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從天空吹來，呼嘯着掠過山間。
白墨站在土坑旁邊，裹緊身上的衝鋒衣。
看看下面坑裡的徒弟們，看看窟窿裡的牛頭盾。
“這東西在文獻裡有記載。
“它是用一頭牛煉成的。或者說，用一頭牛加一個人煉成！
“古仙朝會讓幼童飼養剛出生的小牛，和小牛同吃同住。給小牛餵奶，帶小牛吃草, 陪小牛成長。
“讓人和牛一起長大。”
狐狸徒弟們看看師父，再看看窟窿裡的牛頭盾，繼續聽師父講故事。
“長年累月中，放牛娃長大成放牛少年，小牛犢長大成壯年老牛。
“人和牛積累深厚感情。
“到這時……
“古仙朝的仙器師，會把幼童殺掉，把幼童的頭骨製作成一件不腐不朽的仙器。
“他們會拿着幼童的頭骨，去問牛……
“牛啊，這就是你的主人。
“牛啊, 他已經變成不腐不朽的仙器，可你的壽命只有短短十幾年。
“牛啊，你死之後，便沒什麼可以守護他了。如果你願意，就忍住痛苦，讓我把你也煉製成不腐不朽的仙器，你就可以永遠陪着他, 永遠守護他。
“如果牛不願意，那麼這件仙器的煉製, 便宣告失敗。”
狐狸徒弟們皺着眉頭, 再看那窟窿裡的牛頭盾，眼神不太一樣了。
那如果牛同意呢？要怎麼煉製？
“如果牛同意, 古仙朝的仙器師們, 便會把牛頭割下來, 把頭骨取出來, 在牛的頭骨上銘刻符文, 再把牛的魂魄煉化進這頭骨中。經歷一番炮製, 牛頭盾便可煉製成功。
“煉製成功後的牛頭盾, 堅硬無比，可以浮空飛翔，會永遠飛舞在放牛娃頭骨周圍，幫放牛娃擋掉一切傷害！”
一邊說着，白墨皺皺眉，撇撇嘴，感慨於古仙朝的變態。
而且，一面牛頭盾的煉製，並非只牽扯一人一牛。
一萬個人養一萬頭牛，其中大約九千頭牛，願意永遠守護主人。
九千頭牛煉九千面盾，其中大約只一兩面，才能僥倖煉製成功。
一面牛頭盾，不知牽扯多少悲歡離合。
狐狸徒弟們紛紛側目，再看窟窿裡的牛頭盾，眼神更不一樣了。
所以說……窟窿深處，有一枚牧童頭骨？
這牛頭盾堵在窟窿口, 只是爲了守護那頭骨？
它們紛紛放下鏟子。
再看牛頭盾，卻見它懸浮在窟窿口, 微微律動，微微顫抖，盡忠職守保護窟窿裡的牧童頭骨，等待襲來的攻擊。
它右邊牛角斷裂，左邊頜骨爛了窟窿，還有裂痕散開。看來爲保護那牧童頭骨，已經受過不少傷。
甚至埋在土裡千年萬年，一朝被挖掘出來，它還遵循着執念和本能，守護牧童頭骨。
狐狸們紛紛點頭，這貨還是很講義氣的！
白墨繼續道。
“當然，這都是仙器師騙牛的伎倆。
“煉製後的牧童頭骨早就魂飛魄散，只是一塊骨頭。
“煉製後的牛頭魂魄亦被煉化，也只是個物件，沒了感情，沒了情緒，只剩一縷執念。
“但話說回來……這仙器雖然煉製殘酷，卻很好用。
“只要身上佩戴那牧童頭骨，牛頭盾便會懸浮在旁邊，擋掉所有攻擊。屬於無需操作的傻瓜型仙器。”
狐狸們紛紛側目，再看牛頭盾，感覺更不一樣！這貨不止有內涵，不止講義氣，功能也很牛哇！
狐羣裡，白爪爪走上前，伸爪子想去摸那牛頭盾，想去摸它斷掉的牛角。
爪子剛探上去，卻被這盾“嗖”的頂上來！
若不是白爪爪縮得快，便要被這盾打到。
白爪爪被嚇得打個哆嗦，連忙後退。
旁邊的大腦袋，圈圈胡、白耳朵等，也紛紛皺眉，瞪大眼睛，擡頭看師父。
這玩意兒不聽話！
該怎麼辦？
白墨站在土坑上方，皺皺眉頭，神識掃描牛頭盾，感知它內部。他不懂仙器，但多少知道點原理，能粗通皮毛。此時一番查探，一番思索。慢慢有了辦法。
當即招呼這十幾個徒弟。
“跟我走，去給這牛頭盾煉點藥。”
……
剛剛接回狐狸山的新丹爐派上用場。它極大提高煉藥效率，只用十幾個徒弟幫忙配藥，不多時候，便煉製出一桶藥湯。
