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山間古寺,血雨瓢潑。
迴廊的青瓦、大院的香爐、庭前的古樹,都被染成血紅色,都有血水匯成涓涓細流。
跑圖小隊圍着大樹轉了一個圈,又劃過波浪線,跑向大堂門口。
隊伍裡的黃思彤,“啪”“啪”一聲聲中,赤腳踏在血泊,踏得血花飛濺。
她感覺越來越冷了!
似乎有風,從四面八方,向她吹來,灌進她的脖頸,吹涼她的腳踝,吹透她的羽絨服。
她腦海中,古仙解釋道。
“正常的!
“你踏出來的陣圖漸漸在變完整。
“地脈漸漸被影響,漸漸開始浮現。
“地脈節點在移動中,漸漸跟住你的腳步。
“這風,便是地脈節點引來……”
黃思彤很是無語。
“道理我都懂,但……”
呼……
狂風從四面八方,向她倒灌而來!
卷攜着血雨,鑽到荷葉傘下面,向她撲來!
“我這羽絨服雙十一剛買的,就要被潑一身血了麼……”
便在此時,一根根菌絲從她身上各處生長而出,貼着她的衣服,勒緊她的衣服,在她衣服外面密密匝匝交織、纏繞,瞬間編織成薄薄一層,又瞬間生長成厚厚一層,罩住她的身體、四肢和頭面,只留下腳踝和腳丫在外面。
譁……
風捲血雨,潑在她身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藤絲仙甲擋住。
……
狐狸山,青銅大殿。
白墨收回點向畫面的手指。
“唉……還是給她來一套吧。
“今天這場面,暫且借她一套,保她安全無虞。”
白墨一邊關注那寺廟裡,一邊看向自己掌中的迷你知識容器,看到裡面的幾種不同仙氣。
“青月丹宮,只種紫地龍,只學紫龍攀,其實剛剛好,還對上路子了。
“若用魚腿草的仙氣,施展紫龍攀,就不太兼容,會有很高的失敗率。
“若是把紫地龍、魚腿草仙氣混用,拿來施展大仙術,失敗率只怕更高。
“古仙在研究大仙術的時候,好像也不太考慮這一點?
“或者說,有這種講究,但不理解其中的原因?”
白墨把手指伸進鼎中,輕輕戳弄那一縷魚腿草仙氣,一邊戳弄,一邊思考,時而微微皺眉,通過知識容器感受它和紫地龍仙氣的區別。
……
“我師尊已經降下王命。
“等到那超級仙草出現之時,各位與我一起,衝出蛇窩國,一同搶奪!
“若誰能將仙草搶到手中,獻給我師尊,他將有重賞!”
蛇窩國結界,擋住了外面的腥風和血雨。
結界的主人假武延空,向身旁衆人傳達師父的意思。
衆人盤坐在側,都默默點頭。
今晚,既然來了,就是要搏一場富貴!
小張和小李坐在靠後些的位置,都低垂着腦袋,額頭冒汗,肩膀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們都聽到,腦海中古仙師父已經在怒罵!
“西卷這個狗嗶!捲了王侯的劫雷跑路!”
“留下伱們兩個二嗶,幫他背鍋,替他被拍死!”
假武延空看一眼結界外的腥風血雨,看看模糊在遠方雨幕中的跑圖小隊,再看小張和小李,忍不住咬緊槽牙,橫眉怒目,像在看兩隻偷吃了自家年貨的癩皮狗,恨不能跳起來把他們踹死!
但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
他調整一下心情,彎腰拍拍小張的肩膀,拍拍小李的胳膊。
“兩位,也不要多想。
“等會兒隨我們一起衝出蛇窩國,只要立下功勞,王侯自然不會吝惜什麼!”
小張和小李流着冷汗,重重點頭。
突然,紅血密教的紅袍瘋子開口。
“等會兒我們這些人,是要合作的吧?
“大家不妨先通通氣,知曉各自的實力。”
假武延空點點頭。
“我先說吧。
“我是王侯座下排行十五的弟子。
“序列七。”
啊?
序列七?
衆人紛紛愣住。
序列七養的哪門子武奴?
