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九回

卻說那姒飛天帶了孩兒兩個舉身登車,那一對人馬輕裝簡從風馳電掣,不一時就出離了龍虎山地界。志新因離別了生父,忍不住多回顧了兩次。

飛天見狀,只怕金喬覺臉上不好看,因推了志新兩把道:“如今既然出來了,做什麼只管戀戀不捨的。”志新聞言低了頭不言語,倒是那金喬覺大方道:“孩子如今剛剛認了親就要走,心中豈有不傷感的呢,別說是咱們家這實心眼兒的孩子,就是那冷情的大人,只怕也要傷心。”

姒飛天許久不見金喬覺,如今見他依舊溫潤如玉,心中不知怎的踏實下來,因長嘆一聲道:“就跟做夢似的,誰能想到我的身世竟是這般離奇呢……”

金喬覺聞言柔聲道:“可不是麼,當日你們給人壓在縣太爺府上之後,我心中百般焦急,正在江湖上行走,四處探查那錢九郎的蹤跡,誰知這小秦相公竟找到我,像我打聽四兒的去處,我因不知他來歷幾何,不肯相告,他方拿出了太后懿旨,又說了你的身世,我心中尋思這許多年來你哪有一時半刻不再想着父母之事,如今一旦有機會重逢,心中斷定你定然是肯了的,就替你認下了這門親。那小琴相公因帶我回朝復旨,太后娘娘知道你下嫁於我,因晉封了駙馬都尉之職,掌管天下兵權。”

飛天聽聞此言心中十分不捨道:“我知道你最不耐煩這些軍國之事,當日身投六扇門中也是爲了尋我下落,如今又因爲我帶累了你,只得蟒袍玉帶在那樣爾虞我詐的地方周旋。”

那金喬覺聽聞飛天憐惜之言,心中十分蜜意,正欲答言,但聽得小琴相公笑道:“了不得,殿下一句話可是將這一車人都罵了呢。”飛天聞言方纔知道自己口無遮攔了,因臉上一紅道:“小琴學士別見怪,我自有養在江湖之中,不知道規矩禮數。”

那琴九連忙躬身道:“不過一句玩兒話,殿下當真,臣可吃罪不起。”金喬覺見狀接言道:“四兒老實,你休得打趣他,明兒到了京中,也不必禮部言禮,我先帶了他們會駙馬府裡,漸漸說與他們知道也就罷了。”

那小琴相公聞言笑道:“還什麼禮部言禮,人家一家子見面團聚,用你蠍蠍螫螫的。”兩人逗趣之間,說的飛天母子兩個也笑了起來,倒是減緩了不少離愁別緒。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一路之上無非是飢餐渴飲曉行夜宿,一時間來在神京之中,只因飛天身份未明,當下不宜見駕,是以金喬覺只將他們母子兩個接入自己駙馬都尉府中,一面叫小琴相公入朝,緩緩的將此事報與太后知道。

當日入京之時已經天晚,志新年幼貪睡,不等到了府上就已經睡熟了,那金喬覺將他抱下馬車來,安頓在自家書房之內,一面引着飛天往正房中去。

那姒飛天見了如此美輪美奐的府邸,心中卻不甚自在道:“這樣好的地方,只怕我們山野之人住不慣的,萬一志新常在此地,沾染了那些紈絝膏粱的脾氣就更不好。”

金喬覺聞言笑道:“當日修建駙馬府邸之時我也是這麼說,只是太后疼愛你,必要建得此處比京中除卻皇宮之外所有的親王宅邸還要富麗堂皇,我們規勸幾次無法,也只得由着她老人家了。志新原是個聰敏好學的孩子,又是自小養在你身邊的,知書達理,必然不會被外物所惑,況且今日進府來,自有你我夫妻指示教訓,又不教他認識那些幫閒潑皮,來日進入上書房唸書行走,就更加不會沾染紈絝膏粱的脾氣了。”

飛天聽聞此言深覺妥當,夫妻兩個送那琴九學士出了門,回身來在府內,但見內中管家迎了出來,卻是往日裡金喬覺府上的門房金福兒,只是衣着打扮比往日在府中大有不同,錦衣華服,一望可知是皇親貴胄家中的僕人。

那金福兒見了飛天因十分熱絡上前道:“大奶奶此番可算尋訪回來了,”說到此處,復又打嘴道:“是殿下,瞧小人不會說話的,禮部天官來了幾次教導下人們,小人心裡以歡喜,又喚錯了!”

