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狂風呼嘯。
宿舍大殿裡，一羣狐狸圍在一起，討論整理文獻的心得。
“嚶嚶嚶，嗷嗷嗷嗷……”
白臉蛋兒在倉庫裡工作了很久，長期接觸各種文獻，各種銅板，各種石板，如今作爲主講師，站在圈子中間，扒拉着幾塊板，狐言狐語，比比劃劃。甚至弄來一根樹枝，當作教鞭。
其他狐狸們圍成一圈，豎起耳朵，瞪起眼睛，板起毛絨絨的臉，暗紅色眼眸裡滿是認真！
它們甚至捧着石板，時而拿指甲在上面劃一劃，用自己的方法，做一些筆記。
最近，狐狸山的挖掘產業，實現了全面升級！
圈圈胡上次去現世出差，學會了礦坑分層挖掘法。
有了仙氣藤甲，狐狸們徹底放飛自我……
不管什麼地方，穿上藤甲，都敢往下打洞！
不管什麼洞穴，穿上藤甲，都敢鑽進探索！
放開手腳後，勘探遺蹟的效率，亦加速了許多！
再加上工坊製造出一臺臺新的挖掘機……
再加上師父又造了一大批文獻清洗機器……
這就導致，文獻出土效率大大提高！
而它們，作爲師父最勤勞的小徒弟，最得力的小幫手，最聰明的小秘書……需要學會幫師父整理文獻！
“嚶嚶嚶，嗷嗷嗷嗷……”
白臉蛋兒表情嚴肅，把自己這些年研究出的東西傾囊相授。
雖然狐狸不識字，但狐狸都是很狡猾的！
它拿着一塊銅板，給師兄弟們看上面的鏽蝕紋路。
“嚶嚶嗷嗷嚶嚶……”
……合格的小秘書，需要學會觀察銅板的鏽蝕紋路走向，紋路能拼起來的、紋路形式類似的，文獻內容也就類似，可以打包交給師父！
一羣師兄弟瞪着眼睛，紛紛恍然。
這說的好有道理！
它們探着腦袋，看看白臉蛋兒手裡那塊銅板，像是要把它印進眼眸深處。
“嗷嗷嗷，嚶嚶嚶嗷嗷……”
白臉蛋兒繼續講課，又講到銅板的質地……古仙朝的銅板澆築技術很垃圾，品控很不嚴格，出品質量參差不齊。所以說，質地、味道、軟硬程度類似的銅板，往往是同一批，可以整理到一起。
狐狸們又開了眼界！
一個個張開嘴巴合不攏，認真聽，認真學。
白墨坐在宿舍大殿中間的席夢思牀上，看看白臉蛋兒這邊，扯扯嘴角，很是驚訝。
“這傢伙……竟然還真讓它研究出門道來了？”
便見白臉蛋兒講課完畢，風火輪又跳入圈子中，狐言狐語，比比劃劃，開始分享。
“嚶嚶嚶，嗷嗷嗷嗷……”
這傢伙竟然單爪捧着一塊刻了序列六文字的石板，對着字跡比比劃劃。
它能看懂？
這文字的信息量極大，亦不存在阿拉伯數字這種通用的、常用的符號，所以它是在耍寶……嗯？
白墨皺皺眉頭，看到徒弟爪子指的地方。
它在指向這些文字的筆鋒！
文字它不認識，但就像不同人字跡不同，不同古仙刻錄的文字，字跡也不同，它能把不同古仙留下的筆鋒給認出來！
接受分享的一圈狐狸，更是一個個探着腦袋，瞪着眼睛，目光聚焦於那銅板筆鋒，若有所思。
白墨“噗嗤”笑出聲。
“真有你的。”
今天坐在師父懷裡，用腦袋幫師父充當平板支架的，是千里眼，狐狸山眼力最好的徒弟！
它的工作在工坊裡，不準備去當秘書，但也還是瞪大眼睛，視線從平板下方射出，看向文獻分類小課堂……狐狸都是很狡猾的！都知道藝多不壓身，也許哪天，這技術就用上了呢？
白墨咧嘴一笑，繼續看自己的文獻。
這“植物機器研究院”，赫然是一個很龐大的機構，挖出的文獻非常駁雜，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這是……嘗試用牛糞製造牛飼料的機器構想？
“想幹嘛？”
“這個植物轉輪，是想用植物，實現永動機？”
這些文獻，不全出自青月丹宮，還有些是青月丹宮收錄的，植物機器學研究史上的精彩文獻。
比如有一篇，記錄了古仙關於植物神經的猜測。
【人類有神經，動物有神經，以此類推，植物是否可能，也會存在某種未被發現的神經……】
【自古以來，仙人們有兩派猜想】
【一派猜測，植物神經過於纖微，以至於我們無法洞察】
【一派猜測，植物神經並非實體，而是某種抽象的機制】
【兩派各自研究，各出高論，互相證僞，互相拆臺，爭鬥綿延萬年……】
