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是正月底了,可瑞昌靠着金江,江上風大,瑞昌城裡也暖和不到哪裡去。秦麗麗他們佔的這個小院兒不曉得是原來方府哪位管事的,青磚黑瓦,倒也齊整,可也擋不住瑟瑟寒意。
秦麗麗緊了緊身上的襖子,一屁股坐在方夫人的牌位邊上唉聲嘆氣。
方府出事的那晚正是秦麗麗跟方平安成親的日子,這身上的衣裳雖然髒了些,可從裡到外都是正紅色的。方家燒了個乾淨,普通人家也沒多餘的棉襖給他們換,所以到現在她和方平安都是穿着大紅的袍子。方夫人過世,這衣着實在是很不妥當,鄉鄰湊了點麻布,跟套口袋似的套在他們倆身上,中間拿根兒麻繩繫了,秦麗麗才曉得這就是傳說中的“披麻戴孝”。
她沒坐一會兒,便聽見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忙立起身子跪好,耷拉着腦袋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這幾天她都是這樣子,幫忙的人只當她是被嚇得傻了,也沒跟她多說什麼。
外人進來瞧見她還跪在方夫人靈前,只當她跪了一夜,不住地誇獎。秦麗麗倒覺得沒什麼可高興的,垮了臉不答話。不過她這臉色倒是應景不過了,喪事麼,雖說她是方家買來的贅婿,不過幾天功夫,跟方夫人也沒什麼感情,可畢竟是喪事嘛,總不能端着笑吧?那成什麼了?
幫忙的人漸漸齊了,聽說方小姐和陳老爺都醒了,大家又涌進去慰問了一番。
陳老爺起不來身,垂淚感謝了衆位街坊一回也就罷了。可方小姐一定要親自送她娘入葬,好幾個人都勸了也勸不住,大家都犯了難。
往方家墳地那邊吧,也不算遠,擡着棺材過去不過小半天就到了。可問題在於這位方小姐是瑞昌出了名的病秧子,要不是方家頗有餘財,換做平門小戶的,只怕早就供不起藥,生生病死了。
瞧她一張小臉青白青白的,頓時就有人嘀咕起來:“孝心是沒錯,可別沒走到墳地又要多埋一個……”
恰好叫秦麗麗聽見,擡頭看了看,卻沒找到是誰說的,只能暗暗在心裡記下。面上還是擺出方家人的姿態,衝着大家拱手爲禮道:“那就勞煩各位了。”並不說到底帶不帶方小姐,自己卻親手扶了她。
娘死了,做孩子的送一程又怎麼了?如果非不允許,方小姐心裡存了這個疙瘩,往後不曉得還會掉多少眼淚。
想起方小姐那手眼淚說來就來的絕技,秦麗麗就忍不住打了個冷噤。太可怕了,瞧個頭不是挺大,別腦子裡就裝了一泡水吧?說來就來的,就這一晚上功夫,估計已經哭了有一水桶了。
方家的墓地離城不遠,原先的方老爺子和一些方家的忠僕都葬在那邊兒。也幸好是現在,要是往前幾天,城門許出不許進的,這喪還沒法發呢。
秦麗麗一手拿了個糊了白紙的棍子,一手扶了方平安,跟在方夫人的靈柩後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上了大街,便有星星點點的火光,有人提了燈籠,或是端着蠟燭跪在道旁哭,還有人沉默着跟上隊伍。等到出城的時候,隊伍已經有不下百來人了。
天色暗,秦麗麗也沒看見,她只注意手上掛着的方平安。方平安一直小聲哭泣着,聲音不大,小貓似的,可聽着特別叫人揪心的那種。
到了方家墳地的時候,天才剛亮。秦麗麗扭身瞧見後頭居然跟了這麼多人,嚇了一跳,手上卻突然一沉,轉臉一看。得,小蘿莉方平安小姐又哭暈過去了。
這不是添亂嗎?
不過不用秦麗麗說話,就有抹着眼淚的女人上前來扶了方平安到一邊兒,她只用機械地跟着別人的安排下跪、行禮就行了。
跟着來的人一一上前給方夫人磕了頭,聽着他們嘴裡唸叨的,都是受過方家恩惠的。見方家遭了難,心裡難受,來送方夫人最後一程。
秦麗麗不置可否。
早幹嘛去了?
她剛穿來那會兒,眼睜睜瞧着方家宅子燒了個精光,跑出去求救,街上亂糟糟的,根本就沒人理她。那宅子熊熊燃燒的大火,一地的屍首,生長在幸福的蜜罐子裡的秦麗麗哪裡見過這個,腿軟不提,發抖就跟篩子似的,一直打擺子。
直到宅子都快燒光了,纔有人探頭探腦地找進來,要是來的人稍微早點,方家也不至於死那麼多人,好幾個人最初都還有口氣兒的,後來都死了。
理智上來說,秦麗麗明白當時城裡很亂,還有流民作亂,家家都嚇得夠嗆,所以不敢出來管閒事。可情感上來說,她真的無法接受這種事情,擺明的見死不救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到方夫人墓前來送行,未必就真的是感念方家的恩德,說不定也有一種懺悔的心態吧?
秦麗麗冷漠地瞧着這些人,懷裡抱着剛醒過來還很虛弱的方平安,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死的人已經死了,可活着的人還是要活下去的。
她背起方平安,領頭下了山。
後來她才感到後悔。方平安雖然瘦弱,好歹也是十歲了,不說一百斤,五十斤總是有的吧?秦麗麗以前就不是能扛着煤氣罐兒上七樓的那種女漢紙,這回的身體似乎更弱一些,還沒走到山腳,就累得不行,汗珠子跟着臉頰往下淌。
方平安哭得累了,一雙眼睛腫的跟倆燈泡似的,就剩了一條縫,說話還是柔柔糯糯的:“沐陽哥哥,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那成,秦麗麗也不是逞強的個性,立即就把方平安放下來了,揉着自己的胳膊斜眼瞧着方平安說:“看不出來,你還挺重的。多走動走動,對身體也好,那什麼,生命在於運動嘛!”
方平安:“……”
正常情況不是應該沐陽哥哥說“不累”,然後自己執意要下來,然後沐陽哥哥再三推辭,最後還是揹着自己回城的嗎?剛走過來的時候就差不多是被拖過來的,方平安快累死了。可他還抱怨自己太重,這太不正常了。
姑娘,你娘剛埋下去,你這是想的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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