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輕輕一聲響。
是藤絲從蘇白桃指甲縫裡長出來,又鑽破大媽掌背,紮了進去的聲音。
大媽的眼神瞬間變了!
她低頭,看到自己戴着的橡膠手套,被那翠綠色藤絲扎破。
她看到自己粗糲的皮膚,被翠綠色藤絲扎進去。
她感覺這隻手酥酥麻麻,內心突然恐慌。
“逃!”
她聽着腦海古仙的聲音,毫不遲疑,扭腰轉身向後一步邁出!
刷……
這一步,竟然無視空間距離,無視廁所的牆壁,穿梭紛亂幻影,邁出去上千米!
於是廁所裡,只剩了蘇白桃,心臟砰砰亂跳,額頭冒汗,餘悸未消。
她沒有低頭,看不到自己左手。
但能感覺到,那根藤絲正快速縮回去,縮回自己的指甲縫裡面,縮回成一顆種子,藏到她的肉裡。
這種感覺又痛又癢,她已經很熟悉。
她腿一軟,坐到馬桶蓋上,捂住臉哭起來。
抽泣着,淚水從指縫溢出。
夢境中的古仙大喜過望。
“哈哈,哈哈哈,她逃了,她跑了!
“她是不是察覺到了危險?
“仙委會的人要來?
“你也快點離開!”
蘇白桃始終沒低頭,沒看那藤絲。
古仙便也沒看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蘇白桃擦掉淚水。
走出廁所隔間,看到之前古仙給的披肩,被隨意丟在地上。
她也不嫌髒,將這披肩撿起來,去到門口水池,擰開水龍頭,“嘩啦嘩啦”幾下,將披肩又洗乾淨。
擰乾水,重新披上肩膀,重新步履從容,風情款款,雍容華貴。
西州不必去了!
她下意識瞟一眼自己的左手小拇指,那種子藏在指甲下面的肉裡,看不到。
但她知道,那顆種子,一直在那裡。
……
刷……
陰暗小巷裡。
保潔員大媽喘着粗氣,淌着冷汗,瞬間出現。
她一把撕掉口罩,大口喘氣。
“呼……呼……那是什麼東西……”
她腦海中,古仙同樣氣急!
“西州boss,在蘇白桃身上動了手腳!
“他……
“你……
“你再看看傷口!”
保潔員大媽愣了片刻。
“我傷口沒感覺了啊……”
她剛剛一步千丈,把它藤絲拉扯出去了。
古仙語氣急切,來不及解釋。
“看!切開看!”
保潔員大媽下意識低頭,扯掉橡膠手套。
便見手背傷口只剩一點點血,不痛不癢,一切如常,完全不讓人擔心,甚至很讓人安心……不對啊,明明是受傷了,怎麼會覺得安心?怎麼全無警惕感?
保潔員大媽瞪圓了眼睛,瞬間明白,那藤絲有毒!麻痹素、心理安慰素之類的毒!
她右手從口袋抽出一張符籙,輕輕一抖,將符籙抖得硬挺如刀!
噗嗤……
她從手背傷口一路往上切,讓袖子和手臂血肉都迎着刀刃翻開!
果然看到,翠綠色藤絲,如血管,如神經,正鑽過她肌肉於骨骼的縫隙,一路往上爬,從手背爬過手腕,從手腕爬上手肘,靜悄悄,麻痹了她的神經與心理,要往她的肩膀爬去、向她的胸腔爬去!
“啊!
“你他媽是什麼怪物!”
她嘶吼着,牙齦咬出血,揮符如刀,“噗嗤”一聲,齊肩斬斷這被入侵的胳膊。
啪嗒……
血淋淋胳膊落地。
那原本潛伏起來悄悄進攻的藤絲,竟是察覺到被割落,驟然擡頭如瘋狂的蛇!
古仙的嘶吼又響起。
“快跑!”
保潔員大媽捂住肩膀,一步邁出,遠遁十里。
刷……
風聲過後,穿梭扭曲幻影,她已經在幾條街外的高樓天台上。
遠遠看見,自己留下胳膊和藤絲的那條小巷子,赫然爆發出密密麻麻翠綠色藤絲,塞滿整個巷子,溢出來,將那條巷子淹沒!
她打了個哆嗦,冷汗如雨。
“師父,我……”
“沒事了,逃脫了。”
保潔員大媽心有餘悸。
今天如果不是師父在,如果不是師父有千百年道行,看破西州boss的仙術,她怕是就要交待了!