這次師父沒來，白爪爪和大腦袋，用扁擔擡着滿滿一大桶藥湯，再加十幾個師兄弟，一羣狐狸浩浩蕩蕩，又回到牛頭盾所在的土坑。
卻見牛頭盾又從那土窟窿裡探出頭來，微微律動，全力防守的樣子。
圈圈胡歪嘴一笑，露出尖尖虎牙。吹一口氣，吹動圓圈鬍鬚。
拿根柳枝，蘸了藥湯，輕輕一甩，把幾滴藥湯甩到牛頭盾表面。
呲啦啦……
刺耳的聲音裡，牛頭盾劇烈抖動！
這藥湯裡，有狐狸山一萬隻狐狸的毛屑。藥湯灑在牛頭盾，可以抹掉裡面本就已經薄弱的神識烙印，反而讓這盾熟悉一萬隻狐狸的氣息，讓它改換門庭，改認一萬隻狐狸當主人。
片刻之後，牛頭盾不再劇烈顫抖，只是冒出淡淡青煙，輕輕律動，似乎有些迷茫。
圈圈胡跳上前，壞笑着伸爪摸它的角。
你剛剛不是牛麼？現在可以隨便摸啦！
其他十幾只狐狸，紛紛跳上前，伸爪去摸它。不多時候，便在牛頭盾上留下十幾個黑漆漆爪印。
白爪爪把這盾從窟窿裡薅出來，直接泡進藥水桶裡面，對它進行徹底改造！
大腦袋則鑽進土窟窿，一番扒拉，挖出牧童頭骨。卻見小小一枚頭骨，竟然還鎏了銅，刻着鳥獸銘文，很精緻的樣子。一起丟進藥水桶裡改造！
……
西州市，正是夜深人靜之時。
漆黑的房間裡，只有窗口透着遠處霓虹燈的光。
白霧騰起，白墨從中走出，坐到沙發上，在黑暗環境裡，點亮手機屏幕。
等手機恢復信號，想搜索牛頭盾的更多資料。
一番操作後，果然在涉仙論壇找到！
【劍仙頂級裝備圖鑑之，牛頭盾】
【我古仙師父的自律型防具，太酷啦！那面盾牌永遠在他身體周圍飛來飛去，自動幫他擋下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自律型防具？
這麼一說還真是！
下方有沙雕網友回覆。
【閣下的自律型防具是很厲害，可如果我拿出蒼蠅蚊子，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我問過古仙師父了，蒼蠅蚊子不會被判定爲危險，牛頭盾不會擋。但是牛虻會！牛頭盾害怕牛虻！】
額……好像有點合理。
下方又看到一條熟人回覆。
看暱稱，赫然是吳輕芸本尊。
【我想要牛頭盾，你能賣麼？出個價？】
下方一片跟帖，有嘲諷，有調笑。
【他很想賣給你，但是他古仙師父不同意】
【你能摘了古仙師父的盾牌啊？哈哈哈】
白墨也扯扯嘴角。
他記得很久之前，在論壇搜索怨鬼長袍，吳輕芸也跑來跟帖說想要。如今牛頭盾，吳輕芸又跑來說想要。這姑娘還真是直接，想要什麼就開口說。多少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
山間忽晚，狂風更甚。
狐狸山宿舍大殿裡，照舊黑漆漆一片。
狐狸徒弟們瞪着暗紅色眼眸，分成兩羣。
一羣圍成裡三圈外三圈，在看牛頭盾！
卻見這盾牌被泡在藥桶裡，慢慢冒出細碎氣泡，慢慢接受改造。
“嚶嚶嚶！”
“嗷嗷嗷！”
狐狸們指指點點，比比劃劃，狐言狐語。
它們發現，牛頭盾似乎不止是做改造。泡在這藥水裡，盾牌表面的很多縫隙，都慢慢變窄，慢慢癒合。盾牌表面的粗糲，也似乎被洗去，慢慢變得光滑。甚至這盾牌，漸漸地，似乎開始發光，發出隱隱的光。
果然，師父弄的這桶藥水，沒那麼簡單！
……
另一羣徒弟，則都擠在師父身後，看師父畫壁畫。
卻見師父用樹枝蘸藥湯，在一大塊石板上畫圖。藥湯有腐蝕性，蘸了藥湯的樹枝刻在石板，就像刻在豆腐上，輕易便能留下筆劃。
白墨的手更是穩穩當當，寥寥幾筆，便能在石板上勾勒出一隻胖乎乎的狐狸！
“嗷嗷嗷！”
“嚶嚶嚶！”
徒弟們看得起勁，咧嘴笑着嗷嗷亂叫。
卻見師父筆鋒一轉，又給胖狐狸前爪裡畫上一把劍。
徒弟們紛紛恍然，師父畫的是劍譜！
再看師父畫的胖狐狸，果然有動作。
狐羣裡，飛毛腿皺皺眉頭，就說看這畫眼熟，這不是撿到那日記本上的簡筆畫？