便見假武延空哈哈大笑。
“大家別誤會。
“我養武奴,可我並非武奴之主。
“我是幫師兄養的。
“甚至我自己,也不過是師兄的一員武奴罷了。”
他拉開棉袍,露出肩頭,重重搓幾下,通紅的皮膚顯露象形字符文,隱約可以看出,是個卑躬屈膝的奴隸。
……
刷……
刷……
夜色之中,北郊基地一盞盞路燈點亮,照得廣場上一片通亮。
一輛輛越野車停在此處。
仙術委員們紛紛下車。
“大家動作快點,把那些中了麻醉槍的和尚,都給擡下車,擡到看守區。”
張山笑着帶領幾個小弟,打開車廂後門。
“來吧,安置完這些人,我們趕快去看直播,看西州boss和王侯的大戰!”
他鑽進車廂裡,正要往外擡人,突然發現不對勁!
車廂的燈光照見兩個並排擺放的和尚,便見這兩個,穿着棉袍,竟然都在哆嗦,都在打擺子!
“怎麼了?”
不止哆嗦,還冒冷汗,還皮膚褶皺,還嘴角倒沫子!
張山面容肅然,伸手去翻和尚的眼皮,便見眼皮裡面,和尚眼球黯淡無光,深深陷入。
他立刻退出車廂,大聲呼喊。
“出事了!這邊的和尚出事了!”
其他人也紛紛發現不對勁,古林委員已經緊急致電醫務部。
吳輕芸從一輛越野車裡退出來,聽見腦海中古仙師尊嘆惋。
“找誰來,都沒有用處。
“他們是武奴,他們的一身血氣,他們的精神意志,他們的生命之火……自己都做不了主。
“此時此刻,看他們這油盡燈枯的樣子,顯然是武奴之主,正在隔空抽吸血氣,抽吸精神意志,在榨乾他們的生命,拿資源去施展仙術!
“除非擊殺武奴之主,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一點點榨乾!直到榨成人幹!”
吳輕芸還是面癱臉,還是面無表情,實則眼眶溼潤,不忍心繼續聽下去。
“不止他們吧……武奴,不止這些和尚吧……
“這些年來,在那大荒丘佛寺裡學過武的遊客,此時此刻,也被抽吸了麼?”
吳輕芸低垂着腦袋,感受到深深的無力感。
……
啪!
啪!
跑圖小隊在血雨中,繼續用腳印勾勒陣圖。
呼……
呼……
風更急,更亂,更向着黃思彤攢聚、倒灌!
黃思彤視野中,有血水、有水霧、被風鼓起,如同紅色潑墨,讓她看不真切夜色,看不清隊伍最前方的尋寶鼠。
但無所謂,她只需要能看清自己前面的仙獸,跟好了仙獸便可。
她腦海中,兩尊古仙越來越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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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彤,挺住!”
“你身邊風越來越大了!
“這說明地脈節點越來越袒露,仙草離你越來越近!”
“挺住!”
有啥挺不住的?
黃思彤表情漸漸輕鬆。
她身上的溫度,已經漸漸回來。
這件藤絲甲,又溫暖又舒服,緊身但不緊繃,還輕飄飄的!
她全身上下,除了光腳丫子踩地面太涼,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
北郊基地。
一副副擔架擡着一個個抽搐、流汗、倒沫子的和尚,衝去醫務部。
吳輕芸則來到作戰中心,推門進去。
這房間裡暖氣溫熱,但氣氛肅殺,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大屏幕上猩紅色調的畫面,盯着大荒丘佛寺的每一幕。
吳輕芸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便聽腦海中古仙師父又開始講課。
“輕芸,收拾好情緒,擡頭看屏幕,好好看,好好學。
“今夜這一戰,很不簡單。
“不出意外的話……王侯應該能派出序列六弟子!
“若是序列六的【百骸之師】與【通聞之師】對決,在方寸之間,捉對廝殺,【百骸之師】佔絕對優勢。
“事實上,仙武的【百骸之師】與仙劍的【明器之師】,在序列六,直接戰鬥力都是最強的!“其他途徑的大仙術或許聲勢浩大,但這兩個職階,可以點破面!
“今夜,西州boss會用什麼仙術,我也猜不出。
“但先看王侯,看他這一場血雨,你猜有何目的?”