“他……他是……他真的是序列七麼?
“我……我知道丹道途徑路斷了,但我也是序列七,我面對他,這種感覺……”
古仙嘆口氣。
“他這仙術,你硬要說的話……確實也還在序列七的範疇。
“但一方面,序列七和序列七不一樣。
“另一方面,你的王侯血脈,還沒有完全覺醒。
“待你完全覺醒血脈,兌現天賦,自然會比現在強很多。
“而且,那個人……他……說他是序列七,我不信。
“枯草復生有多難,我不在丹道途徑,我不知道。
“但那黃泉鬼門,我也曾探過……
“丹道的序列七天才仙人,我也曾見過……
“總之……別的傻嗶可以當他是序列七。但我們師徒,不可以那樣想。我們不當傻嗶。
“快走吧,銀城與西州太近,不是久留之地!”
……
辦公室裡,白墨坐在椅子上,抱着徒弟,正看一份文件,突然口袋裡手機震動。
掏出看,卻見是仙委會大羣裡,蘇搖搖發來照片。
【銀城發生仙術大戰】
【圖片】
照片裡,是那藤絲爆炸生長的小巷子。
白墨面無表情,心中略有鬱悶。
這保潔員大媽還挺賊的,竟是直接把自己胳膊剖開?
留給蘇白桃那種子,也不是啥好貨,功能略單薄。
這一次,讓那保潔員大媽逃掉,只能說……算她狠!
大羣裡,陳書會長、張教授等人,一個個卻都挺興奮。
【這是西州boss,又出手了!】
【趕快讓物料科,去現場採集!】
【我這就找人寫新聞通告,讓黑暗側的傢伙們看看,西州boss也是兼顧銀城的!】
【我已經安排直升機了,這就過去!】
吳輕芸坐在旁邊,也盯着手機,看得心馳神往,心中好奇,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是何等程度大戰,何等仙術,何等兇險?
白墨關掉大羣,簽了幾份文件,拿給方小雨,便打開平板電腦,繼續刷文獻。
又過了十幾分鍾,仙草實驗班有同學,刷到最新通告。
“我的天,剛剛銀城又發生仙術大戰。”
“傷亡如何?”
“不知道啊,好像說沒有傷亡,但是藤絲把一條巷子給淹沒了。”
旁邊的楊盞,面色古怪。
剛好捧着手機,又看見他媽媽發來的消息。
【我臨時有事,不去西州了,你幫我招待好同學們】
楊盞皺皺眉頭。
【銀城那個新聞,和你有關係麼?】
【媽你沒事吧?】
【受傷了沒?】
便見他媽發回來一張自拍,坐在機場貴賓候機室內,面色紅潤,蓋着披肩,雍容華貴。【我能有什麼事?】
楊盞表情黯然。
他媽媽的自拍,把身後杯子上“銀城”字樣給露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爲何,他媽媽果然是去了銀城。
他眼眶溼潤,裝作擦眼屎,偷偷抹掉淚水。
【媽,你注意保重身體】
【不要太拼命啊!】
蘇白桃立刻回覆。
【拼個屁的命,你媽我活的有滋有味,舒服的很】
【兒子,我這裡看到一首詩,還挺有意思,哈哈哈】
【圖片】
卻是蘇白桃,隨手給兒子拍了機場貴賓室裡的一冊詩集。
那是一首現代詩。
【致橡樹】
【如果我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楊盞看得莫名其妙。
他媽媽是東郭幕後boss,鎮守一方,生殺無數,怎麼會突然對這種現代愛情詩感興趣?
【媽,你意思是,讓我自立自強?】
【傻兒子,我是想說,做凌霄花有什麼不好?】
【不攀高枝就到不了那個高度】
【該攀高枝,就要攀高枝!】
楊盞被氣笑了,這是什麼謬論?
仙術時代來臨前,他媽媽是白手起家的連鎖醫美院長。
仙術時代來臨後,他媽媽是鎮守一方的幕後boss。
怎麼會說這種話?
