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科林邊搖頭,邊後退,蒼白的臉色似一面要裂開的乾枯鼓皮,驚恐,詫異脹滿了眼底。
戈恩,霍布斯,安德魯全都看向他,看着他越來越激動的神色,三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他眼眸凸起,死死地盯着手裡的槍,錯愕的神情怎麼也無法相信剛剛將邁克一槍打死的人是他自己。
戈恩向前邁了一步,試圖安撫情緒激動的科林,“沒關係,你救了大家,科林是你救了大家。”
霍布斯也慢慢地朝他走進,“戈恩說的沒錯,剛剛情勢太危急,如果你不開槍,我已經無法站在這裡了,科林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安德魯看着眼前不停像科林靠近的披着羊皮的兩頭狼,他想開口讓他們住手,最終卻選擇了沉默,聯想到昨晚的失蹤事件,他突然什麼都明白了,原來一切都早已設計好了,他根本無力阻止,不是嗎?
科林的神情已經開始恍惚,他似乎陷入了一個更大的死衚衕,到底是他無意中開槍殺了邁克,還是爲了救大家殺了邁克,還是他本意就是要殺了邁克···他越想弄清楚,便糾結,越糾結整個人就越痛苦。
不對,不管怎樣,不管是因爲什麼,他都殺了人,他居然殺了人!
科林猛地擡頭,眼底的困惑開始化爲瘋狂的大笑,他似乎很興奮,可是他的表情又是那麼的悲哀,沒有一點生氣,似一張乾癟的死人面具,分裂的表情下是兩條早已凝固的血淚,眼底的笑也在這一刻瞬間枯萎。
霍布斯看着這樣的科林邁開的腳步顯得有些多餘,他眯着雙眼,平靜到毫無波動的聲線近乎絕情,“他瘋了!”
槍支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碰出一聲悶響,那響聲像極了某種事物被無情扼殺的聲音。
望着慢慢走向海里的消瘦背影,一點點淹沒在冰冷的海水裡,安德魯感覺自己的心彷彿破了一個大洞,怎麼都補不回來。一個洶涌的浪頭捲來後,波光粼粼的海面又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不曾來過,什麼都不曾留下。
安德魯站在那裡直到身子僵硬到痠痛,他纔將頭轉了回去,失去了焦點的目光,發散在地面,沒有一點活力。
“你們的目的達到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該到我了?”再度擡眸時,安德魯平光鏡下的雙眼一片沉寂,他似乎早已將一切看透。
科林一直都是個情緒很不穩定的人,他膽小如鼠,甚至害怕與人交流,隨便一個眼神都能恫嚇住他,他一直包裹着自己,避免主動,也避免衝突。這樣的人又怎會殺人,又怎麼忍心殺人,除非···安德魯不知道霍布斯昨晚對他做了什麼,這可能將成爲一個永遠的迷,可是卻無法掩蓋一個活人被生生折磨而死的事實。
精神上的掠殺才是最致命的。
“戈恩你不想知道我昨晚要跟你說的到底是什麼嗎?”安德魯擡頭看向戈恩,眼底的目光耐人尋味,他的這番轉變叫戈恩有些困惑,先前還一臉求死的人,突然來這麼一下,讓人很是懷疑他此刻的目的。
一旁的霍布斯一察覺出,連忙出聲制止,“戈恩,他這是不想死···”你不要上他的當,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的一個動作瞬間打斷。
“安靜點,站到一旁。”戈恩擡手舉槍,冷硬的表情在這一刻顯得相當絕情。無視霍布斯瞬間蒼白的神色,戈恩扭頭將目光轉向安德魯,在對上對方別有深意的眼神時,深沉的目光陡然一暗。
“你最好有點什麼?”
安德魯絲毫不在意他的恐嚇,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戈恩,你是不是從來都不自己動手,尤其是殺人這樣罪惡的事情,其實你並不是不屑,而是···”
安德魯將褲兜裡的東西掏出來,赤裸地晾到太陽底下,他快意的神情,彷彿被曝光的不是手裡的一張紙,而是被扒光衣服的戈恩。
“需要我念下去嗎?”看着對方隱忍到青筋直冒的額角,安德魯繼續不怕死的挑釁着,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能在死前拔兩根老虎毛,他覺得很刺激。
尤其是讓戈恩發怒。
安德魯將紙拿到跟前,“聖經節選,這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我無意中撿到的,很困惑的是,你一面扮演着聖人的角色,一面滿手血腥,你不覺得噁心嗎?”那個時候他並未懷疑戈恩的爲人,只是科林和邁克的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一個連環殺人扣,被他玩得不動聲色,沒有一個人懷疑到他的身上,霍布斯,邁克和科林三人都是他的棋子,現在大局既定,廢棋對他來說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只是安德魯不知道的是,在對方眼裡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是殺人推手,還是一個從來都不需要費心的存在?
