。
白墨看完了徒弟們剛挖出的文獻,恍然又想起雙刃草葉刀,從桌案旁邊將其拿起,看了一眼,神識散出,查看刀身中儲存的“痛苦”。
“不多啊……
“這些蘑菇人頭,終究不是真的人頭。
“從中能汲取到的痛苦,量偏小,而且不夠純粹。
“着急不得,要多費些時日。
“話說回來,今天午飯怎麼辦?”
今天中午,狐狸山食堂吃石皮土豆燉金絲魚草,徒弟們都很喜歡吃魚草。但白墨吃不慣……那種味道對狐狸來說剛剛好,但對人類來說,就太腥了!
……
西州市,正值午夜。
白墨家中靜悄悄、黑漆漆,窗戶映着遠處霓虹燈的光亮。
白霧蒸騰,白墨從中走出,打開冰箱門,看到裡面保鮮膜封住的半碗紅燒排骨。
“來個紅燒排骨麪?”
感覺可行!
樓上奶奶燒的排骨,香味着實很霸道,濃油赤醬,做麪條澆頭全無問題。
“嘿嘿,再煎個蛋一起吃。”
正要動手,白墨突然靈覺觸動,察覺到,樓上有事發生?
“唉?”
他的神識,如無形觸手,透過天花板,去往樓上。
赫然探查到,那個黑黑瘦瘦的遠房親戚,正抱着小寶,躡手躡腳,離開裡屋,往門口走去!
“嗯?”
白墨皺皺眉頭。
這黑黑瘦瘦的婦女,確實是小寶媽媽的親戚啊!
可她此時,又爲何在偷孩子?
咋回事?
白墨的神識觀測到,這黑瘦婦女,赫然極其專業!
她的鞋子是某種薄底布鞋,走路的姿勢亦只用腳掌觸地,竟是幾乎不發出任何腳步聲!
她走得很穩、很熟練,看來這種步法,她專門練過!
此時她一手穩穩抱住嬰兒小寶,給小寶的臉上蒙了塊手帕……那手帕裡浸了藥,讓小寶安安靜靜,無法醒來。
待一步步走到防盜門門口,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竟掏出塊厚厚的棉墊子,墊在門把手,再去開門時,竟用這棉墊子吸走門鎖的聲音!
白墨在樓下,端着排骨,目瞪口呆。
“這他媽……也太專業了吧?
“專業偷孩子的?
“是打秋風的遠房親戚,但同時也是人販子?!
“有巧合,但也確實居心不良!
“怎麼這凡人,感覺比仙武還要可怕?
“而且……這貨該有多豐富的經驗?該偷過多少東西?多少孩子?”
白墨的神識探查到,這黑瘦婦女的耳朵,竟然一直在抖動,像在積極捕捉各種聲音。
“很好,很不錯。”
他神識一動,腳下騰起白霧。
片刻之間,便從中衝出兩個狐狸徒弟。
“嚶嚶嚶!”
一個是白爪爪,抓着草葉雙刃刀!
“嗷嗷嗷!”
一個是大腦袋,佩戴保命小藥瓶!
白墨淡淡開口。
“樓上有個人販子,她的耳朵不錯。
“伱們去,把她的耳朵,給割了。”
原本還在煩惱,割假耳朵收集痛苦的速度太慢。
沒成想,有不長眼的人渣,便送上門來了!
……
樓上,黑瘦婦女無聲無息間,便抱着孩子,開了防盜門,再關上防盜門。
黑漆漆的樓道里,她咧嘴無聲而笑。
這家確實是她的遠房親戚,只是好久不走動了。
她看看懷裡被藥住的小寶,咧嘴一笑。
幸虧紅姨給了消息,她才知道,自己的遠房窮親戚家,居然還有這麼個價值百萬的寶貝兒!
她用自己特殊的無聲步法,便要下樓去。
突然,她左邊肩膀一沉,多了份重量……
唉?
這重量她熟悉,是一個四五歲胖孩子的重量!
是她拐賣最多的年齡段!
在這黑漆漆靜幽幽的樓道里,她突然心裡發毛……該不會是,曾經被她害死的孩子,找上門來了?
幾乎同時,她右邊肩膀也一沉,多了份重量……
又有一個?
寫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