笑着笑着,他突然流淚。
突然明白了媽媽的意思。
凌霄花需要攀援,才能登上高處。
而如今的東郭市,正需要這樣一朵開在高處的花。
他猛地起身,躲着同學們目光,去到辦公室門口,拐進了廁所,扶着洗臉盆,捂住嘴,無聲痛哭,淚流滿面。
……
狂風吹拂。
烏雲遮天。
青銅大殿裡。
白墨坐在桌案後面,擺個舒服的姿勢,仰躺着,雙眼微微閉合,查看蘇白桃提供的情報。
便見還是那張寫字檯,還是那纖長的手,執筆寫字。
【感謝老闆!今天差點就栽了,多虧您!】
白墨扯扯嘴角。
這種話大可不必說。
【今天被她抓住時,我真的嚇壞了,我的動作變成慢動作,甚至手指捏合,都變得無比緩慢】
【爲什麼您的藤絲,能生長那麼快?】
白墨皺皺眉頭。
這個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不懂就拉倒吧。
【我有一種直覺,她並不是想殺我】
【她把那符籙綁到我手腕上,似乎是想要活捉我?】
【之前四春的戰場,我不瞭解詳情,有這種事情發生麼?】
【四春的幕後boss,是不是也差點被活捉?】
到這裡,情報就寫完了。
白墨斷開鏈接,微微思量。
“活捉?
“好像……也還真有那麼層意思?
“這些新冒出來的王侯血脈,活捉仙術師,想要幹嘛?”
突然,大殿裡傳來腳步聲。
“嚶嚶嚶!”
原來是負責種植南紅豆的潑潑雨,一溜煙衝進大殿,停在桌案前面,狐言狐語,比比劃劃,給師父報告。
“嚶嚶嚶,嗷嗷嗷嗷……”
白墨大致上看完。
“你的意思是說,南紅豆出芽了?有你狐爪那麼大的芽?”
潑潑雨點點頭,挺起胸膛,洋洋得意。
“很好,哈哈。
“今天出芽的話,是正常的。
“出芽有狐爪那麼大,說明種的很好!”
潑潑雨走後,又一輛汽車停在大殿門口。
刷……
卻是圈圈胡,舉着一摞石板,興沖沖跑進來!
“嚶嚶嚶!”
青銅面具懸浮在側,追着圈圈胡,眉開眼笑!
這一批,又是它幫助圈圈胡挖出來的,君侯留下的秘籍!
又能給白墨帶來一些震撼了!
蝴蝶結和小大眼,接過文獻,開始清洗。
三隻狐狸都知道這些文獻怎麼回事,時而歪着腦袋,瞅着青銅面具壞笑。
白墨也略有點尷尬。
待到文獻洗乾淨,拿到手裡,果然落款又是君侯不願意暴露的馬甲【無聊小通聞之師】。
他收起表情,捧着文獻,在狐狸徒弟們古怪的目光中,在面具得意的注視下,開始閱讀。
君侯這些文獻,確實有整活兒的成分,但也有價值,也有乾貨。
【……今日,君侯又批戎裝,又捧丹爐,又奉天條,前去圍殺叛國王侯】
叛國王侯?
還有這種說法?
古仙朝的九國,每個國家一條途徑。
叛國的話,去其他途徑的國度能好混麼?
那不是很扯?
【君侯的戎裝真帥啊,看得我都想給她生孩子】
這句被白墨跳過忽視。
【很多事情,君侯也纔剛剛知曉】
【比如說,王侯血術,實際上是壓榨血脈親人的仙術】
【一代王侯,幾千載壽命】
【被壓榨的血脈親人,卻都活不過三百歲】
【身爲王侯,一生幾度生離死別,自身容顏不老,身邊卻常常舊貌換新顏,新人換舊人,在歲月中,幹了淚水,厭了悲歡】
【也不怎麼快活啊】
【君侯已經決定,這一生,不做王侯】
王侯血術,壓榨血脈親人?
壓榨不親的人,不可以麼?
白墨咂咂嘴,皺皺眉,繼續往下看。
【事實上,王侯血術生冷不忌,壓榨誰都可以】
【但九國天條共同商定,王侯血術只榨血脈親人,不牽扯旁人】
【違背此律者,視同叛國,天下共誅】
啊?
白墨看了幾遍,想了許久。
“所以說,古仙朝以此天條,挾制王侯血術,保護普通仙人?
“如果沒有這天條,王侯們肆無忌憚施展血術,壓榨普通人……王侯越來越強,普通人越來越弱,或許古仙朝就變了樣子。”
白墨心中感慨。
這古仙朝,雖然血腥野蠻,但許多規定,許多制度,也確確實實在努力體現公平,維持平衡,在努力讓這個文明能一直髮展,一直延續下去。
但……
“王侯血脈來到今天,沒有天條挾制,壓榨普通人也不會被視若叛國,沒有天條仙人前去圍殺,這……
“也難怪他們想活捉蘇白桃,想活捉四春市的幕後boss。
“原來有這麼一層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