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喬覺偵辦命案,姒飛天敗露行藏
卻說金喬覺進了二進院子,還未曾擡眼觀瞧,卻聽得內堂之中太爺低低的聲音道:“我把你這作死的畜生,如何聽風就是雨辦出這許多荒唐事來……”金喬覺聽聞此言,便知現下進去不妥,因在門外咳嗽了一聲,果然內堂之中沒了響動,未幾卻見大公子神色有些倉惶退了出來,見了他臉上一紅,點了點頭一溜煙兒躲出去了。
金喬覺心下十分不以爲然,只是他久在公門之中,早已應對自如,因聽得內堂之上太爺傳喚之處,遂躬身而入與太爺見禮,因他是往日常會的客,又是如今縣衙之中第一能員幹吏,那太爺倒也不十分拿大,因拱拱手還了半禮,兩人分賓主落座,獻茶已畢,太爺因悵然道:“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只是今兒找你來,原是本縣並不將金捕頭當做一般外人看待,你自從投身六扇門中,便一直在本縣身邊做事,本縣冷眼旁觀着,你卻是個難得的人才,若是這件差事辦好了,本縣自然不會虧待。”
金喬覺聽聞此言,心中揣測太爺話中之意,一面臉上陪笑道:“太爺贊謬,喬覺自投身六扇門中,一應事務全憑太爺提點,如今太爺家中有事,喬覺定當聽憑調遣,甘爲犬馬。”那縣太爺聽聞他這話上道,因俯身低聲道:“你且隨我內院敘話。”說罷起身引着金喬覺進了內宅。金喬覺見了這個架勢,心中倒是一驚,莫非當日自己猜測有誤,竟不是縣太爺爲了遮醜才暗暗處置了兩個小姨娘,卻是另有內情,竟教太爺起了疑心,金喬覺心中一面揣摩之時,兩人早已行至內宅案發之處,卻見四下裡掛着白色幔帳,卻沒一個服侍的人,兩人進得內中,但見房內早已收拾妥當,兩個小姨娘的屍首已經入殮,房內陳設依舊當日模樣,那太爺因低聲對金喬覺道:“本縣此事尚未發喪,只因心中疑惑,我家二孃三娘是給人害死的。”金喬覺聽聞此言,心中一凜暗道,莫非當日自己與那夜行人離去之後,竟還有旁人來在此處殺傷人命,想到此處因躬身道:“太爺的意思,是讓屬下查辦此案麼?”那縣太爺點頭微笑道:“本縣倚重金捕頭多年,如今此事涉及家醜,除卻足下之外,再無可倚重之人了。”
金喬覺聞言客套了幾句,太爺因吩咐他隨意走動勘察案發之處,自己回到前院書房之內等候。金喬覺四顧之下,卻見房樑之上,兩個小姨娘投繯的白綾早已被人撤下,因腰腹使力縱身一躍,來在橫樑之處,俯身觀瞧之際,卻見兩道投繯白綾的痕跡還在,因那房樑之上佈滿塵埃,那兩道索命之處倒十分醒目,金喬覺伸手比對一番,大小寬窄,卻是一般婦人腰間汗巾剛好,兩道痕跡分明清楚,並無移動痕跡,因心中暗道,若是活人投繯之際,便是一心求死之人,難免本能掙扎起來,半日方能斷氣,那橫樑之上所留的投繯痕跡定然有些凌亂交疊之處,如今見兩道痕跡十分清楚明晰,並不模糊之處,想來這兩個小姨娘投繯之前早已氣絕身亡了。
金喬覺想到此處心中頗爲疑惑,若說太爺不知兇手是誰,傳喚自己前來偵破此案,又爲何將兩個小姨娘的屍首草草入殮,或是早已深知箇中端的,不過藉着辦案爲由,叫自己想個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周延一番,金喬覺蹙眉尋思片刻,縱身從房樑上一躍而下,環顧閨房四周,忽見那屏風之上的字跡,乃是當日自己所見那夜行人寫的《節婦吟》,看這語氣態度,此人當真與姒家娘子脫不了干係,只是這話斷然不好跟太爺提起來,縣太爺久在公門之內,仵作之術自然瞭然於心,如今既然留有贓證,又要留下臉面,只怕房內還有苗頭。
金喬覺想到此處,因環顧四周,倏忽發現三孃的妝奩大開着,內中很有些細軟之物,因上前一一排查,卻見內中一層專放簪鬟的抽屜開着,看到其中痕跡,卻似少了一樣,因心中有些渺茫,看來太爺此番傳喚自己進來辦差,關節卻在此物身上,必定是兩個小姨娘同日之間投繯自盡,孃家之人意欲以屍訛詐,鬧得太爺不可開交,只得應承下來徹查此事,如今自己只要將此事做成入室行竊謀財害命的勾當,自然能爲太爺在親戚面前開脫一番。
