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喬覺聞言倒也有涵養,因點點頭道:“送孩子來學裡,左右已經到了,懶得回去,往朝房裡歇一歇,怎麼郡王今日也有雅興往朝裡走走。網”
那襄陽郡王郡王聽了臉上一紅,心中暗道莫不是小金太尉暗諷我平日經常不來?只是又不好問他,心中就有了氣,因冷笑一聲道:“是了,我們孩子在家不消停,成宿隔夜的哭號,聽見是與什麼同學的起了齟齬,這小廝兒倒會作怪,平白打了天潢貴胄怎的,只怕也是附庸唸書的子弟,不是我們皇家,不然那南書房豈是他撒野的地方,也是個有娘養沒娘教的……”
金喬覺聽聞此言大怒,霍地站起來,幾步來在那襄陽郡王身邊道:“便是小人的兒子打了世子殿下,郡王也犯不着連帶着內子一起罵出來!”
那襄陽郡王原是個三腳貓的功夫,如今見金喬覺惱了,氣勢洶洶的過來,自己心裡先矮了半截兒,因尷尬笑道:“哎喲,原來是太尉家的公子,是小王失言,失言了,他們小孩子家沒人管教,在學裡廝打起來也是常事,你我何等人物,豈能與小孩子們一般,在朝房裡頭爭吵,教別的同僚見了,倒要笑話你我也沒個見識。”
金喬覺聞言冷笑一聲道:“我兒子不懂皇家規矩,衝撞了世子,不錯,這樣爲人處事驕橫態度是我教出來的,如今不但是他,連我也不是皇家,不懂你們規矩,便要打你怎的!”
那襄陽郡王自幼生於詩書簪纓之族,長於溫柔富貴鄉里,如何見過江湖人好勇鬥狠,登時唬得變了顏色,口中支支吾吾,心中暗道不妙,就要往朝房外頭走,誰知沒走幾步,給那金喬覺一把揪住了衣裳領子,雙臂膂力一摜,將那堂堂郡王殿下凌空舉了起來,大步流星就往朝房外頭走。
當時天色不早,已經有了幾位官員陸陸續續的往朝房裡來,見他兩個起了幾句齟齬,也多半知道是因爲孩子打架的事情,都不理會,誰知忽然見那金喬覺有了這樣舉動,都唬得變顏變色,那幾個文官膽子小,遠遠的躲開了,也有幾個武將仗着自己身上有些功夫傍身,上來就要拉扯那金喬覺,叫他住手,怎知校場上的功夫如何敵得過金喬覺上三門精純武藝。
那金喬覺見有人將他攔腰抱住,只將單手舉了那襄陽郡王,騰出一隻手來使個肘擊,早將身後之人震出去老遠,一面放了狠話道:“誰要管這閒事,下官一併打了,再去前朝領罪,大家乾淨!”
這一句話出脣,旁人哪敢來勸,況且平日裡多半不瞞那襄陽郡王偷奸耍滑仗勢欺人的,如今見他遭了官司,也都樂得看這熱鬧。
金喬覺見無人阻攔,因舉了襄陽郡王出了朝房,來在門首處空地之上,往地上一摜,那郡王就地連滾帶爬了幾下,畏畏縮縮手足並用的往後退,一面口中又不肯服軟兒道:
“姓金的,你不過是仗着渾家身份,得了駙馬都尉的名號,就如同市井之中破皮無賴小白臉兒一般,也是個吃軟飯的,如今在我跟前兒撒什麼狠兒?實話告訴你,你那渾家也是來歷不明的,不知道何時太后娘娘回過味兒來覺得不對,將你革職查辦拿問天牢之中,到時候可別怪本王不念當日同僚情份!”
金喬覺聽見這廝吃了虧,好口口聲聲辱罵四兒,心中好生惱怒,上起來單手扯了他的衣領,把人提了起來,叫他雙足凌空,一面恨恨道:“你說什麼!”