……
狐狸山,青銅大殿。
食堂的黑鼻頭,抱着一桶薯片,坐在師父身旁,和師父一起看向半空中的畫面。
“嚶嚶嚶!”
師父說馬上就決戰了,它要一起看!
送文獻來的白耳朵和黑耳朵,也縮到師父懷裡,腦袋頂在師父胸口,瞪大眼睛,和師父一起看直播。
“嗷嗷嗷!”
白墨笑着摸摸徒弟們的胖腦袋,手指夾一片薯片,塞進嘴裡,“嘎吱嘎吱”嚼碎吃掉。
眼睛一直在看畫面,看見那古寺裡那滿地的紅色血泊。
“是想用這血泊,給什麼東西充能麼?”
黃思彤每一步落下,踏碎血泊,白墨隱約便可看到,血泊下面,竟有一條條密密麻麻的蛇紋!
……
夢境之中,小河之畔。
圓石古仙盯着河中畫面看了許久,眼神中滿是豔羨。
“這血雨落地,凝成血泊,血泊之下,竟然是……是……蛇窩國?
wωω▲Tтkǎ n▲¢〇 “變形成扁平,貼着地面,藏在血泊下面,又接收血泊充能的,蛇窩國?”
黑暗之王探着腦袋,看向河面,看向前線畫面,但其實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
“弄成扁扁一層的蛇窩國?
“沿着地面鋪開?
“蛇窩國還能這樣用麼?
“是誰在施展這仙術?”
圓石古仙咂咂嘴。
“大概是蛇象王侯的某個得意弟子吧?
“有這漫天血雨充能,再加上積攢多年的武奴,這扁扁一層蛇窩國,能鋪開多大?
“覆蓋整個寺院的地面,毫無問題。
“覆蓋整個山頭,也無問題。
“甚至能長線延伸到不知多遠。
“王侯子弟,仙術果然不同凡響啊!”
……
王庭之中。
蛇象王侯坐在青銅椅,手指輕輕叩擊桌面,八字鬍下面是得意翹起的嘴角。
“嘿嘿嘿。”
他向弟子傳音。
“老八,一切還順利麼?”
聽見一個年輕男人的迴音。
“師尊敬請放心,今日,弟子必將仙草給您帶回來。
“誰也阻攔不住。”
王侯咧着嘴,“嘿嘿嘿”笑起來,笑聲漸漸迴盪在這王庭。
突然,他的笑聲停止,他的眼神鎖在銅鏡,鎖在那大荒丘佛寺中的畫面。
“來了……來了……
“來了!
“上!”
……
佛寺庭院裡,漫天血雨中。
黃思彤邁出一步,正要繼續跑圖,卻見前方的仙獸動作戛然而止。
嗖!
尋寶鼠跳回她懷裡,落在她肩膀。
“結束了,陣圖畫完了。”
黃思彤菌絲頭盔之下的臉,瞬間露出笑容。
“那還等什麼,我先跑……”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狂風起!
呼……
呼嘯聲中,風捲血雨!
但半空的風裡,竟是漸漸浮現一抹綠意!
仙草?
她下意識伸出手!
但!
便在此刻!
血雨雨幕更加密集,模糊了她的視野!
地面血泊倒流而來,在她身邊攢聚,掀起血色波浪!
颯!
颯!
颯!
破風聲中,一道道身影從牆頭飛來,從屋頂飛來,從四面八方飛來,不找仙草,卻是向她撲來!
颯!
颯!
一隻只青筋暴跳的大手,從雨幕中抓來,從血浪中抓來,從四面八方抓來,不抓仙草,卻是抓向黃思彤!
……
北郊基地,作戰指揮室。
古仙看到這一幀畫面,以極快語速,踩電門唱rap似的,給吳輕芸講解!
“這是在攻敵所必救,羣攻聖地傳人,牽扯西州boss,讓他無暇顧及仙草,實則最強之人,最快出手,已經抓向仙草……”
……
密織的雨幕與平地的血浪,在紛亂之中,阻礙了太多視線,遮住了太多細節!
地面扁扁一層蛇窩國結界,便在這混亂中瞬間鼓起!
鼓包之中瘦削男子,雙眼放射豪光,看向那結界外,看向那半空中的一抹綠意!