金喬覺想到此處打定主意,因在招文袋中取出屍格胡亂填了,正欲起身之際,忽覺地磚縫隙之處,卻有什麼物件金光耀眼,俯身細看之時,原是一枚繡花針,金喬覺見了此物原不曾理會,還道是二孃三娘時常起坐一處,動用針線之際丟下的,誰知託於掌中細看之際,卻見針上猶帶着一根金箔線,因蹙眉尋思片刻,心中暗道不妙,只因自己幾年以來時常前去姒家小坐,那姒家娘子因靠着針線漿洗之事爲生,此物卻是尋常可見的,只因她做的好繡鞋,十里八村閨門繡戶爭相搶購,因那姒家娘子不大出門,買線之事多曾借重水氏娘子出面,只是水氏日日在家中操持,那姒飛天所用繡線卻要去鎮上鋪子裡購得,是以水氏娘子每每叫她男人從鎮上帶回,有時偶遇金喬覺之際,也煩他帶過幾次,因此上他卻認得此物,分明就是那姒家娘子製作繡鞋之用的,想必是她日常做完活計,順手將針線別在髮髻之內,因而行動之際忘記此事,纔將針線掉落塵埃,如此說來,當日那夜行人,竟是姒家娘子不成。
金喬覺想到此處,心中暗暗一驚,只因往日雖然與姒家娘子盤桓過幾次,怎奈她一身縞素輕紗遮面長裙及地,原也看不出是否有些功夫在身上,平日雖常見志新習武,還道是姒家娘子的先夫傳授與他,如今想來,莫不是這姒飛天竟也是江湖中人?金喬覺疑惑之際,復又將當日之事在心中尋思一遍,但觀那人身形,倒確實與姒家娘子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夜色掩映之下,自己原瞧不清爽,若她當真出身武林,卻又不知是誰家的女弟子,輕功竟如此出神入化,已臻化境,投身六扇門前,往日行走江湖之際,卻不曾聽聞此位俠女的名號,既然她的武功這般了得,那她先夫當年又是何等英雄人物,倒怪不得這位姒家娘子竟這般癡情,爲他守節十年,想來當日江湖之上,也算是呼風喚雨之人。
金喬覺因心中暗暗想到幾個當年上三門中十分英雄了得的門長,都覺得對不上人物,又恐太爺在書房等得心急,因暫且放下此事,將手中填好的屍格放入招文袋中,出離了三娘閨房往前廳去了。
金喬覺來在書房之內,卻見太爺早已等候在此,見他來了,因試探問道:“金捕頭可否需要開棺驗屍?”金喬覺因搖頭道:“既然太爺家的兩位奶奶如今已經入土爲安,怎好打擾仙逝之人清靜,況且房內擺設十分明白,一目瞭然,卻是個入室盜竊謀財害命的勾當。”那縣太爺聽聞此言正中下懷,因拍案笑道:“金捕頭果然聰明,竟有斷案如神的手段!”金喬覺聞言賠笑着謙讓了幾句,因試探着問道:“只是不知太爺心中可有疑惑之人呢?”
那縣太爺巴不得他有此一問,因捻鬚點頭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大盜錢九所爲了,他因從京城中死囚牢內脫身而出,當日卻是在本縣被捕的,焉能不記恨此地,雖然十年之間,本縣太爺更換,這個仇只怕他卻算在了本縣頭上,竟意欲揚名立萬,反把我兩個侍妾謀害了,可憐他們姐妹二人服侍我一場……”說到此處,竟眼圈兒一紅,語帶哽咽起來。
金喬覺見狀,心中默默冷笑,面上卻做得十分同感之情道:“事已至此,還請太爺節哀順變,只是此番乃是太爺家事,這屍格如何填寫,到底還需太爺拿個主意。”因從招文袋中取了屍格與縣太爺過目,那太爺見金喬覺此番辦查十分合的自己心事,喜形於色道:“此番多蒙金捕頭心思縝密,方纔能與我家二孃三娘討回公道,這屍格填的妥當,無須再斟酌斟酌了,你此番回衙門,便拿了我鈞旨回去,將這案子速速辦了,全城緝捕大盜錢九。”金喬覺聽聞此言心中冷笑,一面感嘆這太爺以鄰爲壑之術,左右那錢九已是誅滅九族的罪過,便加上這一條又有何妨礙,倒叫他從中將自己摘得何等乾淨,心中兀自看他不起,口中卻賠笑道:“太爺料事如神,屬下即刻去辦。”因又與太爺寒暄一番辭了出來。
卻說金喬覺出離了縣太爺的內宅,因打馬往寓所迴轉之際,復又想到金針之事,只是不知姒家娘子心中如何打算,此事能否與她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