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飛天點了點頭道:“反正我是這麼聽說的,當日在竹城水寨之中,聽衆人口風也是如此這般,只怕來日太后若是有什麼動作,我那兄弟未必招架得住……”

金喬覺聽了搖了搖頭道:“只怕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如今做駙馬都尉的差事,每日裡往朝中聽差,見當今聖上殺伐決斷,頗有令主之風,絕不是你口中所說那個長不大的孩子,再說若是太后當真十分拘束他,他又如何能隨意跑出宮來,這京城之中又有許多檔口,都是他狡兔三窟之地,可見這位萬歲爺城府深沉,絕不是普通少年。”

飛天聽丈夫說的有理,點點頭道:“我心裡也是這麼想,只是難爲這孩子,在那樣不得見人的地方長這麼大了,難免心思縝密些,如今若是他能與我母親相安無事最好,若是不能時,咱們把娘接到府裡來供養,不與他住在一處罷了,就怕你覺得不方便……”

金喬覺聽了這話笑道:“你也太肯小看人了,說的我跟混賬姑爺似的,怎麼連妻子雙親也不願意供養?對天下萬民來說,太后娘娘自是母儀天下的聖人,我心裡只感激她養下你這麼個乖巧伶俐的孩子來給我受用。”

飛天聞言紅了臉道:“誰要給你受用?往後還要看你待我們母子如何,我纔打量着給你機會,可不許得寸進尺。”

那金喬覺聽聞妻子此番言語親密,知道自己頗有機會的,心中得意甜蜜,點頭笑道:“今兒請個恩旨,咱們一處睡吧?”

飛天點頭笑道:“看你今兒應對得體,就準了,只是還要照着小時候的樣兒,咱們一牀水也罷了,你不許勒掯我,不然我就嚷了。”金喬覺聞言大喜,夫妻兩個方收拾一番,吹燈睡覺。

到次日,那金喬覺果然修書一封,命自己座下將官領了,往當日供職的鎮上尋覓酆玉材先生,一面順便打聽戰天刃一家的下落,心裡想着給白羽謀一個伴讀的差事,也好教志新有個伴兒,唸書不那麼孤單寂寞。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果然半月之後,那酆玉材與戰天刃舉家遷到京城之內,到了駙馬都尉門首處,早有守門將官前來通稟。

當日可巧金喬覺上衙門去了,家中只有飛天看家,聽見故人來了如何不歡喜,連忙帶了志新迎迓出來,衆人廝見已畢,往前廳讓座,那酆玉材頗知禮數,上前要行國禮,飛天連忙攔住了笑道:“先生不忙行禮的,一來你是志新的授業恩師,我原不敢當,二來朝廷並無封號,咱們也沒法兒論,你要見外,就找你兄弟見外去吧,在我這裡原不用這麼着。”

酆大先生聽了只得作罷,一面心中有些疑惑,如何飛天認祖歸宗都一月有餘了,自己的師弟金喬覺早已晉封了駙馬都尉之職,按照慣例,這姒飛天自然是開衙建府的長公主,封號至少要是護國、鎮國一類的,怎的如今還不見聖旨下來,看來帝黨後黨之爭果然如坊間傳聞一般,確實有之。

想到此處因笑道:“既然恁的,晚生就卻之不恭了。”志新依舊按照原先的樣兒,先與先生見禮,又給戰天刃夫婦行了禮,一面早撲到白羽身邊,小弟兄兩個廝見了,志新因對飛天笑道:“娘,如今白羽纔來,我帶他四處轉轉,等吃飯再叫我們可使的麼?”飛天含笑點頭,又囑咐志新不可任性,好生讓着白羽纔是。

一面戰天刃夫婦又搭訕着要與飛天見禮,飛天依舊不肯道:“大哥大嫂說哪裡話呢,不是有句俗話叫做苟富貴勿相忘麼,當日我落難貧賤時,都是哥哥嫂子爲我打點生活,助我撫養孩子,如今天可憐見尋得了生身母親,只是我又不曾在宮裡待過,心裡待你們還是一樣的,你們也別與我生份了纔是。”

那戰天刃原是個粗人,聽了這話嘿嘿一笑道:“既然大妹妹這麼說,那咱們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也罷了。”倒是水嫣柔是大家女兒出身,知道飛天身份貴不可言,倒有些扭捏,不似往日大玩大笑的態度了,見丈夫口沒遮攔的,連忙推了他一把,一面對飛天道了個萬福道:

“貴人別聽他瞎說,他是個山野粗人,不知道禮數,如今你雖然待我們還是一樣,我們平頭百姓,倒不敢放肆。”