沒錯，白墨此時畫的，正是來自吳輕芸的劍法技巧。這貨雖然不太聰明的樣子，但論及劍法，確確實實有一手。
此時白墨根據狐狸徒弟們的身材和特性，對她的劍法技巧進行一番本地化改造，在這石壁上畫出來，給徒弟們觀摩、學習、演練。
他手裡樹枝又穩又靈動，寥寥幾筆，便勾出一隻只胖乎乎狐爪，一隻只握劍的狐爪，給徒弟們看握劍的不同手法。
寥寥幾筆，又勾出兩條胖乎乎的狐狸腿，卻是給徒弟們看步法。
再勾出一條狐狸尾巴，是爲了給徒弟們看步法和身體平衡，如何通過尾巴來進行配合。
師父一邊畫，徒弟們跟着一邊看。
一顆顆毛絨絨的腦袋，跟着師父的手擺動。
一雙雙暗紅色的眼眸，跟着師父的筆移動。
白墨畫了一幅又一副，畫滿一整片石壁，總算把學到吳輕芸的技巧，全部畫出來。
“很好，就是這些啦。
“這是別人送給我們的劍法技巧。
“就放在這裡吧，如果喜歡的話，可以看一看，玩一玩，學一學。
“但是……不能影響睡覺時間！”
……
天空晴朗，太陽高照。
西州市的路上車水馬龍。
但路邊的商場，卻不復往日熱鬧，反而被關掉大門，拉起警戒帶，把遊客和繁華都隔在外面。
商場裡，各家商戶都暫停營業，顯得極爲空曠，甚至有些瘮人。
幾十個仙術委員，正分成幾隊，排查每一層樓。
白墨跟着張山、陸洋和餘亭亭，一起在四樓美食城盤查。
“好好的大活人，咋就在商場裡失蹤了呢？”
“也未必就在這商場吧。”
“但他們確實都來過這商場。”
原來，昨天西州市突然同時出現七個報案，都是家裡孩子外出遊玩未歸。事情略詭異，便被併案移交到仙術委員會。經過大數據一番搜查，七個孩子，赫然都來過這家商場！
白墨身爲老牌專家，被請來一起排查。
任務內容就是找到失蹤的孩子，或者找到失蹤孩子的蹤跡。
任務獎勵起步兩千塊，上不封頂，看任務最終難度……
此時，白手套跟在師父身後，很是認真，瞪着狐狸眼到處看，看看地板，看看牆角，看看天花板，時而撅着嘴巴吸吸鼻子，好像在嗅探氣味。雖然它只是狐狸，嗅覺沒比人類強多少，甚至比不過一隻警犬……
突然，手機震動。卻是本次任務的公衆頻道里，又有新消息。
【本次失蹤人口追加確認到二十三人】
【不止學生，也包括成年人】
當天不回家的學生，會被立刻發現。但失蹤失聯的成年人，可能要好幾天後，纔會有人報案尋找。
【經過大數據排查，他們全都來過慶元商場】
【吳輕芸委員正在趕赴現場，請各位加緊排查，也請務必小心行事】
這個失蹤人數的規模已經夠大，屬於重案，足以讓序列八的吳輕芸出動。
白墨和張山等人，面面相覷。
經歷了太多案件，他們對此類事件耐受性都很強。
但若說二十三個……
“二十三個？有點多啊！”
張山皺皺眉頭。
“也不知道這些人還活着不？”
突然，白墨的電話響起，卻是本次行動的總指揮，古林委員。
“白墨專家，請您立刻來五樓。
“我們發現了可疑地點，需要您的仙獸。”
需要仙獸？
白墨當即帶着白手套，上去五樓。張山等人也跟上。
……
根據指引，白墨來到五樓最偏僻的角落，卻見古林委員帶着一羣人，已經在等待。幾隻犬類仙獸，都死死盯着偏僻角落，或者說，盯着角落裡的死衚衕。
古林委員接到白墨。
“白墨專家，我記得您的仙獸可以破邪破煞，對吧？
“您來看看這死衚衕。”
卻見角落裡的死衚衕，裡面只有一家滷味店，此時關門了，看起來陰森森暗沉沉。
古林掏出個小木偶，向這衚衕裡扔進去。
卻見“嗖”的一聲，木偶飛入這衚衕，竟像是穿過一層水幕，引發空氣微微波動。便沒入水幕中，消失不見。再看這死衚衕，裡面空空如也，亦看不到剛扔進去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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