他的左手騰起白霧,掌心貼在夢境與現世的邊界!
蛇象王侯的手指,便隔着邊界,點在他掌心勞宮穴、少府穴、神門穴,調整他周身血氣,加快他出手速度!
他的右手更如閃電般,刺出蛇窩國,抓向那半空中一抹綠!
……
黃思彤身旁,黑項鍊和揹帶褲,看到一隻只襲來的手,都滿臉不屑。
揹帶褲刷的跳到黃思彤頭頂,倒背前爪,昂首挺胸,一派宗師風範。
黑項鍊雙爪舉起一截紫地龍的莖稈。
便見這莖稈上騰起淡淡白霧,卻是白墨的手指,穿透夢境與現世的邊界,點了出來,點在這截根莖!
紫地龍,本源仙氣,灌入!
魚腿草,本源仙氣,灌入!
大仙術,紫龍攀,開啓!
啪!
啪!
一截根莖,瞬間躥出兩條分杈,生長速度之快,甚至擊穿聲波,刺破音障,發出尖銳爆鳴!
一條分杈圍繞黃思彤,如鞭甩開!
而一圈襲來的敵人,竟是無一人能躲,被這一鞭,腰斬一圈,身體被斬爲兩段,內臟、腸子沒來得及甩出,但血霧已然炸開!
另一條分杈電射而出,穿透雨幕,又在末端分開五杈,如同一隻怪手,“啪”的一聲,叩住了王侯弟子抓向仙草的手。
“啊?”
這王侯弟子,已然是序列六,【百骸之師】!
但此時只覺得,手上巨力傳來,沛然莫當,要把他拽出這蛇窩國結界!
“不!”
咔嚓聲中,他側身,扭轉臂膀,自斷被叩住的手臂,身體縮回結界內。
“我……嘔……”
他吐出一大口帶着古怪藥味的黑血,只覺腦袋眩暈,生命之火漸漸熄滅。
剛剛被叩住的一瞬間,就中毒了麼……
百骸之師,也擋不住的毒麼……
他“噗通”一聲軟倒在地,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冒出帶着古怪藥味的黑血。
……
蛇象王侯臉色鐵青,胖手止不住顫抖!
“西州boss?
“你……你……你……”
嘭!
是他狠狠一掌,拍在青銅桌案,將桌案拍碎!
……
北郊基地,作戰指揮中心。
衆人看着大屏幕,還在懵圈。
“剛剛發生了什麼?”
“攝像機幀率不夠,沒拍到。”
張教授死死盯住屏幕。
他腦海中,青爐古仙亦表情僵住。
“這……這是紫龍攀?
“這……這……不對,不對勁……”
吳輕芸坐在後面,她腦海中古仙的講解,亦戛然而止,似乎沒想到,大戰結束的如此之快。
“不對,那……那不是普通的紫龍攀……”
……
夢境之中。
圓石古仙和黑暗之王面面相覷。
“我怎麼感覺,好像……那紫龍攀,不止速度快,不止力度狠,它甚至……好像……好像有吸力,把蛇象王侯的人,都給吸上去了?
“你看到了麼?我看錯了麼?他的紫龍攀,是不是……有吸盤?”
……
大荒丘佛寺。
血雨從瓢潑落下,到淅淅瀝瀝,到飄如牛毛,到漸漸停息。
黃思彤已經看不到血雨,只看到滿地的血泊,時而被雨點打出圓圓的一圈圈水漂。
“已經,結束了麼?”
她四下張望,看見一圈屍體,男女老少,服裝各異,或仰躺,或趴臥,都被腰斬成兩段,躺了一圈,散了一地。
看見更遠處,一隻白花花仙獸,從半空中薅走綠色仙草,正把仙草舉起來,高高興興,蹦蹦跳跳!
腳步落下,踏在血泊,濺起一片片血花!
甚至兩隻仙獸,舉着仙草,圍着冒黑血的屍體,蹦蹦跳跳轉圈,像是在跳舞!
呼……
冷風吹來,氣味仍是血腥。
黃思彤赤腳站在冰涼的血泊裡,耳朵暫時聽不到這世界的聲音,只有無盡的冰冷和肅靜。
心中更說不上是何滋味。
“好快啊。
“已經,結束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