他好不甘心。
“霍布斯,你以爲我死了後,你還能繼續活着嗎?”安德魯扔給對方一個你別自以爲是的眼神後,霍布斯身子猛地一僵,那個眼神清晰地提醒着他,他知道的太多了,一路走來很多真相他都知道,知曉了對方最醜陋的一面,戈恩還會放過他嗎?
答案不想也知道。
戈恩在這時卻大笑起來,一向沉穩的五官因着臉上的笑意變得豔麗起來,深色的瞳孔冒出一縷詭譎的光。
“怎麼,你們想要聯合起來?”他的這句話問的漫不經心,對於近在眼前的危險,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畏懼。
正在三人各懷鬼胎的時候,一個兇猛地浪頭自海面捲起,十幾丈高的氺牆就這麼直直地朝他們倒來。
“跑!”三人對視一眼後,不要命地跑了起來,身後鋪天蓋地般的陰影似惡魔的爪牙,朝他們急急襲來。
“往高處跑!”安德魯話音剛落,整個人便被浪頭打到,接着一個海浪捲來,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與戈恩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
他被捲進海里,兇猛的海水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好不容易摸爬着站起,接着一個海浪又將他瞬間打倒,他忍不住喝了好幾口海氺,鼻子上的眼鏡也被浪頭打落不見,整個視線徹底陷入一片模糊。
接着他感覺身子慢慢地漂浮起來,好似被什麼托起了一樣,他側頭一看,一個巨大的金色魚尾正將他整個人捲了起來,他被託着朝更深的海域游去。
安德魯被迫仰着身子,看着頭頂越來越暗沉的天空,突然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他拼命地掙扎,想要擺脫這條魚尾,卻發現他的力量似蚍蜉撼樹,無比可笑。
看着越來越深的海水,安德魯漸漸地放棄了掙扎,此時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拖入海底,在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秒,他發現頭頂的天空變得無比暗沉,令人窒息般的厚重雲層彷彿壓在了他的胸口,只是,那是他清醒時的最後一眼···
“唔~”曼希雅緩緩睜開了眼睛,越見清晰的視線裡是文森英俊的臉龐,還有對方那雙噙滿關心的幽深眼眸。
曼希雅覺得自己睡了好久,睡得她骨頭都是痠痛,文森見她要起來,立刻擡手幫她坐起。
“哥,我怎麼會在這裡?”腦子裡突然閃現的一片空白,令曼希雅有些迷茫,也有些恐慌,她感覺自己彷彿忘記了很多事,可是具體是什麼事,她又想不起來,空空蕩蕩的感覺卻莫名地讓她心慌,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森拿枕頭的手微微一頓,隨後他將枕頭豎着放在曼希雅背後,讓曼希雅靠在上面。而他則在牀邊坐了下來,靜謐的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眼前的人,曼希雅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我臉上有東西?”她不自然地擡手摸了摸。
文森笑了笑,淺淺的笑意卻讓他那張嚴肅的臉變得柔和起來,“沒有。”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在別墅嗎?你工作完成了?”曼希雅滿腦子的疑問,像一個個亟待破殼的小雞,彷彿再多等一秒就要被憋死。
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現在正在我搞研究的一艘船上,前陣子你打電話說呆在別墅裡太無聊,想出來透透氣,我就把你帶出來了,可是昨天晚上,對不起···”文森說着一把將曼希雅抱進了懷裡,他的話突然卡在這裡,讓本就糊里糊塗的曼希雅越發困惑,她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從來不會出錯的文森如此自責。
在曼希雅越來越疑惑的目光下,文森緩緩地開口解釋,“昨天你同我鬧,我不小心推了你一把,那時船又在劇烈晃動,沒有站穩的你就這樣朝地上倒去,頭卻狠狠地磕在了欄杆上,當時你簡直嚇壞了我,好在你沒有什麼問題。”文森說着,雙手不由自主地將懷裡的人抱緊,曼希雅聽出了他聲音裡的乾啞,儘管文森掩飾的很好,她還是感受到了對方的緊張和後怕。
她順着文森的話想了一通,跟文森鬧還動起手來的確是她的作風,可是這一撞怎麼連她的記憶也撞沒了,實在是令人費解,不過看在文森如此愧疚的神色,曼希雅不忍再深究下去。
“文森,沒關係的,不要再自責了。我只是覺得頭有些暈,你可以扶我到外面走走嗎?總感覺睡了好久,連關節都要生鏽了。”曼希雅笑着望向文森,爲了不讓對方多想,她只好做一些事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好,我陪你活動活動。”曼希雅的目光一挪開,文森的臉色便陰沉下來,只一瞬,又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