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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又說回來,民間有句話叫什麼來着,“打死的都是會拳的,淹死的都是會水的”。鄭利堂的爺爺在1960年的那個夏天,淹死在了生他養他的長江裡。那天他起了個大早,想乘着漲潮的機會多捕些魚,大約是早上六點半左右,他感覺拉起的魚網是格外的沉,使盡全身力氣,眼看網杆都快折斷了就是拉不上來,急忙中他將拉繩栓在木板與立柱的連接處,光着個身子就跳進了江裡,這一跳他就再也沒能夠上來,屍體是在下游60多裡的江邊上被發現的,發現時距離他跳入江中已經整整九天。據跟隨他家人前去認屍並處理後事的生產隊隊長李家坤回來說,屍體已經腫胖的沒有人樣,家裡人是從他左手胳肢窩的一塊紅痣才辨認出來的,家裡人用蘆蓆包卷他的屍體的時候,一動身子,從他的嘴時六孔裡往外跑出許多的毛魚(小河鰻),家裡人只好按住他的肚子往外擠了好大會纔再沒見魚出來。這河鰻屬於無鱗魚的一種,說是專門寄生的動物的屍體裡,喜歡吃腐肉,吳州當地人叫它毛魚,當地人也有吃它的,但絕對是少數,當然了並不是它的味道不好,而是當地人都知道它的習性,看到它就感覺到非常的噁心,更不要說是吃它了。這就象好多人不吃狗肉一樣,不吃狗肉的原因也是各不相同,但確定有部分是因爲狗吃屎而生厭煩。那河鰻的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營養價值也挺高的。吳州當地後來產生了養殖河鰻的專業戶,據說無論是魚苗還是成品魚大多數是銷往日本的,日本人挺喜歡吃那玩意的。

關於鄭利堂爺爺的死有好多種說法,有的說是他汛期捕魚,不論大魚小魚他統統抄盡網底,觸犯了魚特大不逮、較小不抓的捕魚規則,是江裡的魚神對他的最爲嚴厲的懲罰;有的說是他違背了扳罾上不得有女性接近的規矩,他不僅時常讓婦女上他的扳罾,更爲不可容忍的是他經常與相好的崔五兒在扳罾上幽會,所以才產生那樣的後果。當然更多的說法是他扳罾所在的位置底下因江水長期的迴旋浸滲開成了漩渦,他就是在漲潮時被漩入水底淹死的,退潮時隨潮水漂至異地的。鄭家的扳罾隨着鄭利堂他爺爺的屍體漂流他鄉,也就成了一段歷史、一段記憶。

鄭家做鹽水板鴨始於鄭利堂的二叔,他這個二叔,大名鄭牛年,小名大牛,顯而易見,他這個名字沒有什麼文化底蘊啥的,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小子準時牛年生的。屬牛的人,給人的感覺大多數是倔強,牛脾氣就是說屬牛人的性格特徵。這個鄭牛年在金灣古鎮的最東頭靠運河邊的那道南北街道上開了一家“金湯鴨煲”飯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日子過得有滋有潤的,美中不足的是前後娶了二房老婆都沒能夠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的。到底是這個鄭牛年沒有生育能力還是老婆懷不上,這個只有鄭牛年自己知道了。不過鄰里間傳言的還是鄭牛年這傢伙不成氣候,生的那玩意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軟不叮噹的。這話是從他第一個老婆改嫁後,並跟新男人生完一個孩子時纔對外人說起。原話是這樣的,“那個表孫的大牛,跟他過了三年,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還能這般的快活,他那傢伙就從來沒有有過任何的反應,真是白瞎了三年”。這話一傳十十傳百,反正在方圓三十里都知道鄭牛年是白搭的貨,好就好在他第一個老婆說這話之前,他已經順利娶進了第二個老婆。當然了,對於鄭牛年的無用之說,人們也只限於背後議論,沒有人會傻到當面對他說或問他的。讓人們對鄭牛年的生理問題不深究的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鄭牛年在鎮上那個生意做的是非常的那個叫好,這麼說吧,金灣古鎮有五桌酒席,那麼起碼有三桌是在他家辦的。所以,嚴格意義上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當年這個鄭利堂在金灣古鎮那絕對是標準的富二代了。

話又說到鄭牛年這夥計的牛脾氣上來了,那年夏天金灣古鎮出了名的無賴李二虎在他店裡吃完飯想賒帳什麼的,這個李二虎你說他壞吧,他還沒有壞的那麼徹底,你說他好吧,他時常做些讓人接受不了的事情。平時這李二虎也經常在鄭牛年店裡記個帳什麼的,十天半月他也還是能夠在下次吃飯時一併還上的,可這次不知道鄭牛年那來的邪乎勁,無論這李二虎怎麼說他就是不給欠這個帳,李二虎一是平時橫行慣了,二是好幾個夥計在場,他磨不開這個面子,於是店家和食客從相識併成了陌生,進而演變成了打鬥,鄭牛年憑着主場優勢,從廚房拿着菜刀直奔李二虎的肩膀砍去,一看帶着油膩的菜刀明晃晃地向自己砍來,李二虎知道這個鄭牛年是玩真的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得跑啊。然後令人遺憾的是李二虎躲錯了方向,閃過了肩膀沒能避開頭,右耳朵被飛來的刀刃削個正着,你說事就那麼個巧,那天早上廚師孫小勤纔將這個菜刀磨得叫個鋒利,這不李二虎的耳朵應聲去掉了三分之二,還算好沒有清根給玩掉。結果是李二虎的耳朵沒能夠縫上,成了一個只有一又三分之一耳朵的人。

鄭年牛是花了不少錢的,應該說他那幾年開飯店掙的錢都掏得差不多了,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監外執行)。後來,人們才知道平時比較隨和的鄭牛年爲什麼和李二虎那般較勁,原來這李二虎某次酒席上與別人說起鄭牛年那玩意白搭的事,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爲此,鄭牛年記下了這愁。再說了,你個李二虎肩膀都躲過去了,怎麼耳朵讓砍上呢?原來這李二虎胎帶的歪頭,頭是往右歪的,他身子猛地往左一躲,那頭倒是正了,但又本能地往右動了一下,這才被鄭牛年的菜刀砍了個正着。這被判了刑的人了,鄭牛年也就沒什麼心思再打理飯店了,於是,這個養子鄭利堂理所當然地成了“金湯鴨煲”的新老闆,而這新老闆接手飯店的當年也就將鹽水板鴨做成了店內客人必點的一道下酒涼菜。

綿綿細雨並沒有因爲大賽日子的臨近而變得晴朗起來,反而一天比一天下的纏綿、下得沒有性格,不少人家的稻秧開始變爛發黴,令人不免對秋天的收成犯起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