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在秦巷古鎮的滷水味道,從早六點開始到七點半左右,由濃到淡進而消失,也就是說李祥雲的鹽水鵝在早上生產隊上工之前已經全部賣完了。
在那久違的味道再次飄進人們鼻孔的時候,秦巷古鎮再次活絡起來,人們彷彿重新感受到了古鎮曾經的熱鬧與繁華,稍微有那麼點經濟基礎的人家,都想趕個早,買點似曾相識又有點陌生的鹽水鵝來嚐嚐。雖然,八年前邵松林家在最後一次鹽水板鴨大賽中以鵝當鴨,讓鹽水鵝的香味在古鎮有所傳言,但真正能夠嚐到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而如今,貌似傳說中的那麼誘人的美味再現古鎮的時候,人們急切地想一嘗爲快,也就太符合情理和邏輯了。
邵松林家的鹽水鵝從每天十隻,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增加到每天二十隻,且在早上七點半之前幾乎是一掃而光了。在看到邵松林家鹽水鵝生意如此這般的搶手,早些年做鹽水板鴨的那麼幾家再也坐不住了,也都規模或大或小地重新操起了舊業,並統一色地將鴨子都換成了鵝。當然在這統一的過程中,也有個別人家在做鵝時摻雜着放了幾隻鴨子,不比較就沒有傷害,將做好的鴨子和鵝放在一起的時候,且不要談口味,僅色質來看,鵝就一下地將鴨子比了下去。
況且這人吧,自打吃過鹽水鵝之後,口味一下地就提升了一個檔次,對那鹽水板鴨也就失去了興趣,哪怕價格再低就是不買。
一時間秦巷古鎮的街道上,古運河的碼頭邊冒出了許多經營鹽水鵝的,而且出奇的是,不論是有店面或沒有店面的經營鹽水鵝的人家,都不再象當年經營鹽水板鴨時,給店面起個有模有樣的店名,而是統一在門口或攤位掛上三個字“鹽水鵝”。
不到二個月的時間,開陽湖的鵝已經不能滿足做鵝人的需要,儘管鵝價一漲再漲,市場需求依然堅挺,原先兩毛四一斤的毛鵝居然漲到快五毛錢一斤。
如此看好的行情,促使着湖邊的養鵝人家一下地就多出了好幾倍。但是受鵝的生長週期的限制,使得眼前的成年鵝依然十分地緊缺,於是吳州方圓五十里內的鵝都向以秦巷爲核心、金灣和菱塘爲重點的區域內集中而來,並在開陽湖與運河相連的“大壩頭”下面的“岔河村”的村東頭那條南北走向的大路上,自然地形成了一個以鵝爲主的交易市場,由於這個市場的合法性與否,所有人心裡都是沒有底的,因而這買與賣的雙方便約定,市場從晚上十點開市,到凌晨一點必須結束。吳州當地有一句形容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幹某件事情叫“鬼裡鬼氣”,而這個市場、市場裡的人所做的事情本就不是可以公開地,不能大明大放的,再加上這個開市的時間有如民間傳說中的鬼怪活動的時間,人們便叫這市場爲“鬼市”。
鄉村的夜晚是那樣的寂靜,鄉村的人們,喜歡早早地爬上牀,做着該做的事,想着該想的問題。當人們大多數進入夢鄉的時候,“岔河村”的“鬼市”開始活躍起來,旱路的、水路的一起往這邊聚攏,所有人的聲音都壓的低的不能再低,有得乾脆直接用手指比劃着,“鬼市”中所有的燈都是由買家自帶的,賣家是不需要備燈的,這絕對是“鬼市”的一大特徵。賣家只管在黑暗中呆着,當有燈往自己這邊流動的時候,他們便知道生意來了。
就邵松林和黃楷之間的關係而言,一個買一個賣,本可以形成牢固的關係的,但自從那“鬼市”形成之後,白天的市場就面臨着消失的境地。當然了,並不是白天沒有生意,而是有那麼幾個人整天地裡在那些個可能會發生鵝交易的地方轉悠,一旦發現誰賣鵝了、誰買鵝了,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搗亂,千方百計地讓你無法做成生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幹着欺行霸市的事情,他們在盡一切可能地將鵝的生意往“鬼市”裡推。就是一句話,吳州三鎮這一塊所有的鵝都必須在“鬼市”進行交易。
黃楷依仗着自小在開陽湖邊長大,有着永遠不服別人的個性,面對這夥人的無理取鬧,就據理力爭了幾句,那夥人表面上沒有和他正面衝突,可連着幾天,黃楷家裡就發生着一些事情,先是家裡養了三年多的一條狗夜裡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接着是圈在湖邊的鵝每天幾隻幾隻地少,很顯然是這夥人在暗地裡下的手,可苦於沒有證據只能幹吃着啞巴虧。
那天邵松林再次來湖邊買鵝的時候,黃楷就和他說了這件事。邵松林對於這夥人的所作所爲也是有所耳聞的,知道他們幾個是三個鎮上的小混混,並且這夥人的頭頭的是金灣古鎮的胡四方。一向遇事比較冷靜的邵松林在這件事情上,也還是體現了他一慣的處事風格,他讓黃楷將鵝拉到“鬼市”去賣,沒有必要和那些個爛人爭議,而他也和黃楷約定,每天黃楷的鵝誰也不要賣,他自己給全包了。也就是說黃楷只需要晚上辛苦一點,生意是絲毫不受影響的,這樣既免去了與小混混們的爭吵,也不少掙錢。至於,那些個小混混們收取的所謂管理費、保護費之類的,這些都是由買家支付的,這便又是這“鬼市”與衆不同的地方。
在開陽湖當年孵化出來的鵝仔,已經長大成熟的季節,“鬼市”的生意達到了成立以來的最爲輝煌的時候,集中在“鬼市”上做買賣的已經不僅僅是侷限於吳州三鎮,吳州市區也有不少生意人在晚上來到這裡,他們做的生意雖然也與鵝有關,但不是生鵝的買與賣,而是鹽水鵝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