姒飛天見了往日家中老僕,心裡也覺得親切,因點點頭道:“這不值什麼,還跟從前一樣就很便宜,都是自家院裡,做什麼總是裝神弄鬼的呢。”那金福兒聞言連連點頭,招呼他夫妻兩個進去。

一時之間來在內室之中,姒飛天見內院裝潢又與門首不同,端的風流綺旎,並無侍女服侍,卻是一對對宮娥綵女殷勤答應。因回身問那金喬覺道:“這些人是你府裡的奴婢麼?”

金喬覺聞言笑道:“這是太后娘娘派來服侍你的宮女。”飛天見狀秀眉微蹙道:“你知道我心裡不耐煩這個的……”金喬覺點點頭道:“我知道你素來的脾氣,只是太后恩旨不好違抗的,因退回去了一半,只留了幾個模樣兒忠厚老實的留用了,左右你此番回來也要人照顧,還有兒子早晚唸書也要人陪得。”

說到此處因略停了一停復又笑道:“我這幾日都在前頭書房裡歇了,不往你這屋子來的。”飛天聞言臉上一紅道:“誰問你哪裡歇了?”因命那幾個小宮女退下,飛天回了內室梳洗已畢,出來時見那金喬覺還不曾離去,因心中有些尷尬道:“如今這樣大的房子,倒不知怎麼住了麼?還叫我攆你的……”

金喬覺見他清水出芙蓉的玉貌,因心中一動道:“此番換我給殿下上夜如何?”飛天原本打算激將之法將他攆到書房睡去,誰知給這金師兄將計就計涎着臉住下來,也只得罷了,況且他夫妻兩個此番生離死別了一回,總有許多體己話要將,只得留他在外間住下,自己會在內室,兩人同室異榻而眠,還像小時候那樣,說了不知多久,方昏昏沉沉睡了。

次日天明,飛天春睡方醒,因裹了寢衣往外間窺探,卻不見那金喬覺的行蹤,卻見是那彌琉璃笑嘻嘻地走來道:“殿下好睡。”

飛天此番見了故人,倒唬了一跳,轉念一想此人正是在母親身邊聽用的家臣,方纔點點頭道:“此番你瞞我瞞得好苦呢。”彌琉璃聞言有些羞澀笑道:“這是娘娘旨意,奴才違抗不得的。如今駙馬都尉已將殿下之事緩緩說與娘娘知道,太后聽聞此言將息不得,立刻就要宣殿下進宮,還是我們從旁勸住了,只等殿下適應了這等繁華富貴的生活方纔廝見,倒也不甚唐突的。”

飛天此番得知母親已經自己下落,心中孺慕之情大盛,也十分渴見親人,只是如今自己已過花信之年,算來母親也已經年過半百,只怕禁不起情緒:“多謝你們爲我費心了,此番是來瞧我,還是就在府上常住呢?”

彌琉璃笑道:“娘娘知道我往日是跟着殿□邊的,因怕你如今左右沒有一兩個得力的人選,就命我在此間服侍着。”飛天聞言笑道:“這樣最好,如今我是初來乍到,許多規矩都不甚明天,既然有你在旁指點,想來來日見駕之時自是無虞。”

那彌琉璃笑道:“論理我與殿下夙緣倒也深厚,如今又成了主僕,也是想不到的天生緣分。”

飛天聞言不解道:“你我如何夙緣深厚了?”那彌琉璃笑道:“初見之時殿下見我娘打我,還曾出手相助,如今卻忘了……”

飛天聞言怔了半晌,方纔想起當日自己前去那故衣鋪子的時候,正遇上一個寡婦打罵孩子,自己從旁勸阻了一番,沒想到竟是這彌琉璃,因驚喜道:“原來當日那孩子是你,只是想不到如今你竟然這般出息了。”

琉璃聞言笑道:“當日給我娘送到育嬰堂,可巧太后娘娘宮中來日挑選侍衛,我就給人挑中了,也算是魚躍龍門的相仿。”

一時間主僕兩個敘話已畢,轉眼又到了掌燈時分,金喬覺因朝中公幹已畢,此番回府,徑直往飛天房中走了來,見了彌琉璃因笑道:“此番主僕團聚了。”

琉璃見他夫妻兩個小別,此番不便在旁服侍,因搭訕着退了下去,金喬覺因也不與飛天生份,脫了大衣裳就往外間春凳上歪着笑道:“原先總在六扇門裡,跑一跑倒也舒展筋骨,如今在這樣要緊的地方公幹,繃得人要不得只管渾身痠痛。”

飛天聞言噗嗤一笑道:“你過來,我給你按一按只怕就好了。”金喬覺如今正定名分,倒也不甚拘禮的,果然挪了挪身子,教飛天坐在春凳之上,自己枕在他腿上,任憑飛天調理。

姒飛天伸手在他頸項之上,只覺那一處筋肉都糾結起來,因笑道:“好可憐見的,梗着脖子坐了一日,此處都僵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