白墨皺皺眉頭。
這看起來，像極了歷史上，關於光本質的，波粒之爭？
曾經牛頓、拉普拉斯、愛因斯坦等大科學家，都認爲光的本質是粒子。
而胡克、惠更斯等大科學家，則堅持認爲光的本質是波。
兩派人馬在學史中，你方唱罷我登臺，爭鬥幾百年。
但到最後，物理學家們成功證明了，光具有波粒二象性……光既是波，也是粒子。
白墨沒研究過物理，不好說光是什麼，但植物神經他確實懂！
這兩派其實都沒說錯……植物神經沒有實體，是一種信息傳遞的機制，但也確實發生在微觀層面，極其纖維，普通人的神識，難以察覺，難以洞見。
白墨咂咂嘴，再看手中的文獻，頓時覺得更厚重了些。
這些東西，暫且不論對錯，一筆一劃中卻都是古仙人們千萬年的苦苦求索！
繼續翻閱文獻，翻過幾篇後，白墨停住視線。
【……我總覺得，我的神識過於粗疏】
【既然流火帝君的神識，可以融合丹火，那是否說明，人與人的神識其實差距很大】
【或許我可以找到一個仙人，他的神識能洞入幽微，能察覺到植物神經……】
“唔？很敏銳的嗅覺啊！”
旁邊陪師父看文獻的白耳環，眼前一亮，它的嗅覺也很敏銳，在山腳下就能嗅出來山腰的食堂做了什麼好吃的！
白墨笑着摸摸徒弟的脖子，又繼續翻閱。
翻了幾篇後，又翻到這古仙臨終絕筆。
【……兩百年裡，我始終在路上，探尋一處又一處丹宮，檢查每一個新晉的序列七】
【到如今，我頭已白，腰已彎，皮膚鬆垮，老眼昏花，卻始終未能找到那洞入幽微的神識】
【我大限不遠矣，便在這新建成的青月丹宮，討一處山腳，埋了骸骨】
【後來人不必知曉我的名字，但請記住我的工作】
【若是有人能贊同我，願意踏上我曾走過的路，繼續尋覓，有朝一日，得出結果，我也便含笑九泉了……】
白墨唏噓一番。
“這還是個理想主義者！”
文獻中雜七雜八，除了古仙們的自述，還有一些針對植物的研究，對白墨來說，價值更大一些。
不多時候，他全部翻完。
“有價值的東西……不多。”
白墨收起平板，又翻到自己已有的，這方面的知識提綱。
“如果真想凝成植物神經這方面的容器，目前的知識量……還達不到圓滿。
“這會很難麼？”
就像虎爪，拍向一面牆壁，這潔白的牆壁，可能是合金，可能是陶瓷，可能是紙糊的……但無論最終能否拍碎，要先摸上去，先按一按，拍兩次試試，才能知曉。
“且先試試。”
……
仙草樓裡，偌大實驗室，燈光明亮。
幾臺儀器剛剛安裝調試好，漆面嶄新，尚在反光！
這實驗室空間明明很大，幾十個學生，卻下意識縮在角落裡，探着腦袋，抻着脖子，看向嶄新儀器。彷彿在害怕那儀器，不敢靠的太近。
“聽說這東西，價值七位數？”
“大七位數！”
“我的天哪。”
“聽說這個，是要算進仙草實驗班學分的。”
萬博城和蘭芳芳，偷偷議論。
旁邊楊盞皺皺眉頭，小聲道，“那他們幾個呢，又不是仙草實驗班的，來幹嘛？”
幾十個學生裡，赫然還有黃思彤和其他幾個生面孔。
關悅鈴小聲道。
“人家是藥學院、醫學院、生物學院的尖子生。總不能好處全給我們仙草實驗班吧？”
醫學院和生物學院的幾個學生，則都眼神熱切，看那嶄新的機器，如同看到了光輝的前途！
“學會用這個，寫到簡歷上，很充門面的！”
“等畢業了，考仙委會專家編，說不定還能加分。”
黃思彤和誰也不認識，獨自站着，昂首挺胸。
腦海中，花盆古仙正警告她。
“千萬別用神識！
“在這樓裡有仙委會的人，萬一用神識被發現，你就暴露了。
“我們這次來，就是爲了這臺機器。你一定要儘量多學點。”
黃思彤的書包裡，已經準備好相機、筆記本和電腦，此時心中迴應師父。
“您放心吧。
“我好歹是序列七的火人，就這幫學生仔，沒法和我比。”
便在此時，“吱嘎”一聲門響。
一羣人穿着白大褂，魚貫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白大褂衣襬飄飄，腋下夾着筆記本，肩上蹲着小胖狐狸，赫然便是白墨。
走在他身後的，則是西大一羣教授、講師、研究員。
這實驗室裡的機器，赫然是張教授剛幫白墨配的冷凍電鏡。至於這堆教授、學生，則是西大教務處硬塞進來，給白墨打下手的，希望能跟着白墨學點東西，也蹭蹭機器。
白墨看看班裡同學們，咧嘴一笑。
看到黃思彤，察覺到她已序列七。
便站到機器旁邊。
“各位，非常歡迎來到這實驗室。
“你們面前這幾臺，就是冷凍電鏡了。
“具體點講，這一臺是制樣儀，那一臺是冷凍投影顯微鏡。
“那邊還有一臺，是存放樣本的冰櫃。
“我們實驗室規矩很簡單，銅網隨便用，其他耗材也都隨便用，但對機器進行操作，必須有洪助理在旁邊看着……”
白墨拉過洪助理，給大家介紹。
這個是仙委會派來的，畢竟仙委會花了錢，要守護好自家的機器。
正說着，突然實驗室門被敲響。
方小雨走進來。
“白墨專家，有一份緊急文件，需要您看看，籤個字。”
簽字？
很急麼？
白墨向一圈師生致歉。
“不好意思，大家稍等一會兒。”
便起身離開，跟着方小雨，去了旁邊的閒置辦公室。
“怎麼回事啊？”
他接過文件。
方小雨快速解釋道。
“額……是……有人想偷上京大學的冷凍電鏡，委員會緊急徵集重要專家意見，要把冷凍電鏡列爲涉仙物資，納入涉仙管控。”
偷電鏡？
這麼奇葩？
要知道，這種科研器材非常特殊，雖然值錢，但偷出去的話，卻無處銷贓！
畢竟，能用到這東西的，只有頂級高校和實驗室，而高校和實驗室，又不可能買來路不明的黑貨。
所以說……
“那賊，是黑暗世界的？”
方小雨點頭。
“現在仙委會內部，都這樣推斷。”
白墨展開文件，快速掃視一遍，在最後刷刷幾筆，落上自己的名字。
“我同意。
“管控起來挺好的。
“人類的頂尖科技，不能隨便泄露給古仙。
“對了，上京大學那邊，電鏡被偷走了沒？”
說起這個，方小雨疑惑不解。
她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遞給白墨。
卻是被偷前後的實驗室對比圖。
“唉？制樣儀和冷凍投影顯微鏡，這不是都還在麼？”
但前後對比，確實少了一件儀器，白墨看清之後，也滿臉疑惑，鬧不明白。
……
偏僻小城。
偏僻小樓。
昏暗大廳裡，黑暗之王和幾個其他古仙派來的使者，正說說笑笑，等待結果。
“這東西，說好弄也好弄，說難弄也難弄。
“我們確實買不到，但有人家買好的，在那裡等我們去拿。
“嘿嘿嘿。
“各位的師尊，都等着收貨吧！”
原來，想得到冷凍電鏡的，不止藥猴古仙一個，丹道途徑的古仙圈子裡，都在吹這個風！
骨碌碌……
小推車的聲音裡，容貌猥瑣、身材粗壯的男人，推着巨大的金屬箱子來了。
“嘿，各位老闆，幸不辱命，我把上京大學的冷凍電鏡偷回來了。”
一羣人湊上來看，便見這金屬箱子上寫的全都是英文字母，有一排排按鈕、旋鈕，有液晶儀表盤，一看就很高端！
黑暗之王左看看右看看。
“就這玩意兒，值大幾千萬？
“看起來是不便宜哈！
“這一個漢字都沒有，全都是英文單詞，全他媽都是洋屁，咱還看不懂呢。”
古仙的使者們，也紛紛湊上來。
“哎呦，這摸起來，還真有點涼，難怪叫冷凍電鏡。”
這東西，他們別說見過，甚至連聽都是第一次聽說。
有人從網上搜出圖片。
“這個，怎麼和網上的不一樣啊？”
負責偷機器的粗壯男人，上前看了眼網上圖片，皺皺眉頭。
“不一樣？是不是升級換代了？
“你查到的是老款吧？
“你們給的情報地址，不是上京大學實驗樓c座502實驗室？那個屋裡亂七八糟玩意兒多，但就是這玩意兒最上檔次，看起來最貴！”
這粗壯男人滿臉得意。
他也沒讀過幾天書，仗着一手符道遁術，成爲黑暗世界御用神偷。
但他眼光毒，他能一眼看出來，什麼東西貴，什麼東西便宜！
他進去那實驗室，一眼就把這臺機器挑出來了！
黑暗之王察覺到不對勁，果斷髮了個視頻給王鱷。
“王鱷主管，看看這個東西，是不是冷凍電鏡？”
屏幕裡，王鱷愣了片刻，滿臉錯愕。
“你……你們……把人家冷藏樣品的冰櫃，偷回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