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石嚼着沙琪瑪教育蓮舟:“所以說,你得平時注意觀察才行啊。除了大衣還有別的線索,你肯定看見他們的拖鞋都在門廳裡,但是平常穿的鞋子也在,說明今天有特殊的活動。而且,你娘和你姐姐平時用的手提包沒有拿走,說明不是去廠裡和百貨公司,是需要特殊裝扮的活動。而你嬸孃的手提包卻不見了,大概他們不是參加同樣的活動。”話還沒說完,蓮舟就問:“那正海哥呢?”照石颳了刮他的鼻子“你姐姐都出門了,正海還能在家呆着嗎?好啦,今天的問題結束,拿你成績單來看!”
蓮舟嘟囔着:“都說我成績不錯了,還是要看成績單。”照石忍着笑,板起臉來問:“怎麼?考的不錯有什麼不敢給我看的,要麼你就把成績單和戒尺一併拿來。”蓮舟跳起來:“你幹嘛?我都考到前三名了,還要怎樣?”照石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讓你拿來給二叔高興高興,瞧你這個樣子!”
蓮舟拿了成績單來,照石滿意地捏了捏他的臉:“假期也別一味地看小說,把數學書拿出來溫習一下,就數學差些。”蓮舟不敢反抗,嘟着嘴答:“知道了。”照石突然饒有興致地問:“就要讀高中了啊,將來上大學想讀什麼專業?”蓮舟二話不說:“外語專業啊。我現在已經在跟嬸孃讀法文了。其實二叔,我也想讀軍校,但是娘肯定不答應。我沒你膽子大,不敢離家出走。”照石點頭:“嗯,走了我也能把你抓回來。”
叔侄兩人聊的正歡,素絹敲了門在外面說:“二爺,大奶奶剛來電話,說天氣不好,遊園會改在華懋飯店做慈善酒會,要您和二奶奶也一同去。大奶奶並大少爺、大小姐的禮服我一會兒熨好交給您,要您帶到廠裡去。”照石答應了,轉頭問蓮舟:“你要不要去?”蓮舟搖頭:“無聊死了,我纔不去,我下午找阿南玩去。”說完開了門向樓下喊一聲:“素絹,不用給我留晚飯,我在外面吃。”照石在他後面說一聲:“晚上八點以前要回家啊”蓮舟匆匆跑出門:“我知道啦,二叔。”
蓮舟叫了黃包車往光華書局去送書稿,他已經來過幾次,都沒有見過曉真,總是一個店員拿給他新的稿子。今天天氣不好,天色陰沉沉地,像是就要下雨的樣子,蓮舟推開吱吱呀呀的店門,看書店裡昏黃的燈光下籠着一層寒霧。櫃檯旁邊的煤爐子還在燒着,爐子上的水壺滋滋作響,爐子熱氣有限,暖不了整個屋子,屋子裡一個客人都沒有,顯得愈發冷了。
蓮舟縮縮脖子,往櫃檯裡看了看,那個熟識的店員並沒有在。他看到櫃檯後通往二樓辦公室的樓梯,就是上次跟曉真見面的地方。他輕輕地上樓,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當街開槍?不行,這太危險了,隨時會被巡警抓住。”這是曉真的聲音。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不及了,他要是這次跑脫,去了南京,我們的損失可能會更大。”曉真喃喃自語:“起碼得有什麼聲音做個掩護,讓巡警晚些發現。”房間裡的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蓮舟敲了敲門,曉真開門時愣了一下,還是讓蓮舟進去。並對屋裡的男人說:“這是沈蓮舟,是照石的侄子。”那男人看着蓮舟笑了笑:“嗯,是有點像。”蓮舟的眼睛瞬間亮了:“你認識我二叔?”那人點頭:“認識啊,我跟他是好朋友呢,我們是軍校的同學。”聽了這話,照石放下心來,不好意思地說:“剛纔你們說話我聽到了,你們要打死誰?”曉真想要找個話搪塞過去,那個男人,就是李國峰,卻衝她擺擺手,看着蓮舟的眼睛說:“我要打死一個叛徒,因爲他的叛變,我們很多同志都犧牲了。”蓮舟並不完全瞭解兩黨的過往和爭端,但說起叛徒,總是一個該被唾棄的名詞。他仰着臉說:“掩護槍聲很容易啊,放鞭炮就好了。”國峰很驚異蓮舟的聰穎,接着問:“還沒有過年,放鞭炮也很奇怪啊。”蓮舟不以爲然:“結婚啊,結婚不是要放鞭炮的嗎?”在蓮舟的提示下,李國峰心裡已經計劃了一個完美的刺殺方案。
曉真給蓮舟僱了車回去,又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多加小心,不要讓人知道她和國峰的情況。蓮舟點着頭說:“姨娘,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得走了,二叔讓我八點之前回家的。”
辦公室裡,國峰和曉真說:“蓮舟這個孩子可靠嗎?”曉真點頭,“他對我給他的這些進步書籍很有興趣,只是因爲我們關係特殊,我始終沒有正式跟他談過相關的事情。只是派排字廠的阿南側面做些工作。”國峰說:“如果能爭取到,這孩子將來就向你彙報吧。有機會,我還是想見見照石,也再爭取爭取他,他當年還是很傾向我們的。無論成功與否,他們叔侄二人都分成兩條線,要互相保密。”曉真嚴肅地回答:“我明白。”說完,她又關切地看看國峰:“如果聯繫上照石,請他幫你找個大夫看看吧,你這個病也不宜拖的太久。”國峰擺擺手:“這個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三天後
照石與蓮舟在客廳裡搶着看一份報紙,上面有共X黨投誠人員被離奇槍殺的消息。照石瀏覽了一遍就丟在一邊,罵了一聲:“酒囊飯袋!”蓮舟把胳膊撐在二叔的大腿上問:“二叔,你說誰?”照石白他一眼:“還能說誰,那幫巡警唄,自己抓不住兇手,還說人家作案手段離奇,這有什麼離奇的?”蓮舟心虛,問一句:“這個是挺離奇啊,槍殺的,怎麼沒人聽到聲音。”照石指了指報紙說:“你沒看到報紙上說,當天隔壁有人結婚,兇手肯定是在鞭炮聲裡開槍啊。沒準,這婚禮根本就是個幌子,我要是巡長,就趕快去找找當天結婚那家還在不在。要是不在了,就到附近的轎行去問問,看看最近都誰僱了花轎。要我說,坐在花轎裡的新娘子最可疑。”蓮舟平定心緒,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二叔,你太厲害了。你不要去捕房跟巡長說說這個嗎?”照石啐一口“誰管他們這些閒事,那叛徒本也不是什麼好人,死就死了。我學生要都笨成這樣,一個一個的考試都別想及格。”蓮舟繼續腆着小臉說:“等二叔的學生都做了警察,這樣的案子肯定很快就破了,嘻嘻。”
照石狐疑地看着蓮舟:“你小子今天一直拍我馬屁,想要幹什麼?”一句話倒把蓮舟問愣了,轉瞬便笑着說:“我看中了百貨公司一支金筆,娘說我小孩子用那個浪費,不給買,就來求二叔啊。”照石拍拍他:“那你可求錯人了,二叔現在一個月沒幾塊餉銀,買不了那麼貴的金筆,你倒是求求你姐姐去,她現管着綢緞莊和成衣廠,她纔是大財主呢。”蓮舟鬆口氣,裝模作樣地找浣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