飛天見了水嫣柔此番拘束,心中十分憐惜,因笑道:“從我夫主那裡論起來,你是我嫂子,若是咱們論起金蘭之交,我還要叫你一聲姐姐呢,如今怎麼這樣生份起來?我看你們家白羽倒大方,與志新還是一樣的交情,咱們可別輸給了小孩子纔好。”

水嫣柔聽了,也只得答應着,一面心中暗想自己當日果然不曾看錯了飛天,果然富貴了也不肯忘本,自己夫妻兩個此番攀附上他家,功名富貴暫且不用說了,就是白羽進學之事有了着落,聽見朝廷上有意封志新爲王,若是將來領了封地,他的伴讀少說也是個翰林,想到此處心中十分歡喜。

姒飛天因爲幾個男女有別,不好在一處款待的,因笑道:“如今我夫主還沒回來,還要失禮請酆大先生和戰大哥在書房裡待茶,我與姐姐往內宅說話兒,等我夫主回來,自去相陪。”

那金喬覺聽了連忙笑道:“我們就在書房裡很便宜,貴人自去內宅敘話無妨。”說着,有家奴院公領着,兩個往書房去了。

姒飛天見此番沒了外人,方纔熱絡起來,對水嫣柔笑道:“姐姐今兒這是怎麼了,這般見外……”一面說着,拉了她往內宅去。

水嫣柔見飛天初心不變,也就不再端着,因笑道:“哎喲,當日自從你去了,我和你大哥沒少打聽你的事,後來聽說你們家交了好運,雖然還沒有恩旨,我那兄弟都已經封了駙馬都尉,這還有個不準的?

自古都是公主的丈夫纔有這個尊榮呢,如今只怕妹子好事將近,越發成了天上的貴人了。正想着只怕這輩子也見不着,誰知難爲你們兩口子不忘舊情,倒還想着我們。”

飛天點頭笑道:“這事還是你們兄弟提的呢,只因當日志新不愛念書,說朝廷新派來的先生不合他心意,非要酆大先生教書,我因寵愛孩子,就和你們兄弟說了,叫他去尋了酆大先生來,本來要提起尋訪姐姐之事,又怕他爲難,躊躇着先沒說,誰知他倒會猜人的心思,也不對我說,先派人找着了你們的下落,纔給我這個驚喜的呢。”

水嫣柔笑道:“怎麼,如今才覺出他的好兒來?這門親事姐姐原沒保錯吧?來日你們兩個開枝散葉,只怕就兩全其美了。”

飛天聽了這話臉上一紅道:“怎麼才說不生份,就這樣自來熟起來,貧嘴貧舌的討人嫌呢……”說的那水嫣柔嬌笑起來,一面推他道:“怎麼,如今還沒有消息,難道是怕來了小的,他對你兒子不好?依我看我兄弟就不是那樣的人。”

飛天聽了水嫣柔的猜測搖頭笑道:“我哪有那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道理呢,他待我如何,這些年我都是瞧在眼裡的,只是如今府上人多事雜,我閒雲野鶴的慣了,現下好多東西都要重新學習,我們也沒那個閒心理會此事。”

水嫣柔聽了笑道:“是你不耐煩吧?我的兄弟就是再忙,自然也是樂意的,依我說你們兩個都不小了,如今既然認祖歸宗了,到底再添幾個娃兒,纔算是一家人子人家兒。”

飛天給她纏得無法,只得反脣相譏道:“既然你會說,怎麼自己倒不着急,反來勸別人。”那水嫣柔給他如此疑問,方纔臉上一紅敗下陣來道:

“你這小蹄子如今顯貴,也是學壞了,當日那樣老實,只怕都是給我兄弟教壞了的。”兩個說笑了一回。

晚上掌燈時分,金喬覺回來,先到內宅見了飛天,拜見了大嫂,飛天一面對他說起家裡來人的事,叫他好生到外面書房裡,整治一桌酒菜,給戰天刃和酆玉材接風洗塵,又安排客房給兩家人住下,一面自己也在內宅準備酒席,款待水嫣柔。

又打發人到小書房尋來志新和白羽兩個,飛天因問他們道:“打算在哪裡吃飯?”志新戀慕母親,自然願意在內宅跟着飛天一起吃飯,那白羽卻嫌棄水嫣柔嘮叨,情願去外頭跟爺們兒一處吃,兩個倒說了半日,也分辨不出個結果。

倒是飛天含笑問白羽道:“怎麼,你就這麼不愛聽你娘教訓麼?”白羽見飛天問話,倒是紅了臉,因含糊答道:“姨娘不知道,我娘每日裡翻來覆去,說些陳詞濫調的,侄兒心裡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