那襄陽郡王自打出了孃胎,何時遇見過這般對待,早已唬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雙腿亂蹬起來,竟嚇得尿了褲子。
金喬覺原本要質問他,如今聞見一陣腌臢氣味,眉頭一蹙,又將他扔在地上,冷笑一聲道:“王爺且去梳洗梳洗,免得朝廷之上失了天潢貴胄的威儀。”說罷,竟不理會那襄陽郡王,兀自轉身回了朝房當中,正襟危坐談笑自若,好似方纔的實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那一般三公九卿文武兩班,平日裡雖然滿口仁義道德,事到如今自身難保,誰敢管他,倒也沒人多事往前朝告訴去,只由着那襄陽郡王自己爬將起來,小黃門扶着往外就跑,一面口中罵罵咧咧,說要鬧到宮裡去教太后娘娘評理,金喬覺只不理,依舊吃茶等待上朝。
過了一陣,一時間景陽鍾三響,文武百官入朝面聖。金喬覺也跟沒事兒人一般,隨着衆人進了金殿之上,誰知寶座上頭不見了飛天那兄弟三昧,倒是出來了一個小太監道:“聖上說了,今兒身上不好,連日面朝,另有口諭,選駙馬都尉金喬覺南書房候旨。”
金喬覺聞言,知道是那襄陽郡王去告了御狀,心中多少有些懊悔自己此番莽撞,倒給飛天惹了麻煩,只是如今兒子認了自己做父親,此番受了委屈,自己身爲人父,也是不得不管的,這一回只怕是太后的旨意,叫自己進去訓誡一番,未必有事,只是耽擱了午飯,依着四兒的性子,定是要等自己回去吃飯的,倒耽擱了他……
心中想着,一面出班,手持笏板,口稱遵旨,隨着那小太監一路往南書房去,但見此處早已散了學,也沒見着志新,倒是那彌琉璃在此處等候,見了他來,因蹙眉道:“姑老爺也太肯胡鬧了,如今那勞什子郡王跑到娘娘跟前兒一陣大哭大鬧,弄得娘娘好不心煩的,這一回只怕要說你兩句了……”
金喬覺給個下人說教一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笑道:“這一回原是下官太急躁了些,給太后娘娘惹了麻煩……”
兩個正說着,忽見一對對宮娥綵女過來,一頂宮內玉輦過處,香風陣陣,兩人知道是太后娘娘駕到,連忙躬身垂手侍立,那娘娘在玉輦裡頭柔聲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不用這樣裝神弄鬼的,把簾子打起來,教駙馬過來說話兒吧。”
金喬覺原先並沒有當面見過這位娘娘,只是遠遠的隔着簾子回過幾句話,聲音也聽不清爽,都是宮女傳話,如今聽見這娘娘的嬌音,倒不像是五十左右的婦人,像個小姑娘似的,清脆悅耳。
宮女聽見太后吩咐,上前來打起簾子,金喬覺連忙低頭不敢直視,但聽得那娘娘笑道:“早晚都是一家子,不必這樣見外,擡頭哀家瞧瞧。”
金喬覺只得擡眼一瞧,只覺得心中一動,分明又是一個四兒,竟與飛天生得有七八分相似之處,只是眉目之間更加嫵媚動人,不似飛天尚有幾分男孩子的英氣。年歲看去不過花信之年,若是尋常婦人走在長街之上,再也想不到是個有了孫兒的人了。
那太后也瞧了瞧金喬覺,就垂下鳳目不肯再看,金喬覺見太后避開了視線,自己也不好飽看,也是一低頭回避了,但聽得那娘娘笑道:“不愧是他選的,果然龍章鳳姿,只是性子太急躁了些……”
金喬覺聽了這話臉上一紅道:“方纔是微臣魯莽,誤傷了郡王殿下,請太后娘娘降罪。”娘娘聽了這話笑道:“哎喲,你叫哀家怎麼罰你呢,都說女婿原是家中嬌客,這可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的。”
說的金喬覺臉上一紅,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垂手侍立,但聽得太后長嘆了一聲道:“我聽說我那一個禍根孽胎,還是你取的名字,叫四兒不是?”
金喬覺聞言點點頭道:“是家師取的,只因他是關門弟子,排行老四,所以叫做四兒。”那娘娘聽了眼圈兒一紅道:“這是個什麼名字呢,倒也簡單大方,我們皇家是上天之子,只因上天無姓,所以也沒有姓氏,這孩子命苦,生來身上有殘疾,是個兼美之身,他大娘容不下他,派人對先皇進讒言,說這是九尾狐精現世。
哀家就知道養活不住這孩子,才命人偷偷送到宮外,還沒來得及起個學名兒,生下來時見他生得好生嬌俏,就取個小名兒叫歡奴……哀家命人將孩子放在一個好人家兒門前只盼着收留在家中平安過日子,誰知送了幾家,都是歡歡喜喜的抱了進去,等到瞧見孩子身上有殘疾,又偷偷扔了。哀家派的人無法,只得送到深山古剎之外,盼着佛道慈悲,方能收留,這麼說,你們師門原是道門中人了?”
金喬覺聞言點頭道:“家師正是一位深山修行的老仙長,只因晚年膝下寂寞,收了幾個俗家弟子在山門之中傳授平生絕學,所以我們師兄弟幾個倒不曾出家的……”
太后聽了點點頭道:“這樣最好,若是出了家,此番哪有這樣的機緣,叫你們兩個做了夫妻,今兒既然見着了,哀家也就不肯藏着掖着的,只因連日身上不好,不忍見我孩兒,如今見了你,就煩你帶一句話兒,叫他閒了時只管進宮來逛逛,瞧瞧我這